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里,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青年从楼上下来。
盛知煦手里拿着手机,对上易煊的目光,朝他晃了晃手机:“你这儿有wifi吗?”
“有。”易煊放下手里的东西,手伸向盛知煦。
盛知煦把手机放到易煊手里,易煊手指飞快地点划几下,输入密码等了几秒,疑惑地“咦”了一声,又重新点划几下,抬头看看盛知煦,说:“连不上。”
他有点不放心,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奇怪,我的还连得好好的。”
盛知煦皱着眉:“我刚才试了,4G3G也连不上。”
易煊愣了愣,心想大概还是今天那块碎砖头惹的祸,手机是真被砸出问题了,表面看着没事,内部出了问题。
想到是为了帮他挡那一下才被砸坏了手机,易煊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你要修吗?就是我们镇上可能修不了,要去县里。”
他认得青年用的水果手机,样子挺新,拿去县里就是能修估计也得费些时间。
盛知煦把手机拿回去在手心里拍了拍,对易煊的提议不置可否:“再说吧。”
他往桌上看了看,问:“你在做什么?”
易煊说:“上点油,等会儿拿上去给你用。”
盛知煦往旁边移了一步,倚着桌子站着,低头看易煊给风扇上油。
易煊拿着尖嘴小油壶,尖嘴伸进风扇的叶轮和连接的轴承处滴了几滴机油,都滴好之后,易煊又插上电源,再打开风扇,一开始转动起来还有那刺耳的声音,多转一会儿声音就没了。
易煊拔掉电源线,拿起抹布想把风扇再擦一擦。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头顶的吊扇“嗡嗡”地转着,盛知煦也已经洗过澡,易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这让他突然有些不太自在。
虽然这感觉让他很莫名,在学校里男生打完球还会一起洗澡冲凉,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何况这还是在自己家。
易煊悄悄瞥了青年一眼,暗暗把这些不自在归结于青年比自己要高那么几公分,站得近了会让自己有压迫感。
他默默挺直了腰板,脊背拉出一道笔直锋利的线条。
“你叫‘易宣’?哪个‘宣’?”盛知煦突然问。
易煊看看他,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旧笔记本,又扒出一支笔,随便翻到一页空白页,在上面写下一个“煊”字。
他的字不算特别好,但端正,很有“骨头”。
“你呢?”易煊看着青年,眼里带着点挑衅,也或者是期待。
下午在派出所老胡要他们留报案人信息,青年有签字,但那会儿易煊没看。他觉得自己问都没问过人家的名字,偷偷站在旁边看,不太好意思,也不大礼貌。
现在青年主动向他提了问,这让易煊生出了些兴奋,就好像,终于到了这一刻似的。
盛知煦伸手抽过易煊手中的笔,就在那个“煊”字下面,刷刷几笔写就,把笔放下。
易煊低头,看着纸上那三个潇洒英气的字,心中默念,盛、知、煦。
名字好听,字也好看。
易煊在心里郁闷地叹气:老天爷可真偏心啊。
他不禁又瞥了瞥一脸淡然的青年,心想,这样的人,怎么就会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第4章
第二天一大早,易煊蹲在院子里擦他那辆宝贝单车。单车是去年买的,花了近三千,是他存了好几年的压岁钱。单车样子挺酷,纯白的车架,他一直照顾得很仔细,骑了一年了,连条划痕都没有。
今天的天气不错,早上还挺凉快,院门开着,时不时吹过一阵风,吹得院里的枫树叶子“唰唰”响。
“煊儿——”一个拖长了声调的呼唤从院子外传来。
易煊笑了笑,没抬头看。
“煊儿!煊儿——”那声音渐渐近了,直往院子里来,“煊哥!”
易煊这才抬起头,笑着说:“大早上你发什么骚?”
他的发小兼死党张聪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笑嘻嘻地走过来:“想你了呗!一大早就洗车?又到哪儿骑过了?”
易煊低头擦车:“昨天去了趟县里。”
张聪也蹲了下来,隔着车架问:“去县里干吗?”
“去跟‘追风’的老板把工作的事敲定了。”
张聪睁大眼睛:“你真打算做这个了?”
