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镜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镜头外传来黄正宁的喊声:“盛哥,开始吧。”
盛知煦微微一笑,随意甩了甩手腕,低下头,右手随意地在琴弦上一扫,娴熟地弹了一段旋律。
那旋律对易煊来说很陌生,可是,真好听,但他还没听得更清楚,盛知煦就停了手,再次抬头看向镜头,表情有点无辜:“太久没弹了,手生了。”
路伟马上说:“怎么可能,弹得很好啊。”
黄正宁也说:“盛哥你再来一段,煊哥也在看呢。”
易煊一愣,看到盛知煦狡黠地朝镜头眨了下右眼,说:“小朋友要听啊,那就要换一首曲子了,我想想……”
青年再次低下头,指尖轻扫,一段舒缓的乐曲从指尖流出,弹着吉他的青年自信从容潇洒,整个人都像散发着光彩。他偶尔抬头看一眼镜头,眼睛里始终流露着温暖的笑意。
易煊屏住呼吸,目光定定地看着镜头里的盛知煦,他依然不知道青年弹奏的这段旋律是什么,他只知道这段旋律是为他而弹,而这一幕,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第23章
也不知道是哪边的网络有问题,视频通话没多久就中断了,易煊最后只听到路伟笑着喊了一句“煊哥都听傻了!”
易煊并不知道自己在视频里是个什么表情,他根本也没去注意,他心里有太多的问号,视频的时间太短,路伟的镜头又始终只放在盛知煦身上,他根本无法看出盛知煦是在什么地方,是哪里来的吉他,而他们几个人又是怎么凑在了一起。
也许是觉得已经把易煊给震住了,连微信群里也安静下来,路伟和黄正宁都不说话了,易煊打了一行字,“你们在哪儿”,还没发出去,他又删掉了。
易煊站在阳台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晒了大半天的阳台上格外的热,活像个蒸笼,易煊觉得自己心里更热,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左冲右突却找不到出口。
他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星期,算一下,离盛知煦的两个月租期还剩40多天。
40多天就像是糖罐里剩下的40多颗糖果,过一天便少一颗,而他还不能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糖没了,却没尝到甜。
真是想回去,特别特别想。
这个下午易煊都显得心神不宁,惹得易小锋都频频偷看他,最后实在忍不住,问:“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易煊说。
易小锋咬着笔头转转眼珠,说:“路伟他们那会儿叫你有什么事啊?我觉得你跟他们聊过之后就有点……嗯,奇怪。”
他们正坐在易小锋房间的书桌前,易煊没说话,把批改好的卷子推回给易小锋,易小锋看着他问:“你是不是着急回去啊?”
易煊拿笔点了点卷子上一道选择题说:“这题你粗心了,完全不该错的。”
易小锋这会儿心思根本没在卷子上,听了这话干脆把卷子扒到一边去,说:“哥,你跟我说说呗,到底什么事?”
易煊看看他,转头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他不知道要怎么说,说我家里有个很重要的人,他快要走了,我想回去……回去又怎么样呢?时间到了,他一样是要走的。
易煊放下杯子,突然难过起来。
易小锋看他脸色不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再开口。
没想到到了晚饭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转机。
刘英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对易小锋说:“你表哥回来了,你外婆叫你过去玩。”
易煊猛地抬起头看着刘英,刘英笑笑:“小煊要不要一起去?小锋他表哥在广州那边工作,你要不要去跟他聊聊,看能不能也去那边找个工作。”
易煊急忙摇头:“不,不用了。”
易小锋也在旁边帮腔:“哥就不去了吧,外婆那边又住不下,我都要跟表哥挤一张床了。再说哥回去家里还有事呢。”
刘英愣了愣,看着易煊:“家里有事啊,要紧吗?”
