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说,易煊转身走开了。
盛知煦手下顿了顿,一用力扯开了绳结。
易煊沿着溪沟走,走得不算太远,这边地方本来也没有多大,不过这儿有个小小的转角,加上有树木遮挡,就算他回头看,也不一定能看到盛知煦。
可他没有回头,他怕回头看到什么,更怕对上盛知煦的眼神,那就真说不清了。
他依稀能听到盛知煦那边的声音,听到他用力拧着衣服,拧出的水滴在地上“嗒嗒”地响,还听到他来回走动,手里拎着衣服大力抖动的声响。
明明隔着段距离,所有声音都不甚分明,偏偏又都清晰入耳,让他不用看,就能在脑子里清清楚楚地勾勒出盛知煦现在的模样,这想象甚至难以控制,非常强势地,不请自来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易煊站在溪沟边,低头看着流水,灵魂出窍般,好半天一动不动。
盛知煦把短裤和T恤抖开了挂在旁边树杈上晾着,他有点后悔今天怎么没穿速干的运动衣,好在山上这儿就算晒不到太阳也有风,又是夏天,气温也高,衣裤干得还算快。
其实外衣裤都还好,裤都湿透了这就有点麻烦,总不能光着。
他往易煊那边看了看,错落的树木挡着,他只能隐约看到一点易煊的衣角,虽然明知道以小孩的姓子,应该做不出偷看这样的事,可他心里就是有点虚。
“背包里有纸巾没有?”盛知煦朝易煊那边喊。
“有,”易煊回了一声,听上去隔得也不是很远,“在旁边侧开的小口袋里。”
盛知煦找出纸巾,拉着裤的边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飞快把裤脱下来把水拧干,用纸巾把身上的水擦了擦,又把半干的裤穿了回去。
他走到一片阳光充足的空地,解开湿透的头发叉腰站着,郁闷地想,这可真是玩了回大的,人家是游山玩水,他在这儿光着身子晒鸟,哦不,晒裤。
好一阵没听到盛知煦那边有声音,易煊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他不好意思问,也不敢回头看。
他低头看着溪沟里波光粼粼的流水,看得眼都花了。
于是他闭上眼睛仰起头,感觉到阳光从树叶间落到脸上,有些热,没多一会儿,额头发间渗出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耳边响着林间的风声,偶尔有一声鸟叫,时间仿佛凝滞,每一秒都走得缓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知煦实在是撑不下去,他过去摸了摸晾在树杈上的短裤,还行,能穿。穿上短裤把T恤扯下来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半干的衣服穿到身上的确是不太舒服的,这种情况下,又是大夏天的,男人光个膀子不穿上衣好像也没什么,可最后盛知煦还是把T恤穿了回去。
“回来吧,我好了。”盛知煦喊,一边把头发扎了起来。
“哦。”易煊应了一声。
盛知煦打开背包,把里面的水和面包都拿出来放到石台上,上山的时候他还跟易煊说两人轮流背,易煊表示就这么点东西一个人背就行,还好他没坚持,不然连包一块儿掉水里,这会儿连吃的都没了。
易煊慢慢走了回来,盛知煦扔给他一袋面包:“吃点吧,我都饿了。”
易煊接了面包走过来,没急着吃,低头看着盛知煦腿上破皮的地方,蹙起眉头:“忘了带点药上来。”
盛知煦撕开一袋面包咬了一口,笑道:“就爬这么个山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是我自己不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老想着了。”
易煊靠着大圆石沿儿坐下:“会留疤吗?”
“这个?不会,”盛知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水里扑腾了一通扑饿了,一个面包两三口就下了肚,他伸手又拿了一个,一边撕包装纸一边说,“再说男人嘛,有疤才酷。”
易煊小小咬了口面包,过一会儿闷闷地说:“你没疤也挺酷的。”
盛知煦笑了一声,喝了口水,感慨说:“还好今天出门没带手机,不然这么泡一泡,就彻底废了,哎,这么一想,也是件好事。”
易煊瞄他一眼:“你真乐观。”
“知道那句名言吗?”盛知煦微笑着问。
易煊茫然:“什么名言?”
