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神柔软了起来,他忙扔掉了枪,坐在地上,把阿寂搂在怀里,枕在自己腿上。
“阿寂……”
程弈按着阿寂不断涌血的伤口,叫着他的名字,摩挲着他的脸。阿寂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地挣开了眼睛。
“你那个时候……也这么疼过吗?”
阿寂笑着望着程弈,他想摸一摸程弈的脸,可是他的手还被绑在背后动弹不得。他侧了侧头,让自己离程弈更近一点,闻着程弈身上那熟悉的味道,他只觉得身上不痛了,有的只是满满的幸福和满足。
“我终于……把命还给你了……”阿寂依旧是笑着,嘴里却涌出了血,“我终于见到你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都是我……现在看见你好好的……我……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了……”
程弈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阿寂的脸上,“阿寂,你别说了,我们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程弈,十年了,我们断了吧!”阿寂苍白地笑着,“我们该断了!”
更多的鲜血从阿寂的嘴里流出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见了他想见的人,说了想说的话,已经很圆满了,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现在……他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
“程弈……我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你抱抱我……抱抱我……”
程弈把阿寂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停地吻着他的脸,恨不得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血肉里。阿寂闭上了眼睛,眼里积攒的泪水滑落下来。两个人的眼泪混合在一起,滚烫的,带着思念的苦和别离的痛,让人不愿意再去品味一丝一毫,不愿意去体会这肝胆俱裂的痛。
“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阿寂在程弈的怀里一边一边地重复着。程弈没说话,只是在阿寂的脸上又落下了更多颤抖的吻。阿寂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程弈忙看向他,只见他闭着眼睛躺在自己怀里,没有血色的嘴微微地张着动着。
程弈附下身去听。
“我爱你”
阿寂不再动了,就好像一个小巧美丽的雕像,静静地沉睡着。
程弈瘫坐在地上,宛若一个尚未懂事的孩子,嚎啕大哭。
第38章 chapter 38
程弈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他一直守在阿寂的病床前,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子弹并没有打中阿寂的心脏,而是伤到了肺叶,从手术结束到现在过了两天,阿寂一直没有醒过来。程弈问了主治医生,医生只是说病人失血过多,身体太过虚弱,剩下的要其余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诊。
阿寂不在他身边的这五年里,程弈对他的思念并不比阿寂少一丝一毫。自从他枪伤痊愈出院后,就一直在找阿寂。阿寂是程老爷子亲手处置的,行踪封得很严,再加上出了这种事,老爷子对程弈要比以前关心的多,吃住工作都要盯着程弈。正因为如此,程弈足足拖了三年才知道阿寂在醉轩。他偷偷联系了莫叔,打着老爷子的旗号让他多照顾照顾阿寂,谁知莫叔说一直都是这么交代的,程弈这才宽心不少。他很想去看一看阿寂,可是醉轩里人多嘴杂,他实在不方便露面。所以他只能把车停在路边,坐在车里远远地看那么一眼。
程弈记得很清楚。那天很晚了,酒吧里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走光了,阿寂才从里面出来。他穿得很单薄,整个人显得更瘦更小了。他顺着墙边慢慢地走,走的很慢又不稳当,好像是喝醉了一样。阿寂才走了几步,就扶着墙面狠狠地吐了起来,吐了有一会,才直起身来,继续慢慢地往前走。不巧这个时候从醉轩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一个喝大了的客人,那客人四处望了望,看到了不远处的阿寂,二话不说就把他往自己的车里拉。
程弈见状再也坐不住了,他下了车快步走到那客人面前,把阿寂抢了下来。
“这人可是我点的,兄弟你这就不讲究了!”程弈把阿寂往身后拉了拉,对那人说道。
那客人也是喝多了,骂骂咧咧地被司机推上了车,没再生什么事。
“今天谢谢您,但是今晚我可真不行。”
阿寂说话的调子很软,和以前很不一样。他并没有看向程弈的脸,只是微微低着头。程弈看着阿寂。阿寂瘦了,头发也长了一些,姓子和以前也不一样了。他看着阿寂出神,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阿寂微微抽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还是没抬头,“我今晚是真的不行,扫了您的兴是我该死,要不明天您来,想怎么样我都可以,行吗?”他说话的调子还是那么软,听着有点撒娇讨好的意味,却始终没有抬头。
