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他要做什么,莫名感到心慌。
盛知煦靠近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不想喝就不喝,不用给谁面子。”
易煊看了他好一会儿,喉头动了动,闷声说:“我自己知道,你不用管。”
盛知煦没想到自己好意一句提醒,被少年硬邦邦的一句话给顶回来,他看着少年,微眯了眯眼睛,收回胳膊坐了回去。
没多久李建和童丽叶一起回来了,两人神情看上去都有点不太高兴。李建坐下来就端起酒杯,对盛知煦说:“这杯该敬盛老师了,盛老师是人才啊,今天能认识盛老师是我的荣幸。”
说着他瞄一眼童丽叶,似笑非笑地说:“她担心我没分寸,把盛老师灌醉了,我说她是多虑了,盛老师一看就是好酒量的人,我俩喝,还不知道谁先趴下呢,哈哈。”
童丽叶脸上表情更加尴尬,显然刚才两人在外面有过交流,结果也显然地不成功。
李建把酒杯往盛知煦又伸了伸:“盛老师?”
盛知煦手搁在桌上,没去碰酒杯:“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怎么?要开车?”李建笑笑,“没事没事,镇上也有代驾,实在不行把车扔这儿,明早来取。”
盛知煦淡然一笑:“酒精过敏,喝了会死。”
易煊惊讶地看他,不知他这话的真假,但他这理由实在是太直接太硬核,李建的脸色一下子很不好看,举着酒杯僵在那里,挺能说的嘴也哑了。
童丽叶微皱着眉,扯扯李建的袖子,说:“不能喝就不喝了,吃菜吃菜。”
有了这么一出,李建也没再强求,酒不喝了,但他的话倒是一点没少,饭桌上就听他一个人高谈阔论。
也没讲什么不得了的事,就讲他在那家文化公司怎么受老总器重,工作多压力大,他们公司又怎么牛逼,做过多少大型活动,推过多少成名的网红,等等等等,让人错觉那不是一家普通的文化公司,而是世界500强之一,还是前十的那种。
易煊不太想听,闷头吃饭,直到听到李建说:“盛老师这样的人才在柳山这里真是屈才了,照我看,我们公司才更适合盛老师。”
盛知煦没说什么,童丽叶不太高兴,她嗔怪地瞪李建一眼,说:“你怎么当着我面挖墙脚啊。”
李建笑笑:“我这不是为盛老师好吗?再说这也要看盛老师的意愿嘛,怎么样,盛老师,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们公司坐坐,跟我们老总聊一聊,以盛老师的条件,让我们公司给你好好的包装包装……”
“他没兴趣。”易煊突然出声打断他。
李建未说完的话全都噎了回去,他看向冷着一张脸的易煊,不太确信似地问:“你说什么?”
易煊看看他,重复道:“他没兴趣。”
身为被“挖”的对象,盛知煦原本一直似笑非笑的当个听众,随李建怎么说,他只当耳边风,吹吹就散了,结果却是易煊语气生硬地打了这么个岔,他转眼看着少年,不由得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李建还有点没醒过神,愣愣地问:“你怎么知道?”
易煊却不出声了,放下筷子喝了口水,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懒得解释。
包厢里的气氛眼看要比空调里吹出来的冷风还冷,童丽叶虽然也尴尬,但还是挤出笑脸打圆场:“来来,都多吃点菜,易煊,还想吃什么,我再去点,盛老师有什么喜欢吃的?”
盛知煦说:“不了,我吃饱了。”
说着他站起来,顺便拉了一把易煊,对童丽叶点点头:“你们慢慢吃,我们先回了。”
易煊糊里糊涂地被盛知煦拉出了饭馆,走了一段路,他才醒过神。
“我刚刚……是不是得罪人了?”他说。
这会儿盛知煦已经松开他,摸了烟出来点了一根,斜睨他一眼:“怕了?”
易煊摇摇头,想了想说:“会不会给叶姐找麻烦了?”
盛知煦吐了口烟,冷哼一声:“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他又看看易煊,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你现在来担心,刚才怎么嘴这么快?”