易煊点点头:“先做着吧。”
“追风”是开在县里的一家单车行,组织了一个小型的骑行爱好者俱乐部,在这一带算小有名气,口碑也不错。
易煊跟“追风”的老板比较熟,早就说好高考完就去车行里上班,结果考完之后易德昌让他去几个姑姑家里住几天放松放松,几个姑姑互相离得也不算近,等一圈转回来就已经7月初了,昨天他才赶紧去县里跟老板说定了上班的事。
只是现在家里多了位房客,他不得不跟老板请了两天假。还没正式上岗就请假,即使跟老板熟,易煊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你在那儿都做什么?”张聪问。
易煊一边搓着毛巾一边说:“什么都干点,销售,维修,有活动的时候带带队什么的。”
想了想,张聪摇摇头,说:“你等着吧,老贺还得来找你,劝你复读。”
高考成绩已经出了,如今他俩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高考落榜生。
易煊没说话,慢慢地擦着车把手上的一点水渍。
张聪叹口气:“你成绩其实抓一抓能考上,我就不一样,没得救,老贺就不会来劝我。”
易煊没接他这茬,转而问:“去你姑姑那儿玩得怎么样?”
“就那样呗,”张聪这才想起来似的,把手里那袋子拉开了给易煊看,“哎,今早走的时候我姑现去帮我摘的葡萄,甜到齁。”
易煊瞪他:“那还愣着干什么,去洗来吃啊。”
“好嘞。”张聪乐呵呵起来去水池边洗葡萄。
院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些,盛知煦披着一身晨光从院子外进来,他穿着一身速干运动衣,脸上身上都是汗,像是刚跑完步,晨光之下,眉眼显得更加夺目。
张聪呆住了,易煊也有些意外,他早上起来没听到楼上有动静,以为盛知煦还没起呢。
盛知煦看了眼张聪,冲易煊点点头:“早饭呢?”
“厨房里。”
盛知煦没再多说,径自上了楼,等他上楼进了房间,又出来去了楼道尽头的卫生间,一直拿目光追着他的张聪才一下跳到易煊身边,小声兴奋地问:“这谁啊?”
这事易煊其实不太想说,要不是张聪来这儿遇上了,他都不会提,所以他含糊地道:“在儿这暂时住两天。”
“什么住两天?他谁啊?来这儿做什么的?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不会是你家亲戚吧?我去,不会是你妈那边……”
易煊立刻打断他:“瞎猜什么呢?”
张聪紧紧闭了嘴,眨巴着眼睛看着易煊,满脸写着“你不说清楚就会憋死我你看你怎么忍心”。
易煊往楼上看了看,压低声音郁闷地说:“我叔,莫名其妙的,也没问过我就把房子租给他了。”
张聪张张嘴,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条信息:“CAO,我说呢,你这房子从来不租的啊,你叔也真是……诶,不对,刚才他问那话,你是还得管做饭?”
易煊点点头。
“CAO。”张聪忍不住又骂了一声。
盛知煦再下楼来的时候已经洗过澡换了身衣服,他也没看易煊和张聪,直接去了厨房。张聪倒是盯着他背影一直看,他蹲到易煊身边,拿胳膊肘撞他,小小声地说:“哎哎,我说,煊儿,这人,长得可真……真他妈的……”
易煊不以为然,把毛巾扔盆子,端着站起身,也小小声地说:“有什么用,烦得很。”
张聪赶紧也站起来,非常狗腿地附和:“煊哥说烦那肯定不是啥好鸟,不是有个啥词儿来着?……绣花枕头?”
易煊到水池边搓洗毛巾,听了张聪这话,想起盛知煦画的画和那手漂亮的字,摇摇头:“他不是。”
他看到水池边上张聪洗了一半扔在那儿的葡萄,啧一声,说:“别拽词儿了,赶紧,接着洗。”
吃完早饭盛知煦自觉地洗了碗,边甩着手上的水边出了厨房,走过来看易煊擦车。
这已经在擦第二遍,连辐条都擦得锃亮锃亮的了。
易煊顾自擦车,张聪一心二用,一边洗葡萄,一边偷偷打量盛知煦。
盛知煦低头看了一会儿,问:“你喜欢这个?”
“嗯。”易煊应了一声。
盛知煦说:“这款得要三千多吧?”
易煊抬起头,他心里略有些诧异,脸上没表现出来,点了点头,说:“过年促销打折,两千九百多。”
盛知煦“哦”了一声。
张聪在旁边忍不住问:“你懂?”
盛知煦看看他,确定这是在问他之后,说:“一般,玩过,没怎么了解。”
这话说得让张聪很受伤。没怎么了解还一眼认出是什么价位的车来,他成天跟在易煊屁股后边混他都记不清楚易煊这车是什么型号的。
他幽怨地瞄了瞄盛知煦,低头继续洗葡萄,听到那青年又在问易煊“中午吃什么?”
