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不过是她年轻时不顾父母反对,为爱结婚而已。
江次看着他的母亲。
他不知道那时候的高娟带着怎样的想法和希冀,对未来的生活做着怎样的展望。但他知道一定没有后来这几十年般的这一种。
她一直都是个很温柔优秀的女子和母亲。即使是在间歇遭受暗无天日家暴的那些日子,只要是江勇前不在家里时候,高娟单独在自己面前,她会收起眼泪,会教导自己做人的道理,会给自己做好吃的饭菜,会讲睡前故事,会谈起她曾经读大学时候的样子。
江次其实一直知道自己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一个好妈妈。
唯一可恨的是,他的妈妈却非常非常的不幸运,遇错了人,爱错了人,信错了人。
而高娟在最初他埋怨命运不公的时候就告诉过他:“我只是自食恶果罢了,这是你要弄清楚的事实。”
江次跟高娟的母子情在外人眼里就是冷静而克制的。其实他们之间就如天下母子关系那般。
但也有些不同,至于到底哪里特别,无人能道来。
别人所经历的一切,谁又能感同身受呢?
回到房里,江次看见毯子已经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他床之后扯过毯子盖上,一想到景丛下午睡在这里过,隐隐约约中仿佛还有一点景丛的气息。
他闭眼喃喃道:“只有我一个人好怎么叫好呢?到底要怎么样,只我一个人就能过好啊?”
“要我六亲不认,绝情寡义吗......”
第二十五章
于是按约定好的,江次每天下班后快到家时,就会给景丛发去一条消息,告诉他自己下班了。
好让他好准备下来一起吃晚饭。
但因为江次下班时间并不完全固定。提早还好,有时候会被开会等琐事给耽搁了,或者堵车堵在路上,江次不想景丛每天都等着自己不定点发信息来,便直接给了景丛一把自己的家门钥匙,让他按自己的时间来,还可以提前帮着摘摘菜什么的。
景丛便跟小五通了气,无论有什么事都要把晚饭时间段空出来。
小五感觉到他丛哥最近有点不一样了,先不说这奇怪的要空出晚饭时间段,前几天还让他去查一个跟他们的活儿完全没关系的一个人。
景丛以前除了过问收债拿钱的事,其余都是一概不理的。
之前一直连他作为跟景丛关系最密切的人,对景丛的行踪状况什么的都知之甚少,也是得人家肯说,他才知道。
景丛让小五去查了查高雷,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就拿到了高雷的证件照片、住址、电话和大致活动范围等等个人信息。然后便告诉小五收债的事要停一停,他最近都先没空做了。
之前两单赚来的钱他已经当做房租一次姓付给了江次,连带欠下的和之后两个月的都交了。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深秋,泛起了凉意,走在路上脚边都会有堆起的片片落叶。
这天,景丛在七点的闹钟声里起来,他洗漱完依旧从衣柜里拿了件卫衣外套穿上。
江次一般七点十五分出门,开车去学校上班。景丛站在窗口,看见江次穿着一件黑色夹克,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经过楼下。
直到看不见江次的身影了,他才回到客厅拿上手机出了门。
刚走出单元门,就被大清早的风加雾霾扑了一脸,他搓了搓手,把帽子戴上。
在小区门口的煎饼摊买了煎饼和油条,景丛边走边吃,到车站搭上了三路公交车。这边离景丛要去的目的地有十几站的路程,他挑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继续吃着早点。
之所以这么早出门,是算好了五点之前要回来跟江次一起吃晚饭。虽然江次从来没有过问过他收债的事,但景丛也不想把事情多在江次面前晃悠。可要是不说收债,他根本没办法解释今天去干嘛了。
坐了一个多小时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屁股都坐麻了,才终于到了站。
还没在平地上走两步,一股夹杂着黄土沙的风就迎面卷来。
“我CAO!”景丛立马用手挡着脸,还是有几颗沙子进了嘴里。
等风停了,他按着小五给的地址继续往前走。
四周也都是七层楼的居民楼,但看着已经是十分老旧,外墙的墙面斑驳开裂,各种各样的脏污被风干在表面。
这里根本就不能被称之为小区,因为并没有区域划分,只一条条狭窄的巷子隔开了房子,路边随处可见脏乱的生活垃圾和臭水沟,四处都是乱七八糟停着的单车、摩托,头顶电线杆间垂挂的各种电线缠缠绕绕、东拉西扯,。