“做人呢,最要紧是开心。”盛知煦一本正经地说。
易煊愣了下,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这一笑就好一阵停不下来。
盛知煦笑眯眯地看着他:“看看,是不是?开心就好。”
终于收住了笑,易煊轻叹口气:“是我不好。”
盛知煦皱皱眉:“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老往自己身上揽干什么?我自己掉下去的能怪你?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啊。”
“我……”易煊不知道该怎么说。
刚才看到盛知煦落水,他真的害怕极了,虽然明知道水不深,不可能发生太大的危险,可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还是闪过了无数可怕的后果,在向水里跑去的时候竟有些腿软。
更糟糕的是,他知道自己不只是在对盛知煦的意外落水感到害怕,还有些其他的,出乎他想象的情绪,他从来不曾面对过,却强烈得让他害怕。
可这些,都无法向盛知煦开口。
那边盛知煦又笑起来:“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非往自己身上揽呢,也简单,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就行。”
易煊看看他:“不是怕胖吗?”
盛知煦指指他:“抬杠是不是?”
易煊微微一笑。
盛知煦满不在乎地说:“吃了再说。”
易煊点点头:“行,听你的。”
可是这天的晚饭,易煊却全做了素菜,盛知煦看着几个碗碟里的绿油油哭笑不得:“说好的做好吃的呢?”
易煊非常淡定:“你受伤了,这两天吃清淡点。”
“喂,清淡不等于全吃素吧,何况我只是破块皮啊煊哥!”盛知煦敲着碗抗议。
易煊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瞥他一眼,说:“过两天给你补。”
盛知煦叹气,再次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只会吃的人没有人权”。
晚上等盛知煦洗过澡,易煊拿了碘酒和棉签上楼:“我给你上点药。”
“不用了吧。”盛知煦坐在床边擦头发,浑不在意地说。
易煊凉凉地瞥他一眼:“我背上划条小口子有人跟我说这种天气不上药容易感染,现在掉一大块皮,你跟我说不用了?某些人双标得挺熟练的。”
盛知煦被噎得脑子短路,眼睛眯了又眯,也没挤出半句反驳的话来,他无奈地说:“行,你放那儿,我自己来。”
易煊却没听他的,拿棉签蘸上碘酒,蹲在盛知煦腿边给他擦药。
不知是药的刺激还是因为别的,盛知煦的腿猛地往后一缩,易煊反应很快,一手托住他的小腿肚,说:“别动。”
盛知煦低头看着少年的侧脸,少年垂着眼帘,给他上药时手法轻柔神情专注,一边擦药一边轻轻地往伤口上吹气,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疼痒交杂的难言感觉,直往人心里钻。
房间里小风扇“嗡嗡”地转着,除此以外竟没有别的声音,一时显得格外安静,鬼使神差的,盛知煦发现自己竟然还分心想着:明明很热,今天怎么那些知了都不叫了?
“好了。”易煊站起身。
“……哦。”盛知煦回过神,坐正了些,往腿上了看了看,别说,小孩涂药涂得挺规范,破皮那里拿药涂了个标准的圆。
盛知煦嘴角微翘,心情极好地欣赏着那个圆,耳边听到易煊说:“我把药放在这里,你明天早上自己再擦一遍。”
“嗯。”盛知煦随口应道。
“你明天……”易煊欲言又止。
盛知煦听懂他的意思,说:“我明天要上课。”
“哦,”易煊站了一会儿,点点头,“晚安。”
“晚安。”
易煊出去带上了门,盛知煦又低头看了看腿上那个圆,轻轻叹了口气,仰面倒在床上,又无声叹了口气。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偏偏就是不下雨,张聪和路伟他们热得在微信群里直嚎,易煊跟着扯了几句,不知怎么地就说到聚餐。
路伟去当兵的事情已经定了,最迟下个月中旬就走,宋阳也差不多时间出发,打算去学校报到之前先跟吴晓莹在那边旅个游,几个人商量着找时间再聚一次。
“以后要聚齐就难了。”黄正宁感慨道。
张聪:“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我休息,就明天去煊哥家里吃烧烤!”
易煊还来不及问个“为什么在我家?”,路伟和黄正宁宋阳三个就已经纷纷“+1”,愉快地表示这事就这么定了。
易煊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这几个小伙伴为什么要来他家,一是有地方,地方还宽敞,二来没人管,想怎么玩都行,三嘛,这不还多了个盛知煦?最后,当然也是最关键的,他弄东西好吃。
易煊发了条语音:“自己想吃什么报上来,慢慢想,我出门了。”
张聪:“煊哥你干吗去?”
