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画,侧脸勾出忧伤的弧度,如一个哀伤的男孩,神情总是那么落寞,好像在寻找什么,他在寻找什么呢?
李烈问,“你是不是在寻找什么?”
周焱凄惨一笑,“自由而已。”
周焱吃东西本来就慢,而雪糕化得特别快,滴滴滴地顺着木棍往下滑,这小爷正在发愣呢,一点都没注意到,李烈眼疾手快,下意识地舔着了马上要化的雪糕,也搭着舔着了周焱握着雪糕的手。
气氛本来是谈人生谈哲学马上就要进入灵魂交谈,突然被这该死的雪糕强行暂停了。李烈的姿势真是太尴尬了,周焱看得脸红耳赤,大热天的,人本来穿得就少,李烈一弯腰,T恤往前一直滚,扯都扯不住,露出他的背面与该死的腹肌。
周焱看得喉咙不禁吞了一口口水,他的目光由李烈结实的腹肌一一扫过去,心跳得要窒息,手中握着的雪糕随之颤抖起来。
见周焱颤抖如羊癫疯,李烈干脆一口气吃光了雪糕,摇着他大声问,“喂,周焱,你没事吧,是不是中暑了?”
周焱强力克制住欲望,在李烈的手上活生生勒出一道痕,“你快去冰箱里找两个冰块给我。”
李烈立马从冰冻层拿了一个大冰块,周焱拿过去闭着眼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被冰块生猛一冰,他清醒多了,他又把冰块砸向自己的心口,暗骂自己差一点就要酿成大错。
“周焱,你没事吧,你确定你是中暑?”李烈担忧地问。
周焱缓缓道,“还不是你的错,非得让我去买雪糕,在毒太阳下跑了半天能不中暑吗?”
李烈心疼他无话可说。
忽然李烈认真地看着他,“周焱,你会自由的。总有一天。”
我总有一天会让你自由。
刚刚被强制压下去的欲望又因为此刻李烈一本正经满眼深情的表情被勾了上来,周焱开了空调,心里头仿佛有块碳在烧,灼热得要命。
他强忍着,表情淡淡的,“那就谢你吉言。”
分别的时候李烈道,“周焱,要是等高二了咱们不在一个班,在路上要是碰到我,你要是懒得打招呼向我笑笑也行。”
别说了。
求你别说了。
周焱的心痛得在滴血,他痛苦地惨然一笑,“这样的笑可以吗?”
李烈摇头,“像死人的笑,不好看。”说毕他自己笑了一个笑脸,指着自己说,“要像哥这样笑知道吗?”
李烈扒平周焱的川子眉,把他的脸端正,然后拇指食指八字形弯好周焱的嘴角,“笑一个。”
周焱果真笑了,笑得很美,李烈很满意。周焱拉住李烈的小手臂,低着头,脸蒙了一层阴翳,低沉的声音说道,“李烈,再见。”
再也不见。
“再见。”
很快再见。
李烈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小区门口,周焱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手掌都是汗,回到房间,发现那货的气味还残留着,他流了一滴泪,砸在地板上,寂寞又痛苦地回响。
第40章 少年时代(三十九)
少年时代(三十九)
怎么过暑假,这是个问题。
以前周焱的暑假概括起来有三件事:第一补习班,第二暑假作业,第三宅在家里。估计今年也不例外,只不过没有了补习班,他要彻彻底底变成一个死宅学霸了。
晚间吃饭的时候程芳说到旅游的事。以前他们一家三口也出去玩过,厦门张家界杭州这些南方著名景点也逛了一圈,拍了不少游客照。
程芳这次出差去海南,时间比较充裕,想着一家三口顺便可以去玩一下。
周焱低头没说话,他对旅游不感冒,人又多又挤,坐车还累,何必去受罪。
周树之扶了扶眼镜,敛了敛口气,道,“现在这个时间点去三亚,恐怕人很多吧。再说我下个星期还要上班,我们国庆的时候再去吧。”
程芳顿时不高兴,指着周树之的鼻子怒道,“国庆我可没空!人多怎么了,就要去人多的地方!你那破班有什么好上头,一年赚几个钱,穷得叮当响!”