路上已经有很多人了,前边的早餐摊旁有人正坐在板凳上吃早点。虽然旁边就是一个脏水坑。
景丛对这样的环境并不陌生,当初读小学、初中时的镇上比这还不如。
拐进一个更破烂的巷子,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小猫从他旁边窜过,跳往二楼阳台上便没了影。
高雷的住处就在这条巷子中间车库的杂物间。
景丛没有在那儿看到高雷,他也不管,就跑到一个隔着一个十字路口的街边蹲下,让经过车库的必经之路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但他不是来找高雷的,他只是想来监视监视他。
高雷是个又吸毒又赌博的人,他无妻无子,包括房子在内分来的遗产也早就用光了,再后来就是靠打零工赚点钱去霍霍,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所以只要高雷离开他吸毒赌博的这片生活范围,就一定会有问题。
而这片贫民区,地处在隶属的县区里,晚上五点半后就不跑公交了。
高雷没有交通工具,应该还翻不出什么天来。所以刚好对上了景丛的时间。
江次虽然什么都没有告诉他,那天的录音、短信和后来调查的东西已足够他了解。
景丛知道江次是个大学教授,正规的途径就那些,但不足以防范于未然。这种事情他觉得自己更容易来对付。
见到高雷本人不是在朝杂物间那一边,而是景丛身后的棋牌室门口。
高雷是被人赶出来的,棋牌室里一个穿着花袄睡衣的女人掀开帘子,破口大骂:“没钱了就滚,之前赊你那么多账算给你个脸了,滚滚滚!”
高雷嘴上回骂着脏话,趔趄着边骂边往外走。
一转身看见景丛正看着自己,这是看笑话呢,他呸了一口口水,“看看看,看你奶奶呢!婊子养的东西!”
景丛背靠着电线杆,也不理会,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懒懒瞧着高雷边走边回头骂骂咧咧,直到进了车库。
相比证件照,真人看着更可怖。
高雷无论外表还是精神状态都不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那样子仿佛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骨瘦嶙峋,眼窝深陷,粗鄙不堪。只怕是连打零工的地方都已经不会要的了。
现在的高雷就是个穷途末路、随时能发疯的疯子。
江次下班进门时,就看见景丛正端正的坐在餐桌椅子上摘菜。乍一看那感觉就像每天准备饭菜等着人回家的贤“妻”良“母”。
他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瞥见椅子靠背放着外套,便问道:“今天出去干活了?”
景丛闻言一愣,才想起来自己放着的外套。可他纳闷的是现在不是已经变冷了吗,是穿外套的季节了啊……
江次好笑的看着景丛那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十分乐意细细与他解释,说:“之前热天要做事的时候你就穿卫衣外套,虽然现在天气变凉,但我看你最近还是总穿着短袖窜来窜去,连跟我去菜市场都不加衣服,就觉得你应该不太怕冷。今天居然拿了件外套,所以我就那么猜了。”
景丛听了发现江次居然观察得这么细致,不免心里有点甜滋滋的。
但仍然故作淡定的说道:“感觉今天格外冷,才穿的。”
“最近都不去了吗?”
景丛还不会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他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小五快高考了,就没、没去了。”
江次越来越觉得景丛可爱,以前那么一张凶神恶煞的臭脸原来都是伪装,而自己居然能看见摘下面具时的景丛。
“那这之后还有大半年,小五高考也得有大半年,我的房租得还到何年何月啊,唉!”江次说完瞥眼想看景丛的反应。
景丛知道他又在逗自己,心里气鼓鼓。
他把菜篮往江次面前一伸,不理他,“菜我摘好了,给。”
江次觉得这句话景丛是噘嘴说的。一定噘嘴了,都不上钩了呢。
江次也没再多问多想,他并不介意景丛在做的事,只是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还有些担心景丛的安全。但现在还不是提的时候。
第二十六章
吃饭时,景丛乖乖吃着江次给他夹的菜,突然静默了一会儿,对江次说道:“江老师,你平常会开车进学校吧,学校安保好吗?”
江次伸筷子夹住一块椒盐鱼,边递到嘴里边说:“怎么,要给我当保镖抵房租?”