易煊含糊地应了一声。
刘英有点过意不去,埋怨他道:“有事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行了,明天你就回吧,我也送小锋去他外婆家,趁早上凉快早点走。”
吃完饭易煊就回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带的东西本来也不多,一个背包放了几件换洗衣服而已,很快就收好了,他把背包放在椅子上,就像方便明早随时拎了包就走。
易小锋在旁边看着,撇了撇嘴,语气酸酸地说:“就知道你急着走,不想在这儿待了。”
易煊有点不好意思,说:“对不起了,下次哥再来陪你。”
易小锋摆摆手,一脸看透的表情:“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们陪。”
易煊上去揉了揉他的头,易小锋扭着脖子躲:“别摸了,摸多了不长个儿了。”
“谁说的,哥这是给你开光,好让你长得跟哥一样高。”
“开光什么鬼啊!”易小锋笑着叫起来,跳着脚去挠易煊痒,两人笑着打打闹闹地玩了好半天。
第二天一早,易煊和刘英母子俩告了别分头走了,从这边县里坐班车回去柳山镇要将近两个小时,易煊头一次觉得这段车程如此漫长,好像不会有尽头。
太阳渐渐爬高,班车摇啊摇,终于停进了柳山镇的公交站,易煊早就站到车门边等着,车门一开他就跳下车,把背包甩到肩上,迈开步子就往家里跑。
意外的是家里的院门居然锁着,易煊打开门进去,把背包往院子里的小桌上一扔,摸出手机来刚准备打电话,想起什么似的朝楼上看了看,“噔噔噔”跑上楼去。盛知煦的房间门关着,易煊推了一下门就开了,他朝里看了看,盛知煦那只行李箱还在床尾立着。
易煊又跑下楼,虽然知道盛知煦可能只是出门去了,他还是无端地有些心慌,他拿起手机拨通盛知煦的号码,电话响了好一阵才接通,没等那边出声,易煊就急切地问:“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盛知煦明显愣了愣:“怎么了?”
“你在哪儿?”易煊重复问道。
他刚一路跑回来,楼上楼下跑了一圈,又担着心,声音听上去除了有些气喘,还显得分外的焦急。
盛知煦不禁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易煊重重吸了几口气,咬咬牙:“你到底在哪儿?”
这一声他问得甚至有些气恼,凶巴巴的,像被惹急的小狗。
盛知煦又一愣,突然笑道:“你回来了?”
易煊不说话,他在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紧抿的唇显得有些发白。
盛知煦说:“你等等。”
电话里他似乎在跟谁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跟易煊报了个地址,说:“你过来吧,我等你。”
盛知煦报的地址易煊很熟,就在镇子东南角,算镇上比较繁华的一段商业街。易煊一路跑着去,烈日之下他一身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他很快找到了盛知煦说的那个地方,是个新装修开张的店面,抬头一看,顶上一块大招牌——“新叶雅艺培训中心”。
易煊挺惊讶,柳山镇还没人开这样的培训机构,看名字他也看不出这是培训什么的,他稍微稳了稳呼吸,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的店堂并没有很大,门口摆了张小桌做前台,见他进去,坐在小桌后面一个20出头的姑娘就站了起来,微笑着说:“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易煊朝里面看了看,前台旁边就是一块高大的隔断墙,上面贴着“新叶雅艺”的LOGO,就这么往里看什么都看不到。
“我来找人。”易煊说。
前台的姑娘大概也没受过多少专业的培训,听他说要找人,也不问要找谁,扭头就对里面喊:“叶姐,有人找。”
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进来吧。”
前台姑娘对易煊点点头,往那段隔断墙旁边指了指:“进去吧。”
易煊根本不知道这个“叶姐”是什么人,不过既然是盛知煦让他来的,他也不管那么多,转过那道隔断墙走进店堂后面。
进去了才发现后面别有天地。大概有百来平米,中间是一片空地,边上一圈放了不少椅子,墙上挂着些吉他、萨克斯、笛子、二胡之类的乐器,还挂了不少名人肖像一类的油画,乍一看很有点音乐学校的氛围。
而易煊要找的人,正站在一台架子鼓边上低头和一个年轻的女子说着什么,这会儿两人都抬头朝易煊看过来。
易煊愣愣地看着盛知煦,盛知煦冲他微微一笑。易煊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他刚才几乎一直在跑,心里明明很急,现在看到人了,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是……易煊吗?”
愣了一会儿,易煊才意识到是旁边那位女子在对他说话,他转眼看过去,她笑了笑,说:“是易煊吧,差点没认出来,越来越帅气了。”
易煊看着她没出声,神情有点茫然,女子掩嘴笑了半天:“认不出来了啊,也是,好多年没见了,童丽叶,三伯公家,还记得吗?”
