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拿回钞票,啥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等人都走了好一阵儿了,易煊才回过神来问:“假的?”
盛知煦又躺了回去,睨了他一眼:“假得不能再假了,我都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怎么回事?小孩,心不在焉啊。”
易煊没说话,盛知煦没有看错,他确实心不在焉。事实上早上路伟他们跟他说过那些话之后,他就一直处在这种状态中。
他低头沉默了很久,看向盛知煦,说:“我能跟你聊聊吗?”
盛知煦似乎并不惊讶,双手在摇椅扶手上一撑站了起来,走到柜台前,微弯下腰,胳膊肘支在玻璃台面上,看着易煊:“聊吧。”
也许是盛知煦的反应太正式了,倒让易煊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犹豫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字来。
盛知煦说:“不如我来问你吧。”
易煊点点头。
“是昨天那人说的事吗?”盛知煦说。
易煊再点点头:“嗯。”
盛知煦微眯了眯眼睛:“你真甩了人家妹妹?”
这次易煊猛地摇了摇头:“不是。”
“哦?”盛知煦似笑非笑的。
易煊皱着眉,一脸烦恼的表情:“不是我甩她,我就是……”
说完这半句,他又卡住了,盛知煦也不急,只安静地看着他,等着。
终于,易煊深吸口气,说:“我跟她是高二下学期的时候谈上的,当初说好的,我们就……处一处,而且,她成绩不错,我早就跟她说过,我不会考大学,她考上了我们就分,然后现在她真考上了,我觉得那我俩就到这儿,既然当初已经说好了,而且早分晚分也没区别,可她……好像不愿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盛知煦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说完又深呼吸了两下,像是完成了一个困难的任务。
盛知煦抓住了让自己疑惑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不考呢?”
“我……有自己的原因。”易煊显然不太想聊这个。
盛知煦微微点下头,没有再继续追问,转而说:“那你希望她怎么做呢?放弃读大学?”
易煊马上说:“不,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她成绩好,又想读大学,我从来没有要阻拦她要她放弃的意思。她想考,也考上了,这样挺好的,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在纠结,或者说,你在担心什么?”盛知煦问。
易煊微低着头,手指头在玻璃台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我也……说不好。”
“想到什么说什么。”
易煊看看他,说:“我跟她……挺……那什么……你懂吗?”
盛知煦挑了挑眉:“不懂。”
易煊的耳朵不自觉地红了,他似乎内心颇为挣扎,又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对她什么都没做过。”
“哦。”盛知煦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像是终于打开了一道口子,易煊的神情看上去自然了一些:“而且我跟她谈恋爱这事,基本也只有我几个朋友知道,谁也没往外宣扬,所以昨天他哥在街上那么一嚷,镇上人都知道了,这再要传就什么都能编得出来,我可以不在乎这个,可她是女生,有些话落到她身上,就……太难听了。”
盛知煦看了他很久,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易煊被看得有点心慌,他抓抓耳朵,感觉耳朵尖儿还有点儿发烫。
“你要是在意这个,那就是给自己找罪受了。”盛知煦说。
“啊?”
盛知煦淡淡一笑:“这世上你最没法管的,就是别人的嘴。而且这种事,你不可能去解释澄清,只会越抹越黑,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理会,时间会淡化一切,也许过不了一个星期,他们就会有新的八卦要关注了。”
这道理易煊不是不懂,就是很难真的那么洒脱,毕竟他也只谈过这一次恋爱,也没人教过他分手应该怎么分。
盛知煦的指尖在玻璃上轻轻地无意识地点了点,说:“要不我问你点儿别的吧。”
易煊眨眨眼睛:“什么?”
“你们怎么谈上的?你追她的?”盛知煦说着自己就摇头否定了,“不像,你看着不像是会主动追人的那型。”
易煊咳嗽一声:“你又看得出来?”
“那我说错了?”
易煊不说话了。
盛知煦笑了笑,说:“那我再问你,你说她考上大学你们就分,那你想到她要出去念大学,可能几年都看不到,甚至她可能都不会再回这儿了,你会难过吗?”
易煊愣了愣,脸上明显地露出茫然地神色。
“你仔细想想。”盛知煦说。
“我……”易煊犹豫着。
盛知煦说:“难过吗?想到要分开就心痛得要死,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她身边可能会出现别的人就心慌抓狂,焦虑得像要得心脏病,这样难过的心情,你有吗?”