景丛还真认真想了想,说道:“也行。”
“算了吧,要抵债我也不要这种方式,得换一种。”
江次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才正色道:“当然会开车进校门,学校安保也挺好,怎么会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可以,”江次放下筷子,回答道,“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
景丛却一下子被江次的认真严谨给弄得犹豫起来,自己知道的那些能问吗,可都已经知道了还要怎么问,万一江次知道了生气了怎么办,要不等高雷的事情尘埃落定再说吧……
然后景丛便一本正经的问了:“你多少岁了……?”
……
江次反问:“你觉得呢?”
这人怎么不按说好的规则来,不是别人问他问题么。
“二十……五?”
江次拍了拍景丛的头,“这话我爱听,不过你猜得太小了。八岁,比你大了点儿,二十九。其实是七岁吧,你今年要满二十二了。”
二十五跟二十九也没差多少,可不就是“点儿”吗?
景丛摆弄着手里的两根筷子,问道:“你已经过了生日了吗?”
“过了,过了也还没三十呢。”江次说。
即将奔向而立之年的某人暗戳戳的不服老。
景丛又疑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二十二的……”
“租房时填的表上不写了么,我特地去看过你的表,只特地看过你的。”
江次看着对面的人耳根变得微红,心情极好,“还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
最后景丛问了一堆“你在哪个学校上班”、“在学校里当什么的”这种问题。
江次在心里默默流泪,设想中那些较为有深度、有广度的东西一个没问。他平生第一次这么期望对方八卦一点......
但一想到在这之前景丛对自己几乎一无所知,却是完全信任自己,心里又一下软得不行,说:“一时半会想不到别的也没关系,这个权利可以一直保留。以后只要是你想问的,我都会回答。”
第二十七章
之后的每天景丛都会在看着江次经过楼下去上班后,再边吃早饭边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去蹲着高雷,然后在下午四点坐上回程的车。
高雷几乎大半时间都睡在车库里,中间见他拿着一个手机颤巍巍去了趟典当铺,然后就又钻到了对街的棋牌室。
景丛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他做这种事做惯了,也不觉得无聊难熬。除了关注着高雷,其余时候就眼底映着不变的贫民区风景背景,任不同的人在自己眼前走来走去。
这天等到他下午回来时,最近车站附近都有年纪很小的小学生像是在体验生活似的,捧着一大捧花在卖,看见人经过就会仰起脸问。
“哥哥,买朵花吧,可以送给喜欢的人。”一个奶白奶白的小男孩伸出小肉手扯了扯景丛的衣角。
景丛在外面脸上没有表情是常态,但他难得的停下了脚步,眼神略带疑问的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快被景丛吓哭了,仰起的稚嫩面颊上一双眼睛水汪汪,但还是磕磕巴巴地问道:“哥哥,这个花很便宜,一元……要不买……朵吧。”
景丛把手伸进口袋的动作让小小的人都结巴起来。他递给小男孩一块钱,拿到花时,想尽量使自己和蔼一点,几乎不可见的笑了一下。
可顿时那个小朋友就感受到了景丛的变化,喜笑颜开的接过钱,甜甜的告别:“帅哥哥再见!”
景丛愣了愣才迈步继续走。
他在路上把还没开得花苞凑在鼻尖嗅了嗅,即使还没开也散发着阵阵清香。他嘴角久久抿起。
现在的每天都有了期待,而且好像世界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花很香,人很甜。
景丛今天回来得比江次晚一点,他进门时江次已经围着围裙在炒菜了。
吃饭时,江次眼睛瞟到餐桌绿植背后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玫瑰花苞。他咳了一嗓子,把眼睛瞟回来,好奇道:“那花哪来的?”
景丛闻言,也跟着咳了咳,答道:“今天在公交站附近买的,一元。”
被小孩带的,也跟着一元一元起来。
“一块钱啊。”江次欲言又止,又把话给扯开了,“最近经常出去?我看你几件外套每天都轮着换。”
“小五他,找我有点事。”景丛说。
“哦,”江次挑着碗里的青豆吃,漫不经心的跟景丛扯谈,“小五今年高三,他成绩怎么样?经常不在学校,就没人找麻烦么。”
“不知道,应该没有吧。”景丛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