“……哦,”易煊这才恍然,“叶姐好。”
不怪他茫然,童丽叶跟他们家是沾点边的远房亲戚,一杆子打出去几千里那样的远房,同住柳山镇上也没太多的来往,几年前听说她去外地念了一所有名的师范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地工作,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了。
易煊回过神来,问道:“这里是你开的吗?”
“是,你来找他的吧?”童丽叶指了指旁边没出声的盛知煦,易煊点点头,童丽叶笑笑:“那你们聊,我去忙点别的。”
童丽叶走了,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易煊和盛知煦两人四目相对,易煊突然感觉不好意思,从耳朵到脖子好像都有点痒痒的。
盛知煦一直没出声,只是浅浅地笑着看他,这会儿抬起手冲他招了招。
易煊便乖乖地走了过去,盛知煦指指他的脑门儿,说:“跑过来的?擦擦吧,一头的汗。”
“哦。”易煊更加不好意思,抬手胡乱抹了几把汗,顺手又抹在裤腿上。
盛知煦微微笑着,少年一身汗意,站得近了甚至能感受到他散发着热,脸上身上都亮晶晶的,看上去阳光青春,英俊得很。
易煊一边擦汗一边朝四周看了看,好奇地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猜。”盛知煦说。
易煊瞥他一眼,摇摇头:“猜不到。”
盛知煦笑笑也不说话。
想到这里的招牌,易煊心中一动:“你不会是在这儿当老师吧?”
盛知煦轻轻一抬眉:“这么聪明?”
随即又一笑,说:“只是帮个忙。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他没细说为什么在这里,轻飘飘一句就把话题引回到易煊身上,易煊“嗯”了一声,固执地又把话头转回去:“你教什么?吉他?”
盛知煦没回答,却问他:“好不好听?”
易煊愣了愣,反应过来这是在问昨天他视频里听到的那段旋律,他点点头,觉得不够,又说:“很好听。”
盛知煦淡淡一笑,这回答像是在他意料之中。
易煊看他这副不出所料的样子,从昨天开始就被刻意忽略掉的一点东西又开始在他心底翻滚,他静了静,还是忍不住说:“我都不知道。”
“嗯?不知道什么?”盛知煦有点好奇。
“你……会弹吉他。”易煊放低了声音,似乎不是太想说。
盛知煦愣了一愣,笑起来:“哈,这有什么好说的。”
易煊掐了掐手指,微微低下头,不作声了。
盛知煦说得很轻松,这事好像也确实没必要见谁跟谁宣扬,易煊只是觉得有点……有点委屈,或者说是,有一点点嫉妒。
嗯,一点点,他并觉得也不想承认这嫉妒占的比重很轻,存在感却很强。
是他先认识了盛知煦,所有关于他的事都是他先知道,他的脾气,他的拳脚,他的才华……为什么偏偏会弹吉他这事却被路伟他们抢先知道了?
他甚至都不在现场,只能透过视频的镜头傻呆呆地看着。
真的,格外委屈,失落,还有嫉妒。
不多,就一点点。易煊非常要强地想。
盛知煦看着少年,心里略有些奇怪,少年着急地来找他,明明像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这会儿却沉默了,小孩的心思果然变化快。
易煊抬起头,不看盛知煦,若无其事地看看周围,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墙上挂着的吉他。
盛知煦看在眼里,心里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想笑。
小孩的心思,其实也不难猜。
他说:“其实吉他并不是我最擅长的。”
易煊一愣:“什么?”
盛知煦伸出食指朝少年勾了勾,转身往另一边走去,易煊茫然跟上,走近了才发现这边放着一台钢琴。
易煊脑子里“轰轰”作响,整个人都是懵的,眼睁睁看着盛知煦姿态潇洒地在琴凳上坐下揭开琴盖,修长好看的手指虚按在琴键上,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盛知煦抬头看看他,手伸到他面前来打了个响指:“哎。”
易煊看着他,眼神依然茫然:“啊?”
盛知煦看了他一会儿,脸上露出可称得上是宠爱的微笑,说:“下面是小朋友的专属时间,想听什么,随便点。”
第24章
“我……我也不知道。”易煊突然对自己有点着恼。
他对音乐没有太多兴趣,平时也就跟着听个流行歌,何况这会儿脑子里有点乱,人还是懵的,哪里能想到点什么曲子呢。
还是钢琴这么高雅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