周树之和周焱不愧是亲父子,忍耐力都极强,他怕程芳又要引战,露出笑容,干笑,“生什么气,去就去呗,我下个星期请三天假。”
于是一家三口乘着飞机飞到了三亚。
透过飞机窗户,周焱第一次离那白色的云朵那么近,近在咫尺。
自由。
他想他是该离开一会儿了,要不然他真的会发霉烂掉。
在平常状态下程芳其实是一个正常的家庭妇女,贤妻良母算不上,但该放松的时候是放松状态,完全卸去了钱钱钱的嘴炮毒攻,欢乐奔驰,在海滩边嬉戏玩耍。
周焱也是平生第一次见他妈这样,煞是意外。周树之则和周焱肩并肩躺在沙滩的椅子上享受日光浴,父子俩个安安静静。
忽而程芳挥手喊这对悠闲的父子过去,周焱疲惫地说,“爸,你去玩吧,我想歇一会儿。”
周焱刚下飞机一直晕着,他们的行程排得太紧,计划要趁这三天将三亚以及三亚周边好玩的玩个精光,所以一下飞机行李都没来得及放下,马不停蹄地赶到景点,此刻他还没喘过劲来。
周树之很体谅周焱,关心道,“那你好好休息吧。”
周焱微闭着眼,凉爽的海风左一阵又一阵地吹过来,很是舒服。远处拖家带口的、情侣成双的、三五成群的驴友嘻嘻哈哈,穿衣服的和光屁股的同行,海浪也是一阵一阵打在金色沙滩上,远处还有白色海鸥飞来飞去。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如此美景,却无佳人。
周焱想李烈了。
他想要是他也在这里该多好,在他旁边。那二货肯定会把沙子拍在他身上,把海水往他身上洒,还要带着他一起疯。
越想李烈嘻嘻哈哈的样子在脑海里里愈发清晰,周焱一个人自己笑得很诡异,笑得墨镜都掉在沙滩上。
他起身捡起墨镜,吹掉上面的沙子,买了一杯椰汁,蹲在沙滩上,手指在上面写字:
I am missing you。
圆体字龙飞凤舞,非常好看。
周焱往海那边走去,海浪声越走近方才听得见其中的呼啸,海水没过他的纤细白皙的小腿,少年修长的身形与海天地融为一体,他沿着海边漫无目的地散步,低头捡起了一枚白色贝壳。
这个就送给你吧。
周焱看着贝壳,嘴角笑得如月牙般美。
原来人世间最难抗拒的是快乐,他妈是,他也是。
他中了一种叫“李烈”的快乐病毒。
行,等开学了再送给你。他握着漂亮贝壳暗自想着。
暑假一晃而过,周焱再开学时意识到自己已经高二了,校门口挤着一大堆新生,他已经是老生了。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一中在暑假的时候已经将分科分班消息发到各家家长的手机里,周焱是文科7班。
他快步走到凤翥楼,果真展板那里挤着不少人,一张红榜是期末考试成绩排名,另外一大堆A4纸则是分班情况。
他知道自己在文科7班,他想知道那个人在哪个班,应该还是在17班吧。
“烈哥,你在7班!”
远处吴胖喊道。
周焱以为自己耳鸣,什么!7班?他肯定听错了吧。这次文理分科,文科是1到7班,理科是8到17班。他怎么可能在7班呢。
“对不起,能让一下吗?”周焱从大批挤着脑袋看分班的学生中艰难爬到那边,抬眼便看到李烈,还有过完一个暑假更白胖的吴胖和更瘦的杨威。
周焱顺着分科表找下去,找到7班,第一个是他的名字,第二个竟然是李烈。
周焱难以置信地问,“李烈,你搞什么鬼,你不是选了理科吗,怎么在7班?!”
李烈挠挠头,云淡风轻,“哦,不想读理就选了文呗。”
周焱,“……”
李烈笑了一笑,笑得周焱仓促之间觉得好温暖,他一刹那体会到了世人常说的“沧海桑田”,他纠结太多,痛苦太多,也快乐太多,这些绞成一股线,死死地缠住他,使得对李烈患得患失,上一秒下定决心放弃,下一秒又翻江倒海,舍不得放开。
而方才知道李烈这货也在7班,他心中缠着的一股线绷的一声彻底断了。
人世不易,他再也没有力气去遇见另外一个人,再也没有一整个的少年时代去蹉跎。
他要的是他。
只能是他。
李烈看周焱这小子发愣成二百五,一个响指打在他的脑门上,“白天也夜游吗?”
周焱局促地笑了笑,从书包里拿出一枚贝壳,放在李烈手上,“暑假去三亚,在海边捡到的,送给你。”
李烈咧嘴笑道,“就给我带这么个破石头,吃的呢特产呢?”