易煊低着头不吭声。
其实李建说的那些话,一开始他都没听太明白,后来才慢慢觉出一点味儿来。李建一来就针对盛知煦,话里话外都是对盛知煦莫名的敌意,末了还要显摆一下“总经理助理”的优越感,不用往深里想,也能猜出来这态度是因为童丽叶的关系。
女朋友坚持要回小镇创业,身边居然还出现这么一位形象才干样样出色的人物,恐怕确实让人着慌。
虽然这一整天易煊对着盛知煦都是一张冷脸,可听着别人对盛知煦甩这些酸话,他还是无法忍受。
盛知煦做错什么了?好心帮忙反倒惹一身脏水吗?要吃醋自己回家吃去,拿外人出什么气?最好笑是那优越感秀得毫无水平,倒显出心虚来。
易煊犹自愤愤不平地想,那李建哪儿比得上盛知煦呢?样貌,才华,人品……真是哪儿哪儿都比不上。
他低头想得出神,肩膀上突然压下一份重量,易煊抬起头,却是盛知煦抬着一条胳膊架在他肩上,人离得很近,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看穿他心思的笑意。
“跟你做朋友真是不亏,护短,够义气。”盛知煦说。
易煊帮他出声他其实有点意外,一天了,小孩都对他不冷不热好像倒退到刚认识那会儿的状态,谁能想到会在这时候来这么一句。他有点意外,也挺高兴。
易煊愣了会儿,把盛知煦的胳膊抓下来,握了握,轻轻丢开。
“嗯?”盛知煦挑挑眉,“又碰不得了?”
易煊尽量自然地扯了扯T恤的袖子:“热。”
盛知煦笑笑,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说:“姓李的应该是误会了,以为童丽叶一开始找好的吉他老师就是我,大概以为我们认识很久了,谁知道我只是个赶巧了救急的。”
“这些事情他们不沟通的吗?”易煊说。
盛知煦耸耸肩:“那谁知道呢,看那意思童丽叶跟他解释了,他不信呗。”
“不管是不是误会,都不该说那些话,”易煊还是生气,“还总经理助理,说话这么没水平。”
盛知煦笑笑:“以后你就知道了,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成年人的话术啊,好大一门学问。”
易煊看看他:“你也会吗?”
盛知煦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转头对他一笑:“放心,不会用到你身上。”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易煊却愣在原地,一颗心怦怦直跳。
他看着青年的背影,掐了掐指尖,追上去:“你明天上不上课?”
“不上,怎么?想听?”
“我……”易煊咬咬唇,问道,“你想不想去爬山?”
“什么山?”盛知煦愣了愣,恍然,“哦,就那座柳山?”
“嗯。”
盛知煦点点头,边走边伸长胳膊抻了抻腰:“行啊,反正也没事。”
“那我明天早上做点凉面,可以带到山上吃,”易煊有点懊恼,“早知道可以做点卤味,什么都没准备。”
盛知煦一笑:“不用这么麻烦,我看凉面也不要做了,买点水和面包就行,主要是上去转转,又不为了吃。”
早上易煊又跟隔壁老王借了自行车,和盛知煦先骑车到柳山脚下,再顺着山路徒步上山。
柳山不高,山势也比较平缓,刚上山的时候还有些青石铺的石阶,再往上走就全是多年走出来的土石路。
两个人都身高腿长的,没多大功夫就接近山顶了。
盛知煦抬头往四周看看,说:“这山上树长得挺好,就是有点单调。”
易煊说:“这一边是这样的,只有树,等会儿绕到那边就有水了。”
果然,再往上走一段,顺着前人踩出来的一条小路,向东绕行百来米,就来到一条小溪沟旁。
小溪沟两米多宽,沟里水也不太深,看上去最深的地方也顶多能淹到小腿肚。
“最近雨水少,不然水可以满到那儿。”易煊指给盛知煦看,盛知煦看到沟岸边有一条水线,颜色偏深,长了不少深浅不一的绿色苔藓。
易煊又指了指溪沟对面的一片山林,说:“要过去吗?那边有些天然形成的石台,可以在那儿休息休息,背的水和面包还没吃呢。”
盛知煦有点想笑,他看看少年,说:“你是不是很久没出去玩,爬个山也要搞搞野餐才觉得过瘾?”
易煊微微有些不自在:“没有。”
盛知煦往他背上拍了拍:“你先去吧,我在这儿看会儿。”
溪沟上搭了一座木桥,很窄,只有成人两个手掌的宽度。易煊先过了桥,盛知煦上了桥走到中间,蹲下去往水里看。
水挺清的,阳光从树叶间照下来,波光粼粼,还有点晃眼。
这水景算不上特别,盛知煦主要是想看看水里有没有鱼,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这溪沟里的水虽然不深,流速却很快,他又蹲得比较靠边,半只脚掌都悬在小竹桥外边,只看了一会儿盛知煦就心道“不好”,刚往旁边伸了下手,整个人就朝桥下栽去。
扑进水里的时候盛知煦自嘲地想,这下可出大丑了。
“盛知煦!”
