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陵自己也是人人口中的天才,跳级两年,十七岁就进入真林大学医学院,是入学考试的榜首,当然也是那一年的新生代表。
他早就习惯了别人拿天才来形容他,却第一次听到人们用这个词去形容另一个人。
一个比他大了六岁,和他在真林医学院擦肩而过的男人。
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景帆这个名字和那张在落英中的脸庞,彻底印进了他的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
他一直以景帆为目标,在医学院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不输给对方的天才。
千陵本来对医学并没有有多大的兴趣,会选择这个行业,只是因为它具有挑战 xing ,因为这个行业里,有太多常人做不到的事。
他从小心高气傲,做任何事都不允许自己落后别人,想得到的东西不会要别人给他,而是自己去争、去抢,强烈的占有让他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都有绝对不放手的执着。
一开始选择医学院,确实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但后来知道了景帆的存在,让他渐渐改变了对医学的态度。
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中,他渐渐喜欢上这个领域,也慢慢了解,一个好医生对病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他在追逐景帆的脚步时,学到了很多额外的东西,那些东西也让他越来越优秀,当他的名气够响亮后,他脑中所想到的,只是要让景帆记住他。
他要让对方知道,还有一个能与他并驾齐驱的天才就在他身旁。
可是,景帆竟然没有记住他。
如果仅仅是七年前的惊鸿一瞥,景帆会忘记他确实无可厚非,可是在那之后,他们明明还有过别的接触,他确定当时景帆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为什么他现在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心底深处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期待了这么久的重逢,结果只是自己在演着独脚戏的剧场。
他从来没有期待过得到谁的关注,这么多年来,那些集中到他身上的目光都是不请自来的,它们是留是走,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但他没想到,他唯一希望得到的关注却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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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两年前的冬天,景帆成为副教授后,回医学院为他们做的一次学术演讲。
那天特别冷,北风呼呼吹过的声音,彷佛野兽嘶吼,千陵还清楚记得景帆那天穿的是一件米色高领毛衣、以及浅灰色羊毛大衣。
他走进教室的刹那,温和的笑容立刻将室温提高了两度,也让一群早就想见他的学弟妹们兴奋不已。
那次演讲的主题是主动脉腔内修复术,可以算得上是心脏外科当前最难也是最复杂的手术之一。
从手术适应症到术前准备、手术方法及注意事项,一直到术后处理和相关并发症,景帆详尽的演讲让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出神。
学校的书上也有关于这项手术的介绍,但是那样死板的文图毕竟太过空洞,而景帆还举出了许多实例,让他的演讲更加生动有趣。
演讲结束后,景帆给大家十五分钟的提问时间。
教室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陷入静谧。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茫然地看着景帆。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主题对医学院这些完全没有临床经验的学生来说太过复杂,另一方面,之前来演讲的教授和副教授从来没有给过他们提问的机会。
没有准备,自然也就不知道从何问起。
学长,如果主动脉瘤没有破裂,但因瘤体较大,引起明显右室流出道阻塞、三尖瓣狭窄或闭锁不全等问题,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措施比较好呢
就在这一片静谧中,坐在最后一排的千陵平静地站起身,淡淡开了口。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他身上,当然也包括景帆。
在很多人甚至还无法完全理解景帆讲的专业内容时,千陵提出的问题无疑是值得喝彩的。
但是对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也许他们惊讶的,并不是千陵提出了这样高水准的问题,而是千陵竟然开口提问了。
和他同届的学生大多数都知道,程千陵从来不向老师提问,他似乎没有不会的东西,上课不见得多用心、下课不见得多努力,可是每次考试都能拿最高分,老师上课出的问题也从来没把他难倒过。
这个比同届学生要小两岁的天才,骄傲冷漠,而且更少开口说话。
景帆在众人的惊讶中回答了千陵的问题,语调温和,却不难听出他对千陵的赞赏。
千陵在他回答之后又像是刻意提了两个问题,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顿时都成了陪衬,就像只有同被称为天才的他们两个人才能彼此交流。
那天景帆在离开之前问了千陵的名字,他还说千陵是很优秀的学生。
天才得到天才的认同,似乎无可非议,而且顺理成章。
那一次的交流,加上自己这张几乎可以说让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脸,千陵一直以为,景帆不可能忘记他的。
而且他很确定,当时在景帆的目光中,他看到强烈的、可以称之为兴趣的情绪。
正如他第一眼看到景帆,就觉得他是个很有意思的男人一样,景帆应该也察觉到了他的与众不同。
所以当知道景帆似乎根本没把那次交流放在心上,就这样轻易地将他遗忘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小小地受到打击。
但是他转念一想到遗忘了又怎么样呢时光在不知不觉间飞逝,如果不是自己对景帆有兴趣,恐怕也早就将这个人遗忘了吧
所以,只要让景帆再次想起来就好了,不是吗
原先还一脸兴致缺缺、望着窗外的他,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
第二章
不同于内科医生偏重理论,外科医生在实习阶段更偏重于真刀真枪的实践。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因为景帆这个指导医生非常年轻,所以他够大胆。
千陵等人到医院的第三天,就以助手身份被景帆带进了手术室。
这一点对张健和另一名叫陈成的实习医生来说,似乎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
正如景帆之前对千陵说的那样,医院的实践和医学院里的理论教学差别很大,就算是对理论非常精通的学生,第一次被推到剖开了 xiong 膛的病人前时,都会失常僵硬。
就比如眼前。
吸血。
这已是景帆第二次重复这句话,但他身边的张健却拿着仪器不停地颤抖,没有动作。
张健,快点啊,病人
另一位医生也出言提醒,可是张健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看着病人身上涌出的血,他手足无措、根本忘了吸血的步骤。
怎么办他知道如果再没有动作,手术有可能会因此而失败,可是谁来帮他一下他的大脑几乎无法控制住手脚了
就在他慌得几乎弄掉手中的仪器时,旁边有人不耐烦地从他手里一把夺过仪器,把吸血端伸进病人的 xiong 腔里。
血立刻被抽了出来,插手的人动作干净俐落,几秒钟就处理好了。
手术继续进行,张健空白的大脑这才终于有了些感觉,然后仪器又被塞回他手中,他抬起头,对上的是千陵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中没有嘲讽,却夹杂著一丝怒意。
张健一楞,转眼就涨红了脸。
他还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千陵已经不再看他,低头继续留意景帆的动作。
张健觉得自己彷佛被羞辱,被打了一巴掌却还不能还手。
程千陵,你刚才做得很好,手势很标准,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上手术台的样子哦。手术结束后,有医生笑著称赞千陵。
千陵没回话,只抬起头直直看向景帆。
任何人的称赞,对他来说都不及景帆的一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