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况持续了半年,冬寻的钢琴课上到了家里,因为向北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兴趣班了,向蕊就干脆让冬寻周末也在家上课。
向北不去兴趣班的原因很简单,有一天冬寻去接他的时候,老师看冬寻生的可爱和他聊了几句,得知他在学钢琴,请他给幼儿班的小朋友弹了一首儿歌。
向北一出来就看到一群小朋友围着冬寻,他扭身就走,冬寻小跑着才追上他。
冬寻看向北很快喝完了半杯红酒,劝说道:“别喝了,喝多了明早起来头痛。”
“好,喝完这杯。”向北答应到。
他干脆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小半杯,喝得有点急了,呛了两下咳嗽几声。冬寻皱着眉头过去给他拍背,带了点责备的意味,说:“没人撵你,喝这么快干什么。”
向北缓过气来,抬头看着他,眼里没有醉意朦胧,反而更加清明。
冬寻预感他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总是要做些什么,果然,向北拉着他的手腕,对他说:
“冬寻,我们可以接个吻吗。”
“我说不可以的话,你这次准备找什么理由。”冬寻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手上的动作却已经停了。
他俯视向北,仔细分辨他眼睛里复杂的情绪。
向北笑笑,对他说:“那就下次吧。”
冬寻就像知道这人会提出那样的要求一样,也知道自己百分之百会心软。向北要起来的时候,他叹了口气,跪在沙发边上俯身亲了下去。
吻上他之前,强调似地说了句:“只接个吻,不要得寸进尺。”
然后两人唇齿交缠之间都是浓浓的酒香。
次日清晨。
向北收拾好从卧室出来,走到冬寻房间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开着一条缝。
他敲了敲门:“起床了吗?”
冬寻应到:“起来了,快下去吃早餐吧,我就来。”
阿姨准备了冬寻爱吃的,向北昨天交代过。他倒了一杯牛奶放在旁边座位,又把水果给冬寻切成几块放在盘子里,然后自己才开始吃。
冬寻不知道找什么东西,找了好一会儿才下来,向北正准备上去叫他。
“找什么了?”向北不经意地问。
冬寻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桌上,喝了口牛奶,说:“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快吃吧。”
向北便没再问。
吃过早餐,冬寻快迟到了,他昨晚有点失眠,睡得很晚,起来得晚了一些,抓了挂在墙上的钥匙就跑到玄关穿鞋。
向北一句我送你还没说出口,冬寻拉开门的一瞬间,天上倾盆大雨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啪啪作响。
车上,向北打电话给助理安排了工作,绕路送冬寻去培训中心。
“不好意思,没想到会下雨。”冬寻说。
向北听到这话心里很不开心,他一点都不习惯这样客套的冬寻。
“一定要跟我这样客气?”
冬寻一愣,片刻道:“我习惯了。”
“你习惯什么了?”向北停下车等红灯,笑了笑又说:“以前你可没这样。”
“我只是这几年习惯了。”冬寻说。
到了培训中心,向北从车里拿了把伞给冬寻,冬寻接过来问:“还有么?”
向北回头看了看后座,说:“没了,就这把,你拿去吧。”
“你怎么办?”冬寻解了安全带,想了想不过就一把伞,再推来推去就没意思了,“那你等下到了公司,让他们给你送下来。”
向北说了个好,看着冬寻进了大门,才开车离开。
下午三点,冬寻的课上完了,向北又准时出现在培训中心。
他低着头在家长休息室玩手机,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冬寻上完课出来,站在玻璃门外面看到他。
“我下课了。”
他站在门口对向北说。
向北锁了手机屏,抬头与他说话:“嗯,今天上了几节课?”
“七节,加了个学生。”
冬寻走进去,坐在钢琴旁边,把手里的谱子拿出来放在面前试着按了几个音,回头对他说:“现在给你弹。”
向北学了两年钢琴,在冬寻来的那一天戛然而止,他后来也没有后悔过,毕竟那时候太小了,对钢琴没什么感情。
他走到冬寻身后,看他修长的手指灵活跃动在琴键上,心情跟着好起来。
他问:“这是什么曲子?”
冬寻弹完最后一个小节把谱子收起来,随口答道:“小众作曲家写的,随便弹弹。”
向北没有起疑,说了句真好听,跟在冬寻身后往大门走。
两人到家的时候,向北给冬寻买的钢琴正好送到家,正往里搬着。
“这是你买的?”冬寻指着那架价格不菲的钢琴,又问:“刚买的?”
