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他。我想到秦伟一进房间,就会看到我空荡荡的床,我心里就刀割一般难受。我忍不住给秦伟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可电话铃响了两声,我就赶紧挂了。因为我没有作好准备,太唐突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夜里我总睡不着,有时候我跑到白洋淀旁边,对着一片灰蒙蒙的湖面,迎着凛冽的寒风,想着远方的秦伟。我想知道秦伟是否已经安睡,或者也是辗转反侧,孤枕难眠。我的泪水滚滚而下,我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我痛苦的支教生活终于结束了。我忍不住给秦伟打电话,我全身都在发抖。电话那头,秦伟十分兴奋,叫我回来等着他,我们一块过平安夜。我挂上电话,心里狂跳。从秦伟的话可以听出,他又变成了从前那个热诚的男孩。我收拾行李的时候,一味傻笑,全身都在颤抖。我觉得村民们朴实无华,我觉得孩子们活泼可爱,我觉得冬天的白洋淀美得醉人。一路上窗外闪过的树、土地、房子,都和幸福有关,都美丽得让人落泪。
我几乎是冲着上了六楼,我将钥匙插进锁孔,抬起头来,登时“嗡”的一声,如雷轰顶,呆立当地房门上贴着一张留言“秦伟杨蛮叫你五点钟去天津东站接她”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仿佛要塌下来。我好容易扶着床头站稳。巨大的耻辱感迅速膨胀,被欺骗的怒火“腾”地升起,我心都碎了。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向四点。他快要下课了。我跑进卫生间,飞快地洗澡。水冰冷刺骨,冷得我直打哆嗦。这反而让我清醒一些。我穿好衣服,手忙脚乱地呼周翔。
电话铃马上就响了。我一把抓起话筒“周翔吗对,是我。是的,我刚刚回来。那时候走得挺急的,所以没有告诉你,嗨,乡下哪有电话打啊行了,等一下再跟你说。你晚上有空吗对,我们出去,好,好的,一回见”
我迅速地吹干头发,时钟正好指向四点三十分。我一刻也不愿留下来,飞快地跑出去。我不敢走常走的楼梯,怕万一碰见下课回来的秦伟。我绕到另一头的楼梯,飞一般跑下楼去。
周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穿了一件大风衣,高高瘦瘦的,显得格外帅气。
“你怎么搞的,去了一个月也不给个电话我”周翔的话里充满了责备。
“你知道我去哪里啦”我答非所问。
“我向中文系的人打听的。”
“乡下哪里有电话打。你以为我是去北京支教啊”
“可别的同学都有电话回来”
“我倒霉,分到最边远一个村,别人我不知道,我那村确实没有电话。哎,谁给你电话啦
“没有,瞎编的”周翔狡猾地笑起来。,
“讨厌,我才说哪,骗得我一愣一愣的看我不是一回来就给你电话”
这句一语双关的话令周翔激动起来。“好啦,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咱们快走吧”
“张小媚呢”
“我说有个朋友出了点事,要过去一下,叫她今晚跟同学玩去”
“我出了事”我指指自己,笑道。
“嗨,借口而已。走吧”
第9章不可饶恕之罪
我心里充满了报复秦伟的快感。人人都可以欺骗我,侮辱我,我却处处为别人着想,替别人难过,小心翼翼地不敢伤害别人,宁可自己将痛苦扛起来。如今我不我也要别人尝尝被欺骗的痛苦。
“我还没有吃饭哪,妈的,那里尽是些馒头、窝头的,我根本就吃不了。今晚咱们把肚子的革命好好镇压一下”
周翔在天津生活了两年多,对这个城市相当熟悉。他带我到一个环境幽雅的餐厅,没命地点菜。
“还有多少人没来”我打趣说。
