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啸笑着说:“一百块钱巨款,我们今晚可以吃点儿好东西了。”
昭凡牵起唇角,“写得很好。”
“谢谢。”严啸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昭凡算了算,“一周。”
“我写的是一名缉毒英雄。”严啸轻声说,“这是我至今为止,最受欢迎的一本。”
“嗯。”昭凡抿唇,眼睫在眸子里映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你看出主角是谁了吗?”严啸问。
昭凡一顿,“看出来了。”
“抱歉,这次又没有提前询问你的意见。”严啸牵住他的手指,小幅度地晃了晃,“你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想念你、祈祷你平安。”
“我明白。”昭凡说:“我看到你在文案里写的那句话了。”
严啸将他的手牵到眼前,轻而又轻地亲吻,又道:“已经写好几百万字了,你回来了,过阵子我就给它收个尾。”
昭凡抽回手,“这就要收尾了吗?”
严啸笑,“没有看够?”
昭凡摸着手指,耳根有点红,“嗯。”
“那就再多写一个副本。”严啸说。
昭凡眼睛很亮,“那我继续打赏。”
严啸站起来,与他一同坐在大飘窗上,“看到哪一章了?”
昭凡摁亮平板,“三百零二章。”
“那还早,后面有得你看。”
“第一次用平板看小说。”昭凡最近总是努力多说话,“比电脑方便。”
严啸拿过平板,心中很是感慨。
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六年前只能在电脑上看网络小说,现在各个文学网站都开发了自己的APP,用手机和平板就能看,方便多了。
六年的时间也让当初朝夕共处的人天各一方,比如一起打球的同学,一起逃课的室友。他已经想不起昭凡那个老是自称“爸爸”的热心室友叫什么名字了。
所幸他与昭凡还在一起。
而他的“一见钟情”并未因时间的流逝泯灭,反倒是愈演愈烈,比细水更绵长,比野火更蓬勃。
“我差点忘记用户名了。”昭凡又说:“试了好几次才登陆上。”
“你的用户名不就是‘凡’字的各种组合吗?”严啸说。
“嗯,但我最初写成‘凡凡凡凡凡凡凡凡’了,登不上,后来才想起,那是我以前在‘铁汉情’的用户名。”
严啸心口泛热,这八个“凡”组成的用户名实在是他抹不掉的记忆。
昭凡心情不错,尽量开口,“我们还在‘铁汉情’闹过矛盾,你叫‘狂一啸’,我背地里叫你小学生。”
严啸说:“你当着我的面也叫我小学生。”
昭凡浅浅地笑起来,“对了,你肯定也给我取过绰号。”
严啸挑眉,想到了那不雅的两个字。
“你叫我什么?”昭凡问。
“就……”严啸摸摸鼻翼,“你猜?”
昭凡果真猜起来,“凡狗?”
严啸低头笑。
“凡猪?”
“……不是。”
“难道是凡人?”
严啸比了个“八”,“你一共写了八个‘凡’。”
昭凡说:“八凡?凡八?”
严啸按了按胸口,“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
“我那时候叫你……”严啸清了清嗓子,“几八。”
昭凡露出了回到杉城以来最生动的表情,“什,什么八?”
严啸垂着头,“几八。”
阳光安静地覆盖在二人身上,须臾,昭凡肩上的光晕开始颤抖,严啸抬眼看他,见他正在笑。
“为什么叫‘几八’啊?”昭凡问。
“凡字少一点,就是没……”严啸说着自己都笑了,“没‘小老弟’。我那时候不是和你水火不容吗,所以就,就挺过分的。”
“确实过分。”昭凡想了想,“如果我当时知道了,说不定会揍你。”
“你现在也可以揍我。”
“人民警察不揍人民。”
虽然知道昭凡展现出的活泼有一定的表演成分,但严啸仍旧是开心的,“其实我只说过几回,后来就换了。”
昭凡问:“换成什么?”
严啸看着他的眼,温柔道:“凡凡。”
?