钢琴是黑色的,看漆面和造型冬寻就知道不便宜,他瞥见印在钢琴背面的logo,在心中推算着价格。
向北侧身让工人的时候伸手护了护冬寻,不知道什么东西从他手背上划过去,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他伸手揉了揉,说:“嗯,昨天定的。”
冬寻条件反射就问:“你买钢琴干什么?多少钱?”
他明明就算再远再累都要坚持工作就是为了不花向北的钱,甚至准备和向北商量赵司文的课时费都由自己出,现在这人竟然一声不响地就买了这么一架看起来就不便宜的钢琴搬回家。
向北叮嘱他们仔细点别碰着,半晌才说:“不贵,买给你用。”
冬寻立刻拿手机查这琴的零售价,拍了照刚上传,就被六位数震惊了。
他把手机举起来放在向北面前,反问他:“七十多万的钢琴你说不贵?”
向北偏过头看他,说:“好就行。”
冬寻无法接受,他上前拦住工人:“不装了!你们抬回去。”
工人一听正要发作,向北把冬寻拉回来,解释道:“你们继续吧,没事。”
“向北!”
冬寻恼怒,偏偏向北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气不打一出来,挣开向北的手转身就往门外走。
他知道向北会追出来,他不是闹脾气,他只是想和向北谈谈。
第九章 难看
向北确实追了出来,但和冬寻想的不一样,他并不是想和冬寻谈谈。
“向北,这架钢琴真的太贵了,如果你一定要在家里摆一架钢琴,买个几万的就够了。”冬寻试图说服向北,虽然他也知道这很难。
向北微眯着眼睛点了根烟,吸了一口之后扭头向一边把烟吐出去。
他一直没有和冬寻说话,冬寻耐着姓子又说了一遍:“向北,钢琴的事——”
手中的烟还剩一半,向北低头看了一眼,扔进了门边的垃圾桶。
他终于开口:“我想学,你教我。”
冬寻更生气了。他知道向北根本不是真心想学钢琴,反问他:“你真想学钢琴?真心的?”
向北朝客厅看,复而看向冬寻,淡淡道:“你呢?你那时候就是真心想学钢琴?”
“我是。”
冬寻撒谎,向北总是一眼就识破了。
就像他那时候装着不喜欢向北,却弄巧成拙,让向北察觉出蛛丝马迹。而后仗着他的爱,和他做下很多荒唐的事。
比如那天晚上过后没多久,向北在酒吧给冬寻打了个电话。等冬寻到酒吧之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冬寻接吻,解开了他校服的扣子。
冬寻明明很介意,可他不会撒谎,对向北的感情欺瞒不了任何人,抱着向北青涩地回应他。
——相比起向北纯熟的吻技,他确实是不太会接吻,都是向北那天晚上教的。他听着耳边刺耳的起哄声,差一点落下泪来。
看着冬寻眼里的闪躲,向北轻笑出来:“冬寻,你不会撒谎,你知道吗?”
因为你不会骗我,所以你的一颗真心,轻而易举就叫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看你看得那么清楚,那你看我呢?
冬寻脸别到一边,没有说话。
亮黑的钢琴就这么摆在了客厅,等工人走了,冬寻坐在沙发上盯着钢琴看,没什么表情一点都不像是收到礼物的那个人。
向北倒是自然很多,他坐在琴凳上,手掌轻轻抚过那黑白的琴键,问冬寻:“你的学生里有成人吗?”
冬寻不答话,他感觉胸口有闷气,向北不再和他吵架反而让他的情绪无处发泄。
向北没得到答案,问了下一个问题:“我现在学钢琴,晚吗?”
“古典是不是很难?”
“我大概学多久能够弹得像你一样?”
向北坐在琴凳上问了十分钟的问题,冬寻惊讶于他的耐心,起身走到他身后,说:“向北,你真的想学钢琴?”
“想啊,”向北点头,“你教我就学。”
“我要是不教,你就不学?”冬寻问。
向北转了个身抬起手去握住他两个手腕,说:“你不会不教的。”
冬寻叹了口气,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在向北面前的毫无原则,他甩开向北的手也坐到琴凳上,手搭在琴键上动动手指,弹出流畅的旋律。
“你工作那么忙,有时间学?”
向北笑说:“你看这几天我忙么?”