耳边传来易煊急切的喊声,接着就听到“嗵”落水的声音,连着又是一串“嗒嗒”的踏水声急急地朝这边来。
盛知煦只觉得无比尴尬,努力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这溪水虽然不深,小竹桥离水面的落差却也有一米多高,他落水的时候头下脚上,只来得及屏住呼吸没呛水,脑子却还是有点发蒙。水下的石头也滑溜,他抓了半天也没能抓到一个着力点,只能闭着眼睛瞎扑腾。
正绝望呢,盛知煦感到腰上一轻,紧接着腋下穿过一双胳膊将他捞出了水面,还未站稳,就感觉被人抱了一下又马上放开了。
盛知煦抬手抹了把脸,勉强睁开眼睛,易煊已经转到他身前,抓着他的胳膊,紧张地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摔哪儿了?怎么会掉水里了?我就走开一会儿……”
少年的嘴唇微微颤抖,神色间说不出的惊惶后怕自责。
盛知煦觉得自己长这么大,真是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多大的人了,居然会因为看水被水流迷晕了眼给带得栽进水里。更觉得过意不去,看把小孩都吓着了。
“没事,我……”他语气轻松,还想开句玩笑化解尴尬。
话未说完,少年一抬胳膊将他紧紧抱住。
第28章
如果说刚才那个拥抱盛知煦还能疑心是自己的错觉,那现在这可是一个扎扎实实没半点掺假的拥抱了。
易煊抱得很紧很用力,紧到盛知煦都觉得有点疼,耳朵贴在少年汗湿的脸侧,胸口能清楚地感觉到少年如擂鼓般急促的心跳。
盛知煦恍了下神,缓缓抬起手,迟疑了一下,才在少年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吓到了?”
易煊不说话,双臂用力,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盛知煦闭上嘴,少年这样的反应让他意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他沉默片刻,在易煊背上一下下轻轻拍着,嘴里哄小孩般轻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不怕……你……”
他想让易煊先松手,抱得实在太紧,他有点透不过气的感觉,可是一转念,他又将这句话咽了回去,轻轻笑了笑,叫了声:“煊哥。”
易煊的身体明显僵了僵,又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松开了手,退开些,头低着,耳朵尖红红的怪可爱。
少年抬眼睨他一眼,低声道:“你干吗这么叫我?”
盛知煦却没回答,揉着肩膀说:“煊哥,商量个事呗。”
“什么?”
“今天这事,谁都别说,保密行吗?”盛知煦半真半假地蹙着眉,“太丢人了,你要是说出去,我在这柳山镇都没法做人了。”
没想到这时候盛知煦担心的居然是这么个事,易煊本还提着一颗心听他说,这下真不知该气该笑,他再次认真地打量盛知煦,脸色一变,弯下腰扯了扯盛知煦的短裤裤腿。
“哎,你扯我裤子做什么?”盛知煦一惊,赶紧抓着裤腿往上提。
“破了。”易煊声音闷闷的。
“什么?”盛知煦低头一看,原来右腿膝盖上破了块皮,已经渗出了星星血点,大概是他在水里扑腾的时候在石头上刮伤的,刚才不说还不觉得,这会儿就感觉到疼了。
他弯了弯腿,无所谓地说:“小伤,也就破点皮。”
易煊没说话,过一会儿扶住盛知煦的胳膊,说:“先上岸吧。”
上了岸,易煊扶着盛知煦走到一块一平米见方的平滑的大圆石边,旁边地上扔着易煊的背包,看样子,他刚才是打算在这儿休息,刚摘了背包,那边盛知煦就落了水,他直接扔了包就过去救人了。
盛知煦在大圆石的沿儿上坐下,抬手抹了把脸,听到易煊问他:“你……衣服要不要脱了?”
“啊?”盛知煦这才醒过神,自己一身上下全湿透了,当下也没多想,伸手一掀就把T恤给脱了下来,顺手一拧,水“哗”一声往下淌。
他露着精壮却不夸张的上身肌肉,一边把T恤抖开了当作毛巾来擦身上的水,一边抬头看易煊,却遇上少年慌忙闪避的眼神。
盛知煦微微一怔,说:“你衣服也湿了。”
易煊低下头,扯了扯已经浸湿的前襟,说:“我没关系,晒晒就干了。”
盛知煦没说什么,把背上的水也擦了擦,再次拧干了T恤甩手搭到肩上。他站起来,短裤还在往下滴水,他拽住裤带的绳结,看向易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