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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常叁思 字数:4936 更新:2021-12-16 01:05:33

买来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质量,再被他的运动量一荼毒,基本都是松松垮垮的。

  路荣行的外套和棉服却很受欢迎,因为都是路建新给他从市里带回来的牌子货,他衣服挺多也不好动,洗完烫好了能有个七八成新。

  每年都会有好几个姐妹提前跟汪杨说,有不要的旧衣服记得别丢了,给她们家孩子。

  比邻而居,汪杨相对和李爱黎更亲近一点,但她会做人,从不将所有衣物都送给后者,一来是平衡姐妹间的关系,二来是怕李爱黎不高兴,因为好强的人什么都喜欢自己挣,她其实是好心,但也怕对方会多想。

  不过遇到质量真正好的,汪杨还是会留下来,偷偷让关捷先试一试。

  今年路荣行换下来一件呢子大衣,深蓝色的大面上缀着双排的牛角扣,剪裁好到驼背穿上它,看起来都能直两分。

  这衣服对关捷来说稍微有点大,但他入冬之后没见那么多太阳,白回去了一点,穿这颜色被衬得尤其明显,看着乖得很,而且冬天的衣服本来就臃肿,里头多塞一件毛衣,反正比他蓬蓬的棉服穿着妥帖。

  汪杨让他脱下来,回头委婉地对李爱黎说这衣服暖和,问她感不感兴趣。

  很快这件大衣就成了关捷的囊中之物,以他的脑筋还想不了那么多,会去纠结自己为什么要穿路荣行剩下的衣服,他只是因为不起风的时候它比棉衣还暖和,所以很爱穿着它。

  但巧的是路建新年前回来,居然给路荣行买了件一模一样的大衣,因为市里没什么新款式,他想着穿生不如穿熟,干脆拿了个大一号。

  两人第一次撞衫的时候,满院子的人都在笑关捷,问他:“你到底是敏敏的弟弟,还是小路的弟弟啊?”

  关捷睨着路荣行,跟他摆了个一模一样的站姿,用手抄着兜,面无表情地说:“都不是,我是路荣行。”

  别人就会接着问:“那你是他,他是哪个?”

  关捷哈哈大笑,看向被他占用了姓命的那个乐得不行:“他啊,他是无名氏。”

  汪杨觉得这画面挺像哥俩,还专门拿傻瓜机给他俩拍了张合照,画面是个抓拍到的瞬间。

  当时关捷比了个剪刀手,非让路荣行跟他一起喊“茄子”,路荣行觉得太傻不肯,他就上手去戳对方的嘴角,准备给他强行提起来。路荣行一边仰头躲避,一边用手按住了他的头顶,将他往外推,两人正要开打,没提防镜头,笑得都很自然。

  汪杨不愧有双艺术家的手,永远留下了这一刻,回头拿去洗了两张,各自塞进了自家的相册。

  冬天上学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关捷每天起床都要赖到最后一刻,而路荣行早起晚归,白天还要来回两趟,他也冬困,于是骑起了自行车。

  只是早先还没那么冷的时候,路荣行骑自行车的时候没留意,没有准备手套,有天夜里突然降温,他顶着夜风骑车回来,手上迅速发涨发热,被冻得到处都是硬红斑块的疮。

  期间琵琶练习也没断,可惜肿起来的关节极大地影响了他的灵活度,路荣行换弦有些换不过来,曲子就难听到影响关捷吃饭了。

  他动不动就端着菜碗往旁边跑,去视察路荣行那一双肿得像胡萝卜的手。

  路荣行因为手痒,总是在用开水泡,每次从水里拿出来,手被烫得通红,不比菜市场深处那些剥了皮的红色牛腿好看多少。

  关捷觉得他可太惨了,同情之余总想为他做点贡献。

  他每逢看见路荣行搓手,就会去帮他挠痒痒,用自己剪秃了皮的食指尖在路荣行的创处挠,又怕弄疼他,力气就轻得要命,可以说是打着抓痒名义地蹭蹭而已。

  他一边轻轻地抠,嘴里的语气会不自觉和力度成正比,眼皮不断抬起放下,特别呵护地说:“疼不疼?舒不舒服?”