易煊锁了屏没有回。
盛知煦刚上完课,抬头就看见童丽叶在门口等着,他一边跟小学员们道别,一边冲她点了点头。
等小学员都走完了,童丽叶走进来,神情有点尴尬:“盛老师,那天的事情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有点误会,说了些不中听的,你别往心里去。”
盛知煦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童丽叶看上去很歉疚:“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不希望……”
“童老师,”盛知煦打断她说,“放心,我答应了教一个月就一定会教满。”
从培训中心出来,盛知煦站在街边低头点了根烟,这会儿还算早,刚刚四点,慢慢走回去估计还能遇上花花来吃饭。
身后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盛知煦回过头,易煊骑着车迎着光来到他身边,少年穿一件白衬衣,意气风发干净清爽,他看着青年微微一笑,爽朗地说:“盛知煦,我来接你了。”
盛知煦微微一愣,夹着烟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第29章
盛知煦看了看易煊骑的车,一笑:“这不是老王的车吗?没还?”
昨天他们出去玩的时候跟隔壁老王借的车,他以为易煊今天会去还掉,结果现在易煊骑着这辆车来接他,一想也对,只有老王这辆老式的加重自行车后边能带人。
“嗯,跟他说了,借来用几天,”易煊往后车座上偏偏头,“不上来?”
盛知煦瞄了眼后车座,又看看迎着光五官俊朗的少年,嘴角一勾,过去在少年肩上搭了一下跳上后车架,嘴里喊道:“走着。”
易煊脚下一踩,蹬着脚踏往前骑去,盛知煦身子晃了一下,易煊忙回头:“抓牢。”
盛知煦右手上夹着烟,他抬起左手上下找了找,也不知道抓哪儿好,还在犹豫着,易煊腾出左手伸到背后来抓住他的左手往自己腰上一环:“抱紧了。”
盛知煦一愣神,也许是磕到了路上的小石子儿,自行车车身又晃了一下,差点把盛知煦颠下去,他赶紧收紧左臂抱住了少年的腰。
肌肉真结实啊。盛知煦心中暗自感慨。
后车座对盛知煦这样身高的成年人来说并不太舒服,腿太长,他只能保持着把腿稍微抬高的姿势,不然腿就杵到地上了。
可他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一只手揽着易煊的腰,另一只手上还夹着烟,他抽了一口,抬起头朝空中吐了个烟圈,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去。
走了一段,盛知煦才看了看路:“这是去哪儿啊?”
“买菜。”易煊大声说。
盛知煦好奇:“你早上不是买过了?”
易煊略微向后偏过头,说:“张聪他们说明天来我们家吃烧烤。”
“哦。”
到了菜市场,易煊把车停在外面的大车棚里,盛知煦问他:“打算买什么?烧烤是不是要准备好多东西?”
易煊锁上车往菜市场里走,说:“今天就买点鸡翅晚上腌起来,别的明天早上来买就行。”
盛知煦停下脚步,扯了扯易煊的衣角,易煊也停下来,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就问下,我能吃吗?”盛知煦似笑非笑地问。
易煊微微一愣,低头瞄了瞄盛知煦腿上的伤,似乎有点犹豫:“你……”
“今天再吃素就两天了,你还想清淡几天啊?”盛知煦愤愤不平地抗议,“先说好,不让我吃我现在可就走了。”
易煊神情一肃:“去哪儿?”
盛知煦理所当然地说:“出去啊,不陪你逛菜场,反正买了也不给我吃。”
易煊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又忍着。
“你那什么表情?”盛知煦眯了眯眼睛,看上去很是不爽。
易煊却不说话,转身继续往里走,嘴角紧抿着,怕自己不小心笑出来。
盛知煦立刻上去扯他衣袖:“喂,给个话,让不让吃?”
“让让让!”易煊终是笑了出来。
盛知煦这才满意了,一抬胳膊揽住少年的肩膀,笑着说:“这还差不多。”
这次聚餐还是他们几个玩得熟的,虽然连盛知煦和宋阳的女朋友吴晓莹都算上也就七个人,但主力军都是正长身体的青春少年,食量都不小,一个比一个能吃,烧烤要准备的菜还真不少。
易煊头天晚上腌了三斤鸡翅,一大早起来又去采购了一大堆肉和蔬菜,回来就忙着洗菜切菜腌菜。他没叫盛知煦帮忙,盛知煦自己看不过去,主动揽活。
“你会做什么?”易煊问他。
“呃……”
易煊干活很麻利,菜都洗好了,盛知煦灵机一动:“我切土豆吧。”
易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