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从来不谈这些事,准确来说他们大多时候就根本不谈事。
江次也不惊讶于他的回答,他只在心里对小野猫又多了点打算。
吃完饭,江次迟迟没有先开口送景丛上楼的意思,他又是让景丛帮他收桌子又是把剩菜放冰箱里。
江次其实头都大了。
他在等着景丛如何处理那束躺在桌子上的玫瑰花。
把一切能支使景丛做的事支使完。江次觉得坐着也不是,站着也奇怪,为了缓解自我的尴尬,便去端水杯喝了口水。
喝完水一转身就看见景丛手里拿着花,说道:“江老师,我先上去了。”
“……”
“嗯,去吧。”江次心里飘过一丝丝失望。
保证只有一丝丝。
江老师要把石头调教成甜心,道阻且长,不容易。
景丛打开门走出去,江次精神耷拉着走过去拉着门把,例行的看他上楼。
景丛没走两步,就飞速回身,手飞速的杵过来,把花往江次另一只空着的手里一塞。
要不是江次反应及时,“如饥似渴”地也飞速接住花,那朵玫瑰就要惨跌在地上,未开身先死了。
“送你。”
话刚说完人就溜了。
小兔崽子似的。
不,是他的家养小野猫,十分别扭,十分可爱。
江次看着空荡荡的楼梯间,此刻他手里握着一朵玫瑰,却觉得仿佛置身于整片玫瑰花海。
心神荡漾,情窦初开。
江次活了快三十年,在感情世界里,没像高娟后来暗暗指望的那样“六亲不认,绝情寡义”,但也一直立于高高云端,贫瘠寡白。
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如此“俗气”。喜欢的人的玫瑰必须得是给自己的,一朵喜欢的人送的玫瑰居然能让人如此开心。
景丛从一开始就是他世界里特别的存在,从未有过的存在。
今天江次收获了一朵玫瑰。
他收获了人生的头一个春天。
第二十八章
景丛还是如常出门。
高雷倒是一直很安分,景丛也不用时刻处在高度注意中,他常常一边悠哉悠哉的晒着太阳,一边逗着路边的野猫野狗。
他不自觉地想起前两天自己最后把花丢给江次的样子,心里有一些些懊悔,应该好好送给江次的,自己那样太没礼貌了。
即使景丛对江次说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喜欢还一知半解,但他自从遇上江次后,把那些陌生的开心、甜蜜、心疼、紧张和心悸,种种种种,体验了个遍。他会不自觉的去迎合江次,他不希望江次因为他不高兴和难过。
他知道自己跟江次相差太多,无论是年龄、姓格还是生活方式。
他在用自己那颗懵懂、笨拙的真心回应。
景丛还在想,如果今天小朋友还卖花,他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再买一枝。边想着,余光便看见车库门口出来一个人。
高雷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衣服往街口的电话亭走去,手机前几天被他当了,换成了钱就又跑去摸了两把小的。一开始手气好赢了点儿回来,然而再好的手气也禁不住赌徒的贪婪,当他大晚上再从棋牌室走出来时,一分不剩。
他那天打完电话后发给江次的信息,直到把手机当掉都没见回信。
不知道骂到了江次的第几代祖宗,他按捺不下去了。
他想念昨晚在“13号”走大运蹭到的那点滋味,飘飘欲仙,舒爽不已。可自己现在别说买白面来吸,连打打小牌都不能随心所欲,跟十几年前的日子比更是差远了。
自己当初那个倒霉侄子,却是活得像模像样、吃香喝辣的,如今长大了都不把舅舅放在眼里了。该死。
高雷投了两个硬币,拨号打给了江次。
接通了,他劈头盖脸地就对着话筒吼道:“银行卡打二十万,不,十万!只要十万!打十万来,江次,我们从此两清,这个世界上你再也没有我这个舅舅了!行不行?我真的只要这十万了!”