  路荣行说实话是痒上加痒,但他不好拒绝关捷的好心,只好忍着笑说:“舒服舒服。”

  只是抠来抠去连标都治不了,时间一天天过去,汪杨也买了好几种冻疮膏,路荣行的手还是那个肿样。

  而且大人们都默认,冻疮这东西就是只要长了就会年年生,很难拔除。

  汪杨心想这可不行,为此到处问的土方子,贴过伤风膏药也抹过热醋,只是都不见什么疗效。关捷随便在路边凑热闹,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地碰到了一个冷门的偏方。

  虽然入冬后天黑得早,但关捷还是有一段为时不短的玩耍时间。

  如今衣服穿厚了,他有点跑不起来,加上汗湿后还容易感冒,李爱黎没钱伺候他,严令禁止他疯跑。关捷旺盛的精力发泄不掉,只好买了个陀螺,每天跟吴亦旻和街上那些小孩在院子里的篮球场上热火朝天地抽。

  抽热了他就停下来在旁边起哄,等凉透了再继续战斗。

  这一抽就是半个月,寒假以屈指可数的天数渐渐逼近,离放假还剩一个星期的那个周五,关捷在放学的路上,看到修摩托车的老板在门口用炉子熬东西,直接把他香了过去。

  他在炉子上方一看,发现老板的铁勺里装的是一把黑炭,登时就满头雾水地弯着腰打听起来,蹲在旁边探头探脑:“大伯,这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修理店的老板单手持勺,正在用一根筷子将炭翻来翻去,闻言笑道:“这个啊,就是鸡蛋黄,香的是它熬出来的油。”

  关捷一天吃两个蛋,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也没见过炭一样的蛋黄,他耸着鼻子边嗅边说:“熬油干嘛?哪里有油?”

  老板不停地翻着鸡蛋黄的炭化物,对他十分耐心:“熬油治烫伤啊,尤其是对摩托车烟筒烫出来的伤,效果特别好,你不知道吧?”

  关捷长见识地摇了摇头,他比较幸运,虽然毛毛躁躁,但至今连京万红烫伤膏都没见过。

  老板接着说:“油还早着呢,也不知道这锅有没有,鸡蛋黄的油不是那么好熬的。”

  关捷一听好像还需要很久的样子,用手撑住膝盖,打算回家抽陀螺了。

  谁知道这个老板是个话痨,逮住个人就能开话匣子,自顾自地又吹了起来:“但是老话说的好,物以稀为贵嘛,用这油涂的伤口,连疤都不会留。”

  关捷起身的动作一顿,弯着腰思索道:“这么好?那冻疮的疤,擦这个消不消?”

  老板答得一脸自信:“只要没破皮的,应该都消得掉,而且这油治冻疮,效果那也是杠杠的。”

  关捷听得两眼放光,立刻蹲了回去,央求老板熬出油了倒一点给他,一点点就行。

  老板毕竟是做生意的男人,不至于舍不得那个把蛋黄,很快就答应了他,不过条件就是他得在这儿帮忙翻炭渣。

  关捷接过铁勺和筷子,刚开始还满心期待,眼巴巴地等着黑炭出油,谁知道翻了二十多分钟还是什么都没有,动力就不是很足了,动作变得机械而不专心,就这么又干耗了将近半小时,那堆黑乎乎的蛋黄渣才终于沁出了一汪水色的清油。

  老板拿滤网过滤了几遍,然后用半个蛋壳给他倒了一些,关捷小心地捧在路上走,生怕它撒了。

  只是还没走回家,这一小摊油就在低温里冷却凝固,变成了很像猪油膏的固体。

  关捷回家的时候,路荣行刚刚弹完,正在泡手准备吃饭,关捷颠颠地跑过去献宝。

  路荣行对偏方已经死心了,没带指望地谢过了他,每天都坚持洗完手就擦,冻疮却并没有因此就奇迹般地变好,只是一直没破,回暖的时候肿块自己消了。

  不过从第二年直到大学毕业,他都没有再生冻疮,没有人知道这当中有没有关捷的功劳。

  在那个蛋壳被挖到见底的时候,小学、中学相继放了寒假,路荣行一入冬气管炎就犯,咳嗽鼻塞咽喉肿痛,便整天坐在床上看电视看书,关捷仍然到处跑。

  街上每年过冬都会有人生火盆,将大块的树桩装在破了的铁盆里,烧着后熄掉明火,让它像渥炭一样慢慢烬化,利用辐射出来的温度取暖。

  大人们围在火盆周围,烤手烘鞋展望来年的收成,关捷就坐在夹缝里的小板凳上烤花生,边烤边吃,要是记得,还能给路荣行留一把。

  李爱黎和汪杨不畏严寒,大冷天的都在搓麻将,关宽和路建新这些男人们,就斗斗地主抽抽烟,聚在一起聊新闻联播。

  关敏因为还有半年参加高考,仍然留在学校里补课。

  繁重的升学压力导致普通班的不少同学都开始发奋,没日没夜地写公式背书,至于那些已经认定“读书没什么用”的倒数生,倒是十年如一日地继续在校园里闲逛。

  学生杀老师的凶案并没能改变一中老师打人的习惯,部分老师起初确实收敛了一些,但如今早已故态复萌,因为一个人、一桩事件,基本不可能撼动一种风气。

  李云、王聪聪、曹兵甚至伍老师,都已经变成了近乎被尘封的字眼,连关敏都几乎不再想起他们,她有了新的班主任,脑子里被塞满了中考倒计时的数字。

  现实以无声而铁血的事实证明,要遗忘一个生命中当时以为很重要的人,需要的不过是区区两样东西,断开联络,以及一小段忙碌的时光。

  在一中的校外,新年的氛围正在充满街道,路边陆续摆上了鞭炮摊,菜市场门口也出现了一些平时没有的小摊,卖枣卖茶卖江米条,大人们一天要上十趟街,要么就是在厨房忙碌。

  蒸包子、卤菜、炸麻花,灶台上炊烟不断,关捷每天不吃正餐,都能被撑到直打嗝,加上全是大鱼大肉,油水厚得他夜里睡不着,白天不得不到处找活干,消化完了那些躁动的能量才好睡觉。

