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择言。
他在徐皆心里就是那么龌龊一个人?他离开了他们哪个男人就不能活了吗?
沈昀棠脱口就知道情况已经失控,可他再也刹不住闸了。他不能收回那些话,就像他不能释怀徐皆对他的那些伤害一样。
那就彼此憎恶吧。
别再总想着要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
破镜再难重圆,但只要怀着对彼此的恨意,或许便可以轻松坦然地面对这一段情了。
沉默许久,徐皆终于开口:“你是觉得……我烦你了吗?”
“对。”沈昀棠这次下了狠心,他就想当着吕梁的面今天一次了断。
沈昀棠觉得他的感情里没有遮羞布,这也是徐皆一早答应他的。感情的事都要彼此坦白,那大家就都把话说开,把恨都摊出来。
“你去巴黎这一个月,我觉得特别好。我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可你一回来。我就觉得自己像被栓起来的狗。其实你走了以后,我就去见了傅琰,我还见了他好几次。他是我的老板,我本来就要见他的,你拦也拦不住。”
这样一通情绪激烈的控诉,沈昀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可能是因为吕梁在吧,他觉得自己分外难堪,必须借助这样的宣泄才能平衡过往的耻辱。
徐皆给他的耻辱。
可徐皆却始终没有吭声,他只是沉默地望着他,那眼神极其复杂,像是悲愤交杂。
最后,他只是淡淡问了一句话。
“你们床了吗?”
沈昀棠微怔,一瞬间他觉得他们两个人都是那么的可笑。他们都在为不值得执着的事执着,不应该认真的事认真。
“你心里也就这点事了。”
徐皆的目光缓缓移向沈昀棠手上的戒指,脑海里全是沈昀棠戴着这枚戒指跟傅琰耳语温存的画面。
他真的接受不了,戒指他不要了。
沈昀棠……他也不要了。
“吕梁,我们走吧。”他说完再没看沈昀棠一眼,径自转身而出。
吕梁最后深深望了沈昀棠一眼,一句话没说也跟了出去。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世上已有那样多的求不得,为何就在眼前的求之不得,却要眼睁睁放它这样走掉。
徐皆直到坐到车里,都再未回头去看一眼。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怕他再看着沈昀棠,哪怕一眼,他就会按捺不住想要将他掐死在自己怀里的冲动。
但他不愿意再伤害他了。
就算他们相处的每一天都是勉强,就算沈昀棠爱的人一直都是傅琰。
他也不能再伤害他了。
面对沈昀棠,他就像个揪女孩儿辫子的傻小子。他这样这样把他越推越远,最后自己也跟着万劫不复。
吕梁一路都在从后视镜里去打量徐皆的神情,可那人一路都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一言不发,喜和怒都看不出。
“据我所知,你走后他一直深居简出。”如今不是七年前,吕梁觉得有些事还是要说出来:“至于傅琰,你走以后没两天他也出国了,他们没时间见那么多面。”
那又怎么样呢,已经没有意义了。
沈昀棠不会爱他,相反的,他向他清楚地表达了对他的憎恶。
徐皆好想那心去捂他,可是沈昀棠的话字字如凌迟,将他的心都剜空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朋友在他家里寄养过一只刚足月的小奶猫。小猫就那么巴掌大的一点点,软糯地卧在自己小窝里睡着。
徐皆的狗见了小奶猫欣喜不已,摇着尾巴雀跃又戒躁地围着小猫来回打转。它可能也是被小猫萌化了,不时地望着徐皆发出那种迫切渴求的软哼。
可即便他那么喜欢,但他就是那么围着它来回打转,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它身上。
那么急不可耐,却又不敢亲近。
徐皆觉得,自己看着沈昀棠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
他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沈昀棠一直睡着,他似乎永远也不愿醒来看他一眼。
“徐皆……”吕梁的声音唤回了徐皆思绪:“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徐皆缓缓睁开眼,随口应了一声:“你说什么了。”
“我觉得,沈昀棠爱你。”
徐皆微怔,觉得心像是在瞬间腾空后又跌落深渊去。
“你凭什么替他觉得?”
话音刚落,吕梁已经打了双闪,靠边停车。
“沈昀棠是什么人?你以为你拿唐晟就你能要挟住他?他要不是因为爱你,他能甘心情越留在你身边?”