周翔从菜谱上抬起头,瞪大眼睛,他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又不是刘姥姥,你点那么多菜干嘛”我笑着解释说。
周翔笑着合上菜谱,“你瘦了一圈,就应该多吃些。”
“再吃,下回就不能表演逐日,而该表演相扑了”
周翔哈哈大笑。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发现他的眼里充满柔情。
“待会吃了饭干什么”
“你说呢”我头也不抬。
“唔,”周翔想了一想。“信教吗”
“我灵魂干净得很,用不着信什么鬼教的。”
“其实教义挺有意思的。”
“现在,基督教对我而言,最有意思的就是平安夜”
周翔又爆笑起来。我说话从来就不按常理说,却又顺理成章的。其实我本来就伶牙利齿,才思敏捷,只是在秦伟面前,我才会变得傻乎乎的,好像什么都不懂,只有当磕头虫和应声虫的份。我想这和张小媚在周翔面前是同样的道理。
“那我们就随便逛逛,晚一点去教堂,感受一下气氛。你如果有什么罪,就好好向上帝忏悔,上帝今夜会饶恕你,会赐你幸福的。”周翔信口开河。
“要是我的罪因别人的罪而起呢”我心中一动。
“敌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要伸出右脸去给他打”周翔笑个不停。
“傻瓜日本割了你的东北,你会把华北、华中、华东、华南拱手奉送吗记住,敌人如果打了你的左脸,你就要打断他的右腿”
周翔哈哈大笑,“你的罪是不可饶恕的”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世界上根本没有不可饶恕之罪”我一本正经说。
节日的气氛相当浓郁,商店门口都挂着彩灯,摆着高大的圣诞树。橱窗上贴着大大小小小的圣诞老人,满街都播放着铃儿响叮铛的音乐。人们赶集一般抢着过西方的洋节,把这当成附庸风雅、赶时髦、出风头甚至做生意的大好机会,对基督教的教义却毫无领会。他们不择手段地捞钱。为了钱,跑官要官、贪污受贿、投机倒把、坑蒙拐骗,他们毫不迟疑地撕毁契约,毫不留情地出卖朋友。那个钉在十字架上的老人,如果他能目睹这个世界丧尽天良的罪恶,他灵魂的痛苦,一定要比他肉体的痛苦惨烈百倍。
时间过得非常快,转眼就到了十点钟。周翔说应该早一点赶过去,晚了怕人太多。我们截了一辆车,直奔滨江路教堂。
教堂前果然挤满了人,人声沸腾的。我们好容易挤了进去。我们到处乱钻,忽然看见一个教士模样的人走上楼去。我们蹑手蹑脚地跟着。我们来到一间空无一人的大厅,大厅里灯烛辉煌,气氛肃穆,街上喧哗的人声,在这里基本上听不到。那些闪闪发光的法器、服饰、灯台,那些鲜艳传神的壁画,令我惊叹不已。下面的墙上悬挂着圣父、圣母和圣子的画像。周翔拉着我的手,蹑手蹑脚地走到圣像前,我们双双跪倒。
“你有什么罪,可以向上帝忏悔,上帝会饶恕你,赐你幸福的”周翔的话回响在我的耳边。
教堂的气氛感染了我,我决定向上帝坦露心迹
“主,我是有罪的,而且罪无可恕。可我的罪因别人的罪而起。主说,敌人打了我的左脸,我要将右脸递过去。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我还没出生之前,他们平白无故地迫害我的父亲和母亲;在我出生之后,我的家庭被歧视和仇恨包围。他们欺负我,污辱我,让我天天都生活在焦虑和恐怖之中。他们剥夺了我爱人的能力。他们逼得我母亲将我关起来,让我在恐惧中靠幻想过日子。他们逼我学会欺骗,靠欺骗换来被爱的感受。他们将我骗上床,用赤的肉体和肮脏的动作教给我被爱的感受,燃起我心里情的烈火。他们将我的情之火往相反的方向引,把我逼上了绝路。他们对我犯了罪,打了我的左脸,可我的右脸在哪里
主,我是有罪的,我罪无可恕。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这是我的第一宗罪。可我无法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