  李爱黎充分利用了他爱跑的能动姓,将他使唤得马不停蹄,一会儿让他去称糖称瓜子,一会儿又让他去买酱油。

  关捷在马路上来来去去,偶尔看见乞丐在街边的垃圾堆旁流浪,脑中倏忽会弹出一个念头,心想他今年怎么这时候还在这里,明明往年天一冷,乞丐就会从街上绝迹的。

  不过别人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也不关他什么事,关捷闪身钻入集市,塞在荷包里的手将硬币拨得叮当作响,这声音他感觉自己很有钱。

第22章

  小年之前,初三的补习班也放假了。

  关敏人在家里心还在学校,上午睡到自然醒,下午趴在房里的桌上做试卷,刻苦得一下将关捷比成了垃圾学生。

  关捷愈发怀念小时候,那时候关敏也整天拿着个洋娃娃给它编头发,李爱黎也很少叨叨看看你姐再看看你。

  这几天关敏在家,她更是老让他向姐姐学一学,关捷学不来,就振振有词地抬杠:“路荣行比我还高一年纪呢,他都不搞学习,说明我更没到学习的时候。”

  李爱黎一句“你怎么能跟他比呢”涌到嘴边,又心酸难言地憋了回去。

  在她看来,他们家和隔壁确实没法比,她和关宽两人往上数三代,血缘近些的亲戚都是农民,稍微有钱一些的亲戚,大家心照不宣,早就不来往了。

  所以关捷姐弟俩只有读书一条出路,读不好他们就只能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在灰尘仆仆的工厂和黄土地里辛苦一辈子。

  但是路荣行不一样,他会投胎,生在了一个好家庭,万一书读得不好,保底的退路都是接管路建新的小生意,更不用提汪杨娘家那边,听说亲戚里有当官的,给他谋一个铁饭碗不是问题。

  李爱黎浸了半辈子的人情冷暖,心里门儿清,知道关捷和路荣行的起点不一样。

  可是关捷的心肝里装的大概都是空气,他连避嫌都还不懂,李爱黎一边叹气,一边又希望他永远都只有这么大,在水池边喂个乌龟都还要跟它说话。

  关捷倒是想说,但是乌龟冬眠了,并且傻得十分随他,连寒氵朝都不会躲,在冰块里被冻成了一个连尾巴和四肢都没缩回去的“标本”。

  霜冻后关捷第一次在水池里找到它,还以为它死了,烧了壶热水就准备去浇冰,准备把它弄出来埋了,好在关宽及时阻止,乌龟才没有被他烫死。

  不过他每天蹲在水池上刷牙,低头看见乌龟那样就不是很舒服,于是弄了盆温水慢慢地化冰,冻得两手通红,最后将乌龟捞出来装在干燥的破陶罐里,放在柴房贴着灶台的那面墙下,还像养鸡一样给里面垫了半边稻草。

  李爱黎就对关宽笑,说你儿子书读得不怎么样,养个小玩意儿倒是尽心尽力,以后说不定能开个养鸡场。

  到了腊月二十六七,家家户户都开始做大扫除和贴春联,李爱黎在屋里拖地,将扫把扎在竹竿上,让关捷举着它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扫蜘蛛网。

  他却拖着那个有他4个身长的通天扫把,跑到屋外的板凳上,瞎子摸象地往瓦缝里捅,屋顶栉风沐雨的羽毛球们于是纷纷下凡,关捷一数有5个,都是他这一年和路荣行打上去的。

  汪杨看他这么勤快,立刻准备了一块抹布和一个桶,准备把懒惰的路荣行也给安排上,谁知道这两个破孩子集体撂挑子,没多会儿就跑去打羽毛球了。

  其他人家里的小孩,同样逃不过劳动最光荣的宿命。

  吴亦旻的爸爸懒,每天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人影,他奶奶撞见他从菜市场出来,手里提着两大捆葱,登时血压飙升脾气见长,忘了不久前被窝心脚踹出来的心如死灰,怒气冲冲地上他家骂他爸去了。

  两条街之外,张一叶比路荣行还像少爷,家务活是丁点不沾,他爸张从林只好打发他去买东西,但这糙爷们又不系统地知道,过年需要买哪些东西,于是张一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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