江次是上午上完第一节 大课后接到的电话。一开头就是高雷叭叭叭要钱的声音,他没心情多理,淡淡的说:“那你等着吧,会有十万块从天而降砸你头上的。”
高雷这边缓缓放下被对方飞速挂断的电话。
他随即阴狠一笑,想看看到时候江次的嘴有没有现在这么硬。
景丛戴着帽子一直低着头,他跟着高雷一路从车站坐上公交,到到达目的地。
稍慢一步的从车上下来落地后,正入眼中的就是一座医院,“长海第一精神病医院”几个红色大字显得十分晃眼。
景丛有点弄不懂高雷来这里干什么。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尾随着上楼,直到来到某一层病房区。他见高雷避开护士的注意,溜进了一间病房。
景丛没当回事,慢慢溜达着也往那边走。
走廊里人并不多,不时有护士抱着板子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四周环境整洁干净得过分,空气里也带着医院独有的气味。他眼睛随意的四处扫视着,瞟了一眼高雷进入的房间门口的病房信息。
【病人信息 姓名:高娟】
景丛移开眼睛,百无聊赖的往旁边座椅上一坐,低头盯着地板发呆。
高娟……
高娟……高娟?高雷?都姓高……
景丛一个激灵,猛然抬起头。
他心里不自觉的产生着诡异的联想,却又不太确定。尽管觉得不可思议,但下一秒他起身扭开门,冲进了房间。
高雷进屋时,高娟正闭眼躺着,应该是在睡觉。
他冷冷吊着眼瞧着高娟。即使现在的高娟已经受尽风霜、年老色衰,但他很早以前就十分清楚,爹妈的好基因全都被他这个妹妹占尽了,从小又漂亮又聪明,深受宠爱,不像自己初中就没读书混社会了,她一个女孩子竟然也被送去上了大学。
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他们家那两个老家伙偏偏要反着来!
两个老家伙走得早,可甚至就连家产高娟都是跟自己平分的。
凭什么?!
不过,可惜了,他亲爱的妹妹好巧不巧找了个人渣老公,哈哈哈哈哈!
高雷想着想着大笑起来,接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俯下身去朝高娟一字一句说道:“我上次不就跟你说了,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啊。你看看你现在,我们难道不是一样的吗?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将手伸向高娟因熟睡中呼吸而微微一起一伏的脖子,一边说道:“只是让你儿子心疼心疼,知道我这个舅舅不跟他开玩笑。我可舍不得掐死你。”
第二十九章
景丛夺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高雷一双手死死在掐着病床上躺着的人。
他心里一沉,冲上去扭过高雷的手臂,狠狠把高雷往墙上一推。高雷已经五十好几,又早已是一身空架子,他身子一个踉跄往旁边一歪,被一股大力冲撞到摔在地上,连带把床头摆放的百合花撞倒,花瓷瓶碎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响声。
高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弄得七荤八素,还被撞得眼冒金星,使劲睁了睁眼才回过神,定睛一看这人,想起就是上个星期棋牌室门口见过的那个可恶的小子。
他听见走廊里有急促的脚步声,“406病房,快!”,想是花瓶打碎的声音被人发现了。
高雷额头冒汗,见景丛弯着腰在查看高娟的情况,手往旁边一模,便摸到一块大花瓶碎片。高雷吞咽着口水,目光变得狠厉,这个坏他好事的坏种,把自己推向了绝境,一定不能放过他。
他踉踉跄跄爬起来,屏住呼吸,举起手里的瓷片一挥而落。
江次挂了高雷的电话没多久,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被医院告知他母亲在医院遇袭,好在被人及时阻止,被掐了脖子但时间很短,已经就医,并无大碍。
他立马让江乔帮忙去顶了上午最后一小节课,自己开车到了医院。
医院方的负责人一路带他去看高娟,一边道歉:“江先生,这次的事情完全是我们的疏忽,管理不到位。我们已经报了警,现场已经有警察取证了。此次事件后续的费用全部由我们负责,并会做出赔偿。真的对不起。”
院方的道歉态度非常端正、诚恳,江次没什么别的好指摘的。
他礼貌点头,“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进到病房,高娟躺在床上,面色依旧惨白,脖子上多了的两道红印看起来格外明显。
江次用手捋了捋她耳鬓的发丝,静静坐了好一会儿。
出来时,有两个民警向他出示了证件,民警向他告知了行凶人是他的舅舅高雷,并已经扭送警局。江次赶来的时候就猜到是高雷了,他也这才想起高雷在两个小时前打过来的那个电话。
“还好当时被一个不知道怎么也在场的小伙子及时发现并制止了,不过他被高雷用瓷片划伤了头部,已经将人送去附近医院了,等会我们再赶去看望并做笔录。”