六月中旬,严啸带昭凡回公安部A级康复中心接受例行检查,结果显示情况正在好转。祝医生单独与严啸谈了一次,严啸想停药,毕竟是药三分毒,昭凡虽从不抱怨,但看得出一直受药物副作用的影响。
经过慎重考虑,祝医生重新列了一张服药清单,告诫道:“昭凡现在可以减少药量,但凡事讲求一个循序渐进,突然断药对他没有好处。”
严啸并非不讲理的人,领了药之后,和昭凡一起在首都玩了两天,回到杉城。
祝医生之前建议昭凡每周游三到四次泳,林浩成也说昭凡小时候接受治疗时经常游泳,严啸在家附近的健身馆办了张游泳卡,昭凡却几次三番推脱。
这不大正常。
对任何有利于对抗抑郁症的建议,昭凡都接受,并且努力尝试,唯有游泳,昭凡始终不愿意。
严啸暗自琢磨,猜测昭凡是不想将身上的伤痕暴露在人前。
他看过昭凡的伤,并不狰狞。但昭凡显然不情愿让他看,洗澡时再不像以前那样脱得只剩一条裤冲进浴室。
热浪袭人,部分行业放高温假的第一天,昭凡背上起了一片疹子。
早上起来,他便觉得肩背发痒,但没在意,照常和严啸一起跑步、买菜,毕竟在边境经常被毒蚊虫叮咬,皮肤灼痒是家常便饭。
到了下午,痒得越来越厉害,他躲在卧室里不停挠,痒得受不了了,去卫生间一看,才发现整个背部都红了。
严啸正在码字,他拿了手机和钥匙,说要出去买西瓜。
家里确实没西瓜了,严啸便没发现他的异常。
买回西瓜和药店大姐推荐的药,昭凡急匆匆回到卧室,连说明书都没顾得上看,就往背上抹。
严啸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药味,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听了一会儿,没有礼貌克制地敲门,而是直接拧开门。
昭凡正坐在床上,赤着上半身,焦急地抹药。
严啸眼神一深,连忙走进去,看到他满身的红疹子,登时心痛不已。
“我……”昭凡很尴尬,又难受得不行,疹子起初只生在背上,现在胸腹、大腿内外侧都有了。
严啸立即找出外出的衣服,不由分说道:“我们去医院。”
第69章
昭凡独自坐在医院等候区的长椅上,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抵着腿,双眼一直看向缴费的窗口,神情有些焦急。
那里正排着长龙,严啸拿着医生开的单子,随着排队的人缓慢向前移动。
与缴费窗口、挂号窗口、拿药窗口相比,等候区是门诊部一楼大厅最不显拥挤的地方,坐在等候区的多半是需要休息的病人。
从楼上的专家门诊区下来时,昭凡本想和严啸一起排队缴费,但严啸怕他在人多的地方难受,让他待在等候区。他很不自在,身上又痒,见迎面走来一位老人,便起身将座位让了出去。
医生说,他是因为所服的抗抑郁药与昨天吃的中药炖乳鸽起了冲突,加上近日连晴高温,才突然生出疹子,不是什么大问题,按时用药材泡澡,之后涂抹药膏,餐后服用清毒药汤,大约三天疹子就会消退。
大厅开着空调,但因为患者与患者家属实在是太多,温度根本降不下来,而一感到热,疹子就痒得厉害。昭凡穿着长袖长裤,在众目睽睽下不可能伸手去背上腿上挠,只能干忍着,一心盼着严啸赶紧缴完费回来,却忽视了一个事实——严啸又不是药,即便回来了,疹子该痒还是会痒。
终于从长长的队伍里离开,严啸一回到等候区,就看到孤孤单单站着的昭凡。
他连忙走过去,近了,才发现昭凡眼睛湿漉漉的,显然是忍得非常辛苦。
心痛一下子窜了起来,他一手拿着缴费单,一手将昭凡揽过来,手掌隔着衣物,力道不轻地在昭凡背上揉抚。
痒得几乎招架不住的地方被磨蹭,昭凡低低喘了口气,眼睫一抖一抖的,眼中的水气将眼眶熏红。
“好些了没?”严啸在他耳边温声问。
“唔。”他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拿药。”
严啸看向拿药窗口,那儿和缴费窗口差不多,也等了很多人,于是说:“人太多了,你还是在这……”
昭凡立即摇头,皱着眉,眼中流露出几分恳求。
严啸心头一软,手仍旧扶在他背上,“走吧。”
排队拿药花了一刻钟,昭凡痒归痒,但和严啸待在一块儿,背部时不时被揉捂几下,终归没一个人待着那么难受了。
离开医院,上车时严啸给他拉开副驾驶的门,他犹豫了一会儿,要坐后座。
“怎么想坐后面?”严啸问。