程弈听着这话很心疼。阿寂过得不好,可是他却没有办法。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晚上阿寂让人扇了十多个耳光,灌了五六瓶的红酒。他给了莫叔一张卡,里面数目不小,为的只是能让阿寂好好休息几天。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让阿寂改变。他就是这么倔,会为了‘阿寂’这个名字噤声,也会为了老爷子的那句气话,在这自虐般地折腾自己来还那一个亿。
这几年他悄悄地派人保护阿寂,只希望他能平安。当知道阿寂突然离开醉轩,不知去向的时候,程弈从心底泛起浓浓的不安,他总觉得阿寂会出事。
他的担忧很快就应验了。手机里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里那张模糊照片的主角正是他一直放在心尖上挂念的人。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短信里所有的条件要求,只为了把阿寂救出来。
可是他还是没能保护好阿寂。
程弈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阿寂,眼神很温柔。他并不害怕等待,他知道阿寂是因为太累了才睡了这么久的,自己会慢慢地等,等着他醒过来。只要阿寂醒过来,程弈就抛下这里所有的一切,带着他到属于他们自己的世外桃源,幸福地过一辈子。
想着,程弈的嘴角就挂起了一丝微笑。他轻轻地摸了摸阿寂的头发和脸颊,意外地觉得安心很多。他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困意氵朝水般袭来,他也再抵挡不住了,便附在阿寂床边的小桌子上睡了过去。
苏辰忙完了手头的病人,放下手里的病例单子,就赶紧跑到了阿寂的病房。他并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病房外,从门上的玻璃向里面望去。
苏辰知道自己应该退出了。五年前出事之后,他真的愧对于程家,愧对于阿寂。他试着找过阿寂,可是大家听到苏家这个名词就好像听到瘟疫一样闪躲着,他没有人脉,没有帮手,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他哥跑了,剩下的就算程老爷子不追究,他也该有这个自知之明来承担。
他没想到会再见到阿寂。程弈抱着阿寂冲进医院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蒙了。两个人浑身都是血,阿寂躺在程弈的怀里一动不动。苏辰不敢上前去接,他害怕接到的是阿寂的尸体。之后的手术,治疗,看护,程弈几乎事事亲力亲为。苏辰知道,程弈对阿寂的那份感情已经深入骨髓,任何人都超越不了了。阿寂对自己来说,是懵懂的一场初恋,是心里一份原始的悸动,并没有达到爱的那种深度。阿寂需要的是一个能呵护他保护他深爱他的人,而这个人现在就守在他身边。
程弈,你可要好好地对阿寂啊!
苏辰在门外望着里面的两个人暗暗想着。
“苏大夫,病人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小护士拿着报告站在门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苏辰。
“我不是他的主治大夫。”苏辰说着,还是把报告拿到手里,“一会去给刘大夫送过去吧!”
苏辰看了看体检报告,盯着几项化验结果出了神。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拿报告的手也在微微地发抖。
他不相信阿寂会得这样的病,可是白纸黑字让他不得不相信。化验单被苏辰紧紧攥在手里,他真的痛恨老天的造化弄人,明明苦难都已经结束了的。
是胃癌。
第39章 chapter 39
阿寂没有想到自己会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有点恍惚,看着医院白色的天花板,一时间还反应不出自己身处何处。
阿寂微微动了动身体,身上的伤口被包扎得很好,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是呼吸的时候,胸腔里有点丝丝拉拉的疼。他慢慢侧过头,看见了睡在自己身旁的程弈。
程弈瘦了,下巴上的胡子渣也都了冒出来,黑眼圈很重,应该是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
如果时间停在上次他们相拥该有多好。阿寂觉得再没有哪个时刻能比得上那时候。那个时候,他真的觉得很幸福。
可是现在他醒过来了。
阿寂还是看着程弈,视线却渐渐模糊了。他不知道未来要怎么面对程弈,自己已经那么脏了,怎么洗都不会洗干净的,况且他已经如愿了,见到了想见的人,说了想说的话,没有任何遗憾了……
为什么要让他醒过来?为什么要让他面对这么残酷的未来?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没有力气去仇恨,更没有力气去爱了。更可悲的是,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得了要命的病。
阿寂撑着床铺慢慢坐起身来,动作很轻,生怕吵醒睡梦中的程弈。他拔掉自己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下了地,轻轻地向病房门口走去。
他要走了。
他们的那份合约期限已经到了。期限里的十年,他们付出的比曾经预想的要多太多了……
所以离开,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个美好的结局。
走到了门口,阿寂把手搭在门把上,却怎么也扳不动这把手了,他回头又看向程弈。最后一眼了,这次是真的不会再见到了,永远都不会了。眼睛里慢慢又涌出了眼泪,阿寂知道自己并不是不留恋的,他并不想离开,可是他不能不离开。
阿寂悄声地走到程弈面前,缓缓蹲下身来,看着程弈半露出来的睡颜,像不受控似地伸出手来,慢慢摩挲起程弈的眼楣,侧脸。自己太久太久没触碰过他了,就放肆这么一回吧!想着,他微微挺起身,轻轻地在程弈的嘴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你一定要幸福啊!”