江次说道:“谢谢,辛苦你们了。等会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他,道下谢。”
江次把高娟这边安顿好,跟随警察到普通医院去感谢相救者时,还在门口花店买了束花。
如果不是这个人及时阻止了高雷,后果他如何不敢设想。
民警先去医生那询问了情况。
“伤者后脑从头顶被瓷片从上而下刺去,伤口长度八厘米左右,还好伤口不算特别深。有轻微脑震荡情况。刚刚已经处理完了留在伤口里的碎瓷片,人睡着了还没醒。”
人是为了救他妈才受的伤,江次听后拧了拧眉。
而当他捧着为表谢意的鲜花走进病房,看清楚了床上躺着的人的样子时,霎时间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
第三十章
景丛的头上包着白纱布和白网,因为伤在脑袋,不能平躺,所以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只能稍微让他坐起来一点躺着。他双眼紧闭,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溅有斑斑的小血点,衣服下摆和衣袖上也有好几滩血迹。
民警见景丛在休息,便打算退出来,看见江次一动不动站在路中间,也没有多注意,说道:“高雷我们会先关押着,只能等这位小兄弟醒来再做笔录。不过他身上既没有带证件,手机里居然也一个电话号码都没有,所以目前还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以及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等我们调查清楚会再联系您的。”
江次从失神中回复过来,缓缓说道:“他……我跟他认识,他是……是住在我家楼上的邻居。警察同志,请问能给我看看当时的现场取证吗?”
那个民警和同伴对视一眼,回答道:“可以。”
拍下的照片里,病床旁边的地上一片血泊和一地的碎瓷片,还有景丛送医前被血糊得触目惊心的脑袋。
江次深呼吸了两口,才把眼睛从照片上移开。
另一个警察便问道:“江先生,既然您认识他,您能给我们提供一下他的信息么?我们正好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
江次差点说不出话,强忍下心中的钝痛,回道:“当然,好的。”
景丛从昏睡中醒来前,警方通过当时的监控录像和高雷供认不讳的笔录,以及江次本人对景丛身份的作证,这件事除了医院方需要承担安保管理不当之责,就是高雷故意伤人的定姓。
其他一切还要容后再审。
景丛再睁眼时,已经是傍晚。
他只觉得头后面疼得厉害,扯着前边的太阳穴和各个地方都一疼一疼的,脑子也有些晕乎乎的。
他往旁边一看,便对上了江次的眼睛。
“你醒了,”江次见他醒了,伸到床边按下按铃,一边叮嘱道,“别乱动,我叫医生。”
景丛还犯着糊涂,没想明白自己现在在哪,以及眼前的江次是怎么来的。过了半响,终于思绪回笼,心里便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想起了躺在病床之前的事情,觉得江次肯定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医生过来检查之后,说问题不太大,只嘱咐不能碰水,清淡饮食。然后安排了吊水之后,便走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景丛的眼珠子一直跟着江次的动作,江次帮他调吊水速度,江次帮他掖了掖被子,江次起身了,去把窗户关上了。
可江次就是不说话,这种安安静静的氛围却是如此的令人难熬。
景丛在等江次先跟他说话,等江次哪怕是凶他一顿,让他跟他说清楚来龙去脉,或者说什么都行。
但现在......他觉得江次肯定是生气到不想搭理他了,也许就不会喜欢他了……
景丛有点不敢想了。
江次重新坐下,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打破了病房里令人窒息的宁静。
“还要留院观察几天,拆线前不能碰水。幸亏高雷下手的时候对距离的判断有偏差,不然……”江次没往再下说。
景丛怯怯地开口:“对不起。”
江次闻言目光一直盯着他,神色几经辗转,颇为复杂,最后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叹了口气说:“不要说对不起。还好你没有事。”
也许是刚醒来,景丛贪恋着江次触摸所带来的温度,但那手离开时也不知该如何挽留。
他问道:“你都知道了,不生气吗?我骗了你。”
江次仍旧盯着他。那头上白色的纱布太碍眼了,也许是反光的作用太强,甚至一晃一晃刺得他难受。
“傻子。”江次无奈地笑了笑,转移话题,“想吃东西吗?你醒来之前我帮你去买了粥,先喝一点吧。”
江次把粥端来,舀起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