易煊还没说话,张聪不太乐意了,这早饭才刚吃完,又惦记上午饭了?是把易煊当厨子了还是当保姆了?
张聪扬声说:“煊哥今天去我家吃,早说好的。”
盛知煦看着易煊,易煊也抬头看着他,两人默默相对,过一会儿,易煊才点点头:“嗯。”
其实哪有什么早说好的,不过易煊猜到张聪为什么要扯这个谎,而且,易德昌是跟盛知煦说好管一日三餐,但这又不是易煊答应的,盛知煦这么理所当然的甚至带着点监督催促的态度,让易煊心里不那么舒服。
他不想顺着盛知煦,而且,也得给好兄弟张聪一个面子。
盛知煦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易煊一会儿,他说:“哦,那先记着,今天又欠我两顿。”
“靠,”张聪不服气了,“这也要记着?你就住两天,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盛知煦看了一眼张聪,张聪挺了挺胸,心里一团为哥们儿出头的正气,他看见青年疑惑地眯了眯眼睛,问:“你谁?”
差点气到喷血。
张聪把手里的葡萄一扔,正要跳脚,易煊站起来:“我朋友。”
他朝张聪递了个眼神,不让他再说,反正今天他不做饭就是了,没必要再作口舌之争。
盛知煦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来,他像是刚发现张聪在洗葡萄,低头看了看,伸手揪了一颗洗好的葡萄,丢进嘴里转身往楼上去了。
张聪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头对易煊说:“煊哥,我知道你为什么说他烦了。”
推着车跟张聪出了门,易煊问:“你家今天吃什么?”
张聪笑嘻嘻搂住他脖子:“去我家做什么,约几个人,出去玩去。”
“行,等我去把刘阿姨的音箱还了。”易煊一手里提着音箱,昨晚上他已经修好了。
张聪摸手机:“我联系下路伟他们。”
柳山镇很小,镇上也没什么好玩的,对易煊他们这帮从小在镇上长大的孩子来说,更是毫无新鲜感。以前他们的常规CAO作是先去镇西头那个规模堪忧的“游戏城”打游戏,接着去镇南吃烧烤,可这些都玩腻了,又大热天的,不太想玩这个。
最后路伟提议,说听他表哥说附近有个新开的钓虾场还行,几个人决定吃过午饭后去钓虾,易煊骑他的单车,路伟、黄正宁还有宋阳都骑了家里的小电瓶车,再带一个张聪绰绰有余。
随便在镇上解决了午饭,几个人就出发了。易煊对钓虾没太大兴趣,他也不爱吃小龙虾,嫌剥壳麻烦,但比起在家里跟盛知煦大眼瞪小眼,他还是宁愿跟张聪他们出来晒太阳。
而且路伟说,钓虾场外边那圈新修的公路路况不错,过往车辆也少,易煊要是不想钓虾,可以在外面骑车玩。易煊觉得这安排挺好。
不过去了之后,易煊还是跟着他们拿了竹竿到水塘边上钓了一阵儿,收获还挺多,没多大会儿功夫就钓上来二十几只。
黄正宁拿柳条给自己编了顶帽子,说:“其实这玩意儿随便找条沟也能钓,就是还要回去自己收拾有点麻烦。”
路伟说:“可不吗?上次我想吃,我妈边刷虾边骂我,唉……等会儿钓差不多我们打牌去,真他妈热。哎,你们想吃什么口味的,商量好了我去跟老板说。”
张聪马上举手:“我要香辣的!”
宋阳说:“我要十三香的。”
路伟转向易煊:“煊哥呢?”
“随便,我无所谓。”易煊说。
路伟说:“行,再要一个蒜蓉的吧,听我表哥说蒜蓉的也挺好吃。”
宋阳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嗯嗯啊啊几声,说着“我出来接你”就起身往外面走。
易煊把手里的竹竿钓线收了,拍拍手,说:“你们钓着吧,我去骑一会儿。”
几个人都知道他心思不在钓虾上,听了这话也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易煊走过去骑上车,张聪跟过来,递他一瓶水:“煊哥,带上,天儿热了。”
早上还凉快的天,现在又是烈日高悬,他们都是寻了树荫浓密的地方站着,不然在这外边分分钟待不下去。
易煊接过水,笑笑:“乖。”
张聪笑骂:“滚。”
刚说完,他突然一愣,压低声音:“CAO,她俩怎么来了?”
易煊抬头看去,看见宋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