这货……真的该抽……
李烈挥手向吴胖杨威喊道,“别站着了,走,我们去参观一下我们的新班。”
文科7班也在五楼,和原来的17班遥相呼应,东西相对。吴胖是坚定的李烈党,所以他也选了文。至于杨威嘛,他反正嘴皮子一扬借口说文科学起来轻松所以选了文,但李烈知道这篮球副盟主是舍不得吴胖,他要走了,他拿谁去开涮。
其实分了科分了班之后也没多大变化,原来17班的政史地老师教7班,英语老师是共着的,新班主任姓徐,长得是老蔡的极端,瘦得皮包骨,面目慈祥,说话软声细气,非常和蔼可亲。
李烈是班长,周焱是学习委员,还是同桌靠窗坐,后面的还是杨威和吴胖。
世界再千变万化,只要身旁的人不变,都是安心的。
周焱这小爷一辈子没这么安心过,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幸福,这种幸福感最大的表现就是对李烈温柔了很多,当然他怕李烈察觉到异样,嘴皮子仍旧毒,心里涟漪丛生,自己一个人偷着乐。
这天中午7班午休,高二不比高一,对午休比较放纵,可以容许学生中午做题,但吵是绝对禁止的。
一个小时下来班里的人纷纷弃甲,撑不过睡了下去。周焱因为高一李烈的督促每天中午按时午休,这天他睡到一半醒了,教室里安静极了,走廊鸦雀无声,他转过脸看到李烈趴在桌子上堪比整容的脸差点笑出声。
哎哎。周焱叹口气,睡觉也睡不老实。
周焱轻声挨近李烈,把自己的校服搭在他身上,熟料李烈这货一番大动作三下五除二就把校服给蹭掉了,并且转过了脸继续睡。
周焱,“……”
李烈的一只手垂了下来,周焱犹豫几下,心说,只挨一下,挨一下就行。
他屏住呼吸手缓慢下放,挨到李烈的手时心跳加速,见李烈动也没动,应该是睡沉了,他温柔地握住他的手,就一下,准备放开,熟料李烈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死死地扣住,周焱面红耳赤,李烈仿若木头人装睡到底。
半晌过后,周焱觉得握着挺舒服的,幸福地笑了笑。他左手开始画画,虽然他书法写得有型又漂亮,可画画只是一年级学生的水平,还赶不上李烈,李烈画个圆饼笑脸都可以当作卡通人物。
他握起笔梦想着给李烈画个素描来的,左手本来没右手好使,画来画去变成了一副不堪入目的涂鸦。
他放弃了,干脆画了一个火柴人,上面写着李烈。又脸红地画了另外一个火柴人,没写名字,觉得难为情。
两个火柴人手牵手,好不幼稚,周焱乐了一下,没防到李烈正趴在他的肩上,揉着眼睛,扯过他的画,问,“你在画什么?”
趁李烈没看清楚之前,周焱抢回了画,怕吵醒别人,轻声道,“没画什么,在做数学题。”
李烈坏笑,右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你这小子,又在骗你哥呢。我明明看见了。”
周焱心虚地问,“你看见啥了?”
“你仰慕你哥的丰神俊伟,所以偷偷地画你哥,但是周焱同学,你哥这么帅,你怎么那么潦草画个火柴人呢!给我重画!”
原来他没看到,周焱松了一口气,不耐烦道,“画个球,我不会画画。”
“原来你也有不会做的事。”
“闭嘴,快睡觉。”
“你把我的手圈得这么紧,我怎么睡啊?”
周焱这才发现他一直在牵着李烈的手,顿时大窘,丢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写东西,装得很平静。
李烈凑过去,嬉皮笑脸,轻声在他耳边道,“这么喜欢你哥?”
刚好这时下课铃响了,周焱反手拉过窗帘,由窗台跳到走廊上,好不容易可以舒口气,没想到李烈那魔鬼又跟了上来,嬉皮笑脸不减刚才,周焱现在比他妈还怕他,见了他掉头就走,李烈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也不言语,眉眼之间泛出前世今生般的温柔。
一失手成千古恨。周焱想。
不失手怎得你入我怀。李烈想。
第41章 少年时代(四十)
少年时代(四十)
十月份一中按照每年惯例会举行运动会,高三肯定没份,参加的是活蹦乱跳的高一和老一辈的高二。
李烈这货开完会,屁颠屁颠地拿着蓝色文件夹往教室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