“阿寂……你别走……你别走……”
程弈并没有醒,而是下意识地梦呓。他的语气是那么温柔,透着诚挚地恳求和满满的爱意。阿寂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逃似的离开了病房。现在是晚上,医院里静悄悄的,跑出医院的途中也并没有遇到什么人。阿寂毫无方向地跑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体力不支地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所有的委屈痛处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它们化作眼泪和嘶吼冲出阿寂的身体,在黑夜里化成一阵阵透明的风,消逝在这寒冷的冬夜之中。
阿寂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身上只穿着一身病号服,寒风吞噬着他身体上的温度,随之而来的是身体里越来越强烈的疼痛感。他站起身来,走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他要回到自己这几年住的房子,把需要用的东西带上,然后离开这里,找一个他想去的地方自生自灭。
“师傅,能在这楼下等我一会吗?我还要去火车站,钱包落在家里了,不会让您等太久的,行吗?”
司机看阿寂这一身打扮,心里大约知道怎么回事了,便点点头同意了。
阿寂上了楼,他的钥匙手机都丢在了苏烨那里,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便踮着脚从门框上摸出备用钥匙开了门。要带的东西很少,几件衣服,证件钱包,就没有什么别的了。他把衣服都叠好放在包里,却意外地在衣柜里摸到一张银行卡。这不是他的卡,他所有的工资都在莫叔那里存着,自己手头的一点现金大多是客人给的小费,用来平时过生活的。卡的背后写着密码和金额,二十万,阿寂怎么都想不出这卡到底是哪里来的,但是他还是收了起来。未来的每一步都需要钱,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做回原来的工作赚钱了,可是他除了这个,真的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阿寂没有用很久,十分钟就收拾完下楼上了车。司机并没有因为等待而对阿寂发脾气,而是兴致勃勃地听着广播里转播的节目。他见阿寂换了行头上了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小伙子,大过年的要回老家?”
听了这话,阿寂才反应过来。这广播里热热闹闹的节目是春晚,而今天是除夕!
“是啊!”阿寂撒了个谎,客气地笑了笑。
司机没再说什么,一边开着车一边被广播里的小品逗得哈哈直笑。
火车站到了。阿寂给了司机一百块钱没让找零,过年生意不好做,司机也没怎么客气就收下了。火车站里的人不多也不少,阿寂看向列车发车的时间表。他想去偏南一点的城市看看,以前听别人说过,南方的风到冬天都是暖的。那样挺好的,阿寂心想:现在的自己确实再也经受不住寒冷了。
买好了票,阿寂拿着他的包走到外面。他想最后看看这座城市,这座记载着他荒唐人生的城市,这座他既厌恶又牵挂的城市……
突然天空之中炸起了一朵耀眼的烟花,接着又是一朵,两朵……把漆黑的夜晚照耀得宛若白昼。新的一年了,又是新的一年了。
“过年你到我这来,和我姐,我们三个一起过。”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余睿的声音。阿寂看着漫天的烟火微笑了起来。
小睿,我没办法和你一起过年了。承诺过的事,我却只做到了一半,你可不能生我的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