盛知煦胳膊肘撑在玻璃柜上,身体微微往前倾,他的眼睛似乎只是淡然地看着面前的货柜,又似乎没有,他的面前是易煊,但他像在对着另一个人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最深处却像隐藏着最沉重的痛苦。
易煊看着青年,心跳突地乱了几拍,他定了定神,说:“没有。”
盛知煦看看他,没说话。
莫名地,易煊感觉自己的回答似乎令青年不怎么高兴,心里不禁忐忑。
过了一会儿,盛知煦嘲讽地一笑:“你们这算谈屁的恋爱啊。”
虽然那笑容里说不出的嘲讽,易煊却觉得松了口气,他抿了抿唇,轻声问:“那,什么才算?”
盛知煦歪了歪头,看着他,眼睛里渐渐露出戏谑的眼神:“这都要问我?”
易煊还没反应过来,盛知煦就偏过头去,掩饰地咳了几声。
“怎么了?”易煊赶紧问。
“没什么,”盛知煦又看了看他,似乎很有点无语,“要是我朋友知道我在这儿给你当情感顾问,估计晚上做梦都得笑醒,还要传遍朋友圈,让这事从此成为大家的笑柄。”
这个罪名如此之大,易煊心里虽然还有无数问号,却不敢开口了。
倒是盛知煦说完之后笑着随意地摆摆手:“没事,反正他也不会知道,我还是接着问你吧,你跟你那小女朋友在一起,想亲她吗?”
哪里料得到他接下来就是这么直白大胆的问题,易煊愣了,脸上顿时烧了起来,他说:“没,没有,我……”
把他的窘迫看在眼里,却并没有打算停止问题的盛知煦继续说:“想抱她吗?想随时都牵她的手,甚至想跟她做些羞羞的事……”
易煊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势头太猛还带翻了身下的凳子,他一连声地说:“没有没有没有,我们很纯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盛知煦爆发出一阵大笑,看上去无比的愉悦,仿佛被易煊的回答戳中了笑穴,撑在柜台上笑了好半天才勉强止住了。
易煊被他笑得又羞又懵,还有点儿生气,也不说话,只气乎乎地瞪他。
盛知煦好容易止住了笑,喘了喘气,直起腰来,看着易煊,又笑了笑:“还不承认自己是小孩。”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在易煊剃着短寸的头上摸了摸,感叹道:“你只是没有真的喜欢她,要遇上你真正喜欢的人,这都不用我来问你,你自己就懂了。”
易煊下意识地把在他头上顽皮的手抓了下来,抓得很用力。
盛知煦挑挑眉:“不服气?”
易煊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抓着的那只手,突然清醒过来似的将青年的手丢开,硬声硬气地抗议:“别乱摸。”
第10章
易煊觉得短短这几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非常不可思议。
比如家里突然多了一位房客。比如他竟然跟这位房客聊起了自己的感情这样隐私的事。这在以前,都是绝无可能的。然而面对盛知煦,这一切却好像发生得自然而然。
后来易煊想,自己之所以会跟盛知煦聊起自己那青涩且失败的“初恋”,也许是因为,他有死党有要好的朋友,但他们自己的经历也尚浅,感情经验更是匮乏;他也有关心他的长辈,可谁会跟自己家叔叔阿姨讨论这个?他身边从来没有过一位成年的兄长般的人,能以不八卦不说教的态度跟他聊这些。
他想,盛知煦的出现,也许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
易煊拿着切好的西瓜到院里,递给躺在凉椅上的盛知煦:“给。”
盛知煦愣怔一下,坐起来,看着他手里的西瓜,说:“就这么吃?”
少年手中的西瓜就只是非常简单地一刀从中剖开,一劈两半,中间插着把勺子。
“不然怎么吃?”易煊一手托着一半西瓜,“你自己挑,要哪边?”
犹豫一下,盛知煦挑了易煊右手边看上去稍微小一点的那半边西瓜。
晚上易煊特意照昨天的菜单烧的菜,糖醋排骨,炸小鱼炸藕盒还有凉拌蕨菜,盛知煦吃了不少,现在要他再吃掉半个西瓜,他心里也有点打鼓。
他抬头看着易煊,少年已经捧着自己那半西瓜,挖了勺瓜瓤送进嘴里。
盛知煦突然有点想笑。他从来没这么豪迈地吃过西瓜,在家里,西瓜要不是去了籽切成块,要不就是榨了汁,要是不小心吃出声音,都会被妈妈批评没规矩。
正想着,就听“噗”一声响,少年将嘴里的西瓜籽用力地喷吐到枫树旁院墙底下一片松软的土里。
盛知煦愣了愣:“你……西瓜籽射手吗?”