吕梁的话,徐皆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只要是有“沈昀棠”三个字的话题,都足以让他情绪死灰复燃。
他颦眉望着吕梁,迟疑着一句:“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他家的事吗?”
既然说了,就索姓都说开了吧。
吕梁实在看不得这两个人再在他面前彼此伤害了,这让他觉得都是自己当年做的孽。
“他母亲被他继父搞成植物人躺在病床上,是沈昀棠让医生拔的呼吸机。这事,沈昀棠肯定没跟你说过吧。”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的感觉,只怕也不过如此。
徐皆的脑海里仿佛平地炸响一记惊雷,瞬间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许久许久,他才能从吕梁那番话后恢复意识。
“他母亲也是弹钢琴的,是个美丽也要强的人。沈昀棠可能觉得她那样太痛苦,又没有尊严。他想帮她解脱,所以他亲手送她走。”
“什么时候的事?”徐皆觉得自己声音在颤抖,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他自恃爱他,可他却对他所遭受的苦难一无所知。
“在和你遇到之前。”
吕梁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徐皆,你觉得这样的沈昀棠,为什么甘于忍受你的折磨?就为了一个唐晟?为了他那一眼就望得到头的暗淡星途?”
徐皆知道沈昀棠倔强,但他不知道他如此倔强。
他在他的记忆里一直都是火车上的干净又漂亮的样子,眉宇似诗,眼眸若画。
像花虽未红,如冰虽不冻。
徐皆又怎知他竟连冰山一角都未曾窥见,他爱的那个云淡风轻的面貌之下,竟隐藏着如此深重的痛苦。
“还有你觊觎的那个唐晟,你猜他和沈昀棠又是什么关系?”
说吧,事已如此,该知道的就都要他知道吧。
“唐晟是他继父的孩子,没有血缘的兄弟。沈昀棠不计前嫌,养了他七年。”
这是沈昀棠能做出来的事。
徐皆不意外,但胸口隐痛几乎要淹没他最后的理智,
他想要现在就返回去,他想要将沈昀棠揉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吻他。
“你还知道他什么事?”
“你自己去问他。”吕梁意气用事道:“徐皆,其实你一直都不相信,沈昀棠是因为收了我钱才离开你的,对吧。你就是拿这个当借口来恨他,否则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你自己!”
“那你跟我说说倒地是为什么?”徐皆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年了,吕梁,你从来都跟我正面说清这个问题!”
“因为你不敢问!”吕梁转过身来望着他:“沈昀棠拒绝我的补偿金时说,他可以为了你好而离开你,但是他不能收我的钱,他不能辜负你对他的感情。而你呢,对他的信心可以说是一击就垮。你对沈昀棠没有信心,你一直对他爱你这件事没有一点信心,到今天都是如此!”
徐皆不说话,因为吕梁几乎一击毙命。
“他离开摩森,是因为你追他的事被人捅到了高层那里。他来摩森是因为你喜欢他,他被撵走也是因为你喜欢他。他真的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徐皆,你别再那么对他。”
吕梁叹了气,重新启动了车:“回去找他吗?”