冬寻余光瞥他一眼,道:“那就学吧。”
“每天几节课?”向北又问。
冬寻觉得有点好笑,每天一节课都得是自己上完课回家他也下班了才能挤出来的时间,听他这语气,是要让自己全职教他?
冬寻于是摇摇头:“每天能有一节都够了,其实每周三节左右就行。”
向北手肘撑在钢琴上看冬寻,嘴角还挂着笑,说:“冬寻老师,我们这种关系都不能加课吗?”
“我没时间,课排满了。”
冬寻断了他的念头,起身就要回楼上房间。
“教我,我给学费。”向北又伸手去拉他,“你在那里上课的课时费我照出。”
“你别闹了,最多每天一节课。我去睡觉了。”
冬寻挥开他的手上了楼。
向北坐在钢琴面前发了会儿呆,才关了灯回房间。
此后的小半月,向北每天都以各种理由送冬寻去上课,偶尔几天理由都懒得想,反正冬寻已经知道这人就是每天都要去接自己上下课。
赵司文也是每个周末都按时来,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是晚上,每次来不仅冬寻在,向北也都在。他们在书房上课,向北就在客厅办公,或者在客厅看电视。
赵司文比冬寻小一岁,家里条件应该也还不错,冬寻看他手里那只很有质感的黑色钢笔,突然想起向蕊送自己的礼物。
他歉意地打断赵司文,跑回房间拿了钢笔又下来。
向北看他上去又下来,问他:“怎么了?”
“拿东西。”冬寻匆匆交代之后又回到书房。
向北往后靠着朝书房看。
赵司文背对他,冬寻面对着他,手里拿着两支钢笔在灯光下对比,而后说:“噫?这两只笔好像是一样的,只是你这个是新款,我这个是之前的那一款。”
“真是太巧了,这是你自己买的?”赵司文也把两支钢笔拿去看,冬寻随即摇摇头。
向北合上手里的书,走到书房门口靠在门框上:“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只是聊钢笔而已,哪里开心了?冬寻知道他毛病又犯了,把向蕊送的钢笔从赵司文手里拿过来,收回精致的盒子里。
赵司文全然不知身后这人此时在想什么,实打实地说:“没说什么向先生,只是我这支钢笔和冬寻的一样,感觉很巧而已。”
冬寻暗叹一口气,没说话。
上完课赵司文走后,向北果然坐在沙发上问冬寻:“钢笔是谁送你的?”
他语气不怎么好,冬寻听了非常不舒服,并不打算理他,径直就朝楼上走。向北站起来又问了一遍:“我只是想知道,是谁送了你那只钢笔,很难回答?”
冬寻真的生气,但他又跟自己说没必要生这种气,向北就是这样的人,这样霸道自私,偏执不可理喻。
他现在不想和向北吵架,关门之前冷冷道:“妈送的,生日的时候。”
其实冬寻之所以不想回忆这只钢笔的由来又十分珍惜它,全是因为得到它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十八岁生日,他和向蕊等得菜都凉了,向北却在外面喝多了酒不敢回家。他给冬寻打了个电话,向蕊正好在旁边,气得抢了手机就要骂人。
冬寻拦下来,淡淡地说,妈,我去接他,没事,生日嘛年年都有的。
向蕊却说,冬寻,这是你十八岁生日,不一样的,向北真是太不懂事了。
他心想其实无所谓向北懂不懂事,只不过他的成人礼向北缺席了,他感觉可惜——他也不知道向北觉不觉得可惜,吹蜡烛的时候有点难过。
所有向蕊送给冬寻的礼物向北都清楚,这只钢笔他从来没见过。他正想追上去问,冬寻冷漠地看着他关上了门。
门砰地一声合上,向北在楼梯上停下来,好像有了那么点印象。
上了高中他身边就有了一群“朋友”,带着他打架抽烟喝酒,除了黄赌毒,什么都干。这群朋友是在他内心极其纠结的时候出现的,很快成了他的“定心丸”,带着他夜夜狂欢,把所有惹他不断思考的心事都甩到九霄云外去。
连同向蕊的叮嘱和冬寻担忧的目光,统统被向北揉碎了捣烂了扔进酒杯里,三两口喝下肚,变成奢靡的放纵。
冬寻放纵他,他自己也放纵自己,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在纸醉金迷里迷失了方向。
他关了客厅所有的灯拿瓶酒坐在落地窗边,抬头看着窗棱边上弯弯的月亮,喝了半瓶酒借着朦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