易煊看看他,又吃了一勺西瓜,又“噗”一声吐了籽,说:“那你怎么吐?”
盛知煦一时倒作难了,莫非当场表演个文雅吃西瓜的方式?他自嘲地一笑,觉得自己真没意思,一把年纪了玩一次离家出走,说起来多潇洒叛逆,结果早就习惯了从小就无形捆缚在身上的条条框框。
何况自己最叛逆的事情都做过了,吃个西瓜又怎么了?
他捧着西瓜在那儿沉思,易煊已经又吃了几口,见他似乎在犹豫,便鼓励他:“你不试试吗?很过瘾的。”
盛知煦看了看他,拿起勺子,挖了勺瓜瓤喂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双颊收紧,一用力,“噗”,一串西瓜籽被喷射到土里。
盛知煦嘴里都是西瓜汁的甘甜,他突然笑了。
“好玩吧?”易煊笑着说,眼神带着质朴的天真和小小的得意。
盛知煦站起来:“我们来比赛,看谁吐得远。”
易煊眼睛一亮:“怎么比?”
盛知煦转着看了一圈,说:“边吃边退,谁要是不能再吐进这块土里,就算输。”
易煊说:“那你肯定输,我可是吐籽十级选手。”
盛知煦一手搭住他的肩往后拉了拉:“比过才知道,来来来,这儿就是起跑线了,预备——”
易煊赶紧挖了一勺西瓜,盛知煦也挖了一勺放到嘴边,两人对看一眼,像是同时接收到了指令,齐齐张嘴,嚼,“噗——”
“哈哈哈哈,再来,往后退。”
“不怕你。”
“预备——”
西瓜太大,晚饭又吃得不少,即使一人一半,都吃得有点撑了。易煊消食消到九点多才感觉轻松了些,洗完澡准备睡的时候,他想起件事,看看楼上盛知煦房里还亮着灯,拿着手机上了楼。
敲了敲门,门开了,易煊却愣了。
盛知煦大概正准备睡,他脱了上衣露出精壮却毫不张扬的上身肌肉,肚子上腹肌对称又漂亮,易煊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盛知煦抬手顺了下已经散开的头发,神情随意又慵懒。
易煊垂下眼眸,回过神,又抬眼看着他说:“那个,我们还没留电话。”
“等等。”
盛知煦转身过去,易煊瞥见他左肩上似乎有些奇怪的纹路,但太快了,他还没看清,盛知煦已经拿起丢在床头的手机转身出来了。
“你的号。”盛知煦说。
易煊赶紧报上号码,盛知煦在手机上输入,拨出,很快易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盛知煦挂断电话,把号码存进手机里,说:“行了。”
易煊也存好了号码,说:“嗯。”
两人默默对视一会儿,盛知煦笑笑:“晚安。”
“晚安。”易煊说。
下了楼,易煊想起另一件事,他在微信通讯录里找出庞雪,给她发了条消息,约她明天上午九点在她家小区外见。
第二天上午,易煊提前了十来分钟到了庞雪家小区外,他骑了单车,开始他就跨在单车上等,后来下了车扶着车把等,再后来他蹲到路边数了很久的蚂蚁,庞雪都没有出现。
微信上也没有庞雪的回复,不过易煊还是一直等着。太阳渐渐升高,晒得人难受,易煊看了看周围,推着单车走到旁边一棵大榕树下继续等。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庞雪才终于出来了。
她走到小区门口,左右张望,似乎在确定易煊是不是还在,易煊抬手招了招,庞雪愣了愣,冷下脸朝他走来。
“你还来做什么?”庞雪一脸矜傲,语气中却带着埋怨和委屈。
易煊说:“前天的事,抱歉,我没想闹这么大。”
按说这事不算他“闹”的,至少不是他主动的。不过要是他当时能够及时回避,不给韩元志发挥的机会,那一架估计也打不起来。就为这个,他觉得应该道歉。
庞雪却并不领情:“你就只为这件事道歉吗?”
易煊说:“还有,抱歉有些事我应该说得更清楚些。”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在琢磨,打了好几篇腹稿,刚才也一直在想,所以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