“不了。”
吕梁错愕回眸,见身后人痛苦地闭上了眼,重重地靠回到座位上去。
“已经回不去了。”
他最难的时候,我不再他身边。
如今,他身边再没有我的位置了。
徐皆走后,沈昀棠一个人靠着橱柜坐在地板上,锅子里的汤还在“咕咕”冒泡,他也充耳不闻。
到头来还是与他说了那些难听的话,而徐皆离去时的沉默与决绝,也已经为他们的一切做了个体面的结束。
最后,就只有沈昀棠自己不体面而已,他居然开始想他。
想他在超市里跟他耍的小脾气,想起在洗手间他抱着自己的那个吻,还有问他的那些可笑的问题。
想着他们如何拥有彼此,一幕幕靠近,一帧帧生动。
可梦总要醒的,理智如屋外不知何时飘起的雪,终于掩盖了所有心动的痕迹。
他一直坐到日暮低垂,才狼狈地爬起身来。
关了火,将锅中的东西尽数倒进了垃圾桶里。
简单清扫一番后,他将钥匙留在桌上,退出了徐皆的棠园,也算退出了他的回忆。
他一路驱车返回他自己租的房子,车驶离棠园二三十公里他才发觉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上,那枚被徐皆硬生生套上的戒指依旧闪烁着柔光。
沈昀棠微怔,慌忙将车靠边停下。
他再次努力去摘那枚戒指,几乎听到了指节脱离关节“铮铮”作响,可那枚戒指就是纹丝未动地套牢了他。
搓个肥皂水、擦个橄榄油,总是有办法摘掉的。
可戒指戴在他手上已经一个月了,他明明有很多机会摘掉,可他却心安理得地戴了这么久。
人都潜意识,有时就是这么可怕的事。
想到这里,沈昀棠才觉得自己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了出来。
上一次这样哭,还是在母亲的病床前。
他在医生的陪同下,亲手摘掉母亲的呼吸面罩。
他那时觉得,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只是如今,他依然一无所有。
第25章
那次与徐皆分手之后,沈昀棠就一直将自己锁在家中,哪里也没去。
他还有一些存款,所以也并不急于去找工作。傅琰的工作室他是不打算去了,至于唐晟,他也不想投以太多的关切。
他觉得自己很烂,明明他一直都在努力生活,但不知怎么就把生活过成了这个样子。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又好像招惹了所有人,让大家情绪都不好。
他觉得,他好像有罪。
在家呆的这两个月他过的甚是闲逸,他就像以前还和唐晟生活在一起时那样生活。买菜做饭,打扫洗衣,似乎一切如常。其中他看了不少的求职简历,但眼看就将近年节,实在是没有什么适合的职位。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打算回傅琰那里了。尽管他专业出色,这两年也并不算白拿傅琰的工资。
可傅琰递上戒指的那一刻,他已经看见了自己内心。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沈昀棠了,他们之间,也确实应该清清楚楚了。
至于唐晟,沈昀棠只是期盼他能顺利。他自然不会去觊觎他的钱,他都是沈昀棠养大的。
沈昀棠能养大他,他自然也能养活他自己。
唐晟一直没有回家来,他在赶一个年底的网剧拍摄,一直都住在剧组里。但他几乎隔不了两天就会给沈昀棠打一个电话,两个聊聊生活,但不聊工作。
在他们短暂的谈话中,唐晟曾不厌其烦地谈起夏然。沈昀棠觉得他对夏然的评价很高,将她描述成一个无论在业务还是生活上都无微不至的小哥哥。
他还提到,夏然和沈昀棠很像,连眼角的痣都像。”
沈昀棠听到这话时愣了,他脑子里转过一丝不好的念头。但却是须臾闪过,未敢在心中存影。
但唐晟并不可能察觉出他的异样,他还问过他,关于徐皆的事情。
沈昀棠沉默了许久,只说是一个故人。
确实,如今也只能是一个故人。
事实上,唐晟确实也顺利。
从他对夏然业务能力的夸赞中就听得出,夏然将他的工作与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也让沈昀棠不禁想起徐皆来。
他一直没有联系他,但也没有再去为难唐晟。
沈昀棠觉得,他大约是觉得索然无味,终于放弃他了。
至于徐皆的戒指,一直还都在沈昀棠的手中。离开棠园那日,他回家打了肥皂水搓了好久,才终于将那枚戒指从他的手指上退了下来。
指环脱离手指的那一刻,他没有如释重负,只不由地从心中发出喟叹来。
果不其然,没有不能摘下的戒指,也没有不可斩断的情思。
金戒指本身不值几个钱,但徐皆的金戒指,那就是价值连城。他估摸着哪天唐晟回来叫他拿给夏然,他与徐皆只怕是也不能再见了,就让夏然代为转交吧。
沈昀棠没有想到,他竟会先接到夏然的电话。
那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深夜里,习惯早睡的他刚洗完一个热水澡,裹着睡衣正做沙发上看电影。
夏然的电就在此时打来。
沈昀棠没有存他的号码,接起时还有一丝疑问,但很快夏然就表明了身份。
“沈哥,本来不想这时候打扰你的。你和徐哥在一起吗?”
沈昀棠微怔,他觉得夏然不可能不知道他和徐皆早就分开了的事,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
“没有,我一直住在自己家里。”他的声音很淡漠,但并不失礼:“你找他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打给他呢?”
“不,我不找他,找你。”夏然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你方便过来一趟吗?唐晟喝醉了,他吵着要见你,谁劝也不听正撒酒疯呢!”
沈昀棠闻声不禁一怔,随即怒上心头:“他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