没想到刚绕了一圈,就看到迟玉从一辆车上下来。
一同出现的还有柯劲。
荀慕生目光一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蓦然收紧。
柯劲与迟玉不知说了些什么,迟玉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温和的宽容,从荀慕生瞳孔里直接烧到心头,他猛地一拍方向盘,眉间挤出深深的褶皱。
两人并未在车边站太久,迟玉似乎说了“再见”和“谢谢”,又向柯劲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门禁处走去,柯劲倚在车门上傻笑,在迟玉准备刷卡时,突然挥手,喊道“哥”
这一声荀慕生听得清清楚楚。
迟玉侧身,柯劲笑道“等你啊,要来哦”
迟玉又笑了,从口型上看,说的应该是“好的”。
柯劲回到车上,引擎一轰,扬长而去,荀慕生怔忪半天,烦躁自问等什么来什么好什么
当模特这种事,在柯劲提出来之前,迟玉想都没想过。他本意是找一份不动脑子的工作,薪酬低一些也没关系,用体力换钱都行。
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这一走,却是往低处走,自是有些难以启齿,所以当周晨钟和李筱他们问到将来的打算时,他什么都没说。
传媒这一行当,虽说不是什么高精尖产业,但对脑力的消耗也不小。在仲城时报那会儿,他每天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是在写稿,就是在赶赴现场的路上。纸媒报道同质化严重,记者们不仅要写,还要削尖脑袋找角度;面对宣传部的刁难,还得用尽心思规避风险;好不容易交了稿,又要思考明天写什么、责编会不会深夜打电话来布置补充采访的任务、稿件有没有踩到广告商的雷长此以往,身心俱疲。
离开传统纸媒后,他又跳进了新媒体的坑。新媒体对文字本身的要求不高,但“点子”极其重要。他早就不堪重负了,一直以来都是憋着一口气苦苦坚持。
所以决定换工作之后,他近乎幼稚地想,只要不用成天动脑子,不用写稿想点子,做什么都行。
模特,好像也可以尝试。
柯劲年纪不大,开朗热情,虽是富豪之子,但半点娇贵气都没有,工作起来也认真得近乎刻板。迟玉与他合作过,挺欣赏他那股认真劲儿。
“哥,你就来吧”柯劲双手撑在桌上,七分乖巧,三分随 g ,“我工作室模特虽然多,但就缺你这样的,去年给你拍了几套后,我到处找和你气质相似的,但不是太刚,就是太柔,都不能跟你比。”
迟玉被说得不大好意思,柯劲却越说越带劲,最后单方面宣布“哥,那咱们就说定了,周五我让e来接你,咱们先不急着拍,就换几身衣服,试试造型,他都给你想好妆了。”
回苑翡的路上,柯劲念了一路,迟玉听得头昏脑涨,却也生出几分期盼,终是应了下来,回家思索片刻,又觉得有些尴尬。
三十多岁了,还给人当模特
新家的浴室比以前的大,镜子也大了一倍。迟玉刚洗完澡,赤裸的胸膛还挂着些许水珠,他站在镜子前,想象自己当模特的样子,半分钟后无奈地笑了笑。
镜子下,还像过去一样摆着漱口架,架子上有一把黑色的牙刷和一条未开封的牙膏,旁边是一个崭新的杯子。
一切都是新的,唯独放在水池另一边的浅蓝色牙刷是旧的。
迟玉的目光落在那把孤零零的牙刷上,眼角突然轻颤了一下。
他早已将荀慕生的牙刷丢了,但把家里的垃圾扔出去时,却鬼使神差地把牙刷捡了回来,洗好擦干,然后用透明袋子装了起来。
在医院给荀慕生列丢弃物品的清单时,他曾无不感慨地想,自己居然在荀慕生家里留了那么多东西。
而荀慕生留在他家里的,只有一把牙刷。
搬家时,他扔了很多东西,却把牙刷带了过来,还在浴室给它找了个位置离自己的牙刷不远,一左一右立在水池两侧,足够遥遥相望;但也不近,不会因为他的不小心,而靠在一起。
这样便好。
出了会儿神,迟玉唇角轻轻一弯,是个释然,却又隐有自嘲的幅度。
周五,e打扮得跟个明星似的出现在苑翡大门外,自诩风姿绰约地从车里下来,迎头就听到一声“妖艳贱货”。他愤愤然转身,笑他的年轻人一溜烟跑掉,视线一转,正好看到迟玉从门禁处出来。
“嗨kane”e一边挥手一边跑上去,手一张就要抱。
迟玉被他的香水熏得不行,接连退了两步,疑惑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kane啊”e花枝招展地笑,“柯少一说请到了你,我就给你想好了艺名。怎么样,不错吧”
迟玉无语,哪知当个模特,还得起艺名。
“其实吧,我也不会起艺名,查了好些都觉得土土的,只好让你跟我一个姓了。”
“一个姓”迟玉说完才反应过来,他叫kane,和e都是k打头。
“而且写出来也很像。”e直乐,“一看就是本家兄弟。”
迟玉被他逗笑了。
“而且kane呢,英文一个读法,日文一个读法。”e挑了挑眉,“在日文里,是钱的意思。”
迟玉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又听e道“咱们一起赚大钱。”
“好。”迟玉低笑,“赚大钱。”
e见迟玉接受了,开心地一踩油门,跟着音乐吹起口哨。
迟玉看向窗外,唇边的笑容渐渐平息下去,眼睛悄然眯了起来。
他以前没起过英文名,不懂那一套,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艺名,不过是因为不想再听到e叫他“筠哥”。
他已经不是文筠了,名字暂时改不回去,个中缘由也不能随意向人解释,kane虽然听不习惯,但至少比继续被叫“筠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