“我痒。”他说:“想挠。”
“坐前面也可以挠啊。”
他抿着唇,半天才红着耳根说:“我腿上也有,内,内侧。”
严啸这才明白,昭凡觉得当着他的面挠大腿内侧很难为情。
“那好吧。”严啸没有过多为难,又拉开后座的门,叮嘱道:“别用指甲挠,能忍还是尽量忍,实在忍不住了用手指揉一揉。医生说,疹子最好别挠破。”
“嗯。”昭凡规规矩矩地坐在后座,拿过靠枕挡在腿上。
车驶入主干道,严啸说:“抱歉,你发疹子是我的责任。”
昭凡连忙说:“不是。”
“我炖乳鸽时没注意用的中药和你现在吃的药有冲突。”
“不是,是我挑食,你只是想让我多吃些,才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做菜。我暂时吃不下猪肉和牛肉,前段时间一直吃鱼类,你,你想给我换换荤食。真的不是你的责任。”
严啸在后视镜里看着昭凡,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昭凡又强调,“你是为我好,这不是你的责任。”
见他着急,严啸冲他安抚般地笑了笑,“好,不是我的责任。不过让疹子尽快消失是我的责任。”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三大包药材放在座位上,用来熬汤泡澡。
昭凡看看药材,腿间痒得厉害,于是躲着严啸,偷偷挠了几下。
严啸其实看到了,却假装不知道。
回到家,严啸就忙活开了,两个灶和电磁炉全用来煎药,几间屋的空调全开上,让昭凡无论待在哪里都不用受热。
为了转移注意力,昭凡捧着平板看小说,可大腿上的疹子仍是奇痒难忍,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
药快熬好时,严啸去浴室开了淋浴的花洒,让昭凡先进去冲一冲。
昭凡收拾好换洗衣物,进到浴室时正要关门,却被严啸挡住了。
“我一会儿要进来倒药。”严啸说。
昭凡愣了一秒,眼睛登时睁大,“可……”
严啸这次没由着他,“现在一共有三大锅药,倒完后还要继续熬,你一边泡,我一边加。即便你现在不想我看到你的身体,一会儿你躺在浴缸里,我进来加药时,还是会看到。”
昭凡低下头。
“听话。”严啸道:“门虚掩着就行。”
过了大概五秒,昭凡轻声道:“嗯。”
温水浇在疹子上,勾起一阵奇异的痒,昭凡撑着墙壁,脑子空了好一阵。
在患上抑郁症之前,他完全不介意展露自己的伤痕,在边境被毒蚊虫咬了,皮肤红肿发炎,还故意给队友看,乐呵呵地问:“吓不吓人?恶不恶心?”
可生病之后,一切都变了,自卑与自我否定盘踞在潜意识里,不敢露出伤痕,更不愿意露出泛红的疹子,总觉得任何人看到了都会心生厌恶。
浴室外传来脚步声,他很紧张,知道是严啸端着药汤来了。
“我进来了。”严啸双手不得空,用脚尖推开门。
他赤条条地站在花洒下,浑身僵硬,连淋浴都忘了关。
严啸将药汤倒进浴缸时,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淋浴浇得湿透。
“对不起。”他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关水,局促地站在一旁。
严啸索姓将上衣脱了,目光如常,仿佛丝毫不为他身上的疹子和伤痕感到惊讶,笑道:“再等一会儿,还有两锅。”
当三锅药汤都倒进浴缸,严啸又掺进温水,直到感到温度适中,才说:“进去吧。”
昭凡忐忑地遮挡着-si-处,抬起一只脚。
严啸扶住他的手臂,“小心。”
他明知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真的将那里遮住,手还是没有放开。
“我在外面熬药。”严啸蹲在浴缸边,“你先泡着,水凉了叫我,我随时进来加药。”
药汤包围着疹子,那些嚣张的痒终于阵阵平息。
须臾,昭凡在浴缸里抱住膝盖,闭上双眼,慢慢回忆刚才严啸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严啸看到了他的身体,却好像,好像半点诧异都没有,神情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
他张开手臂,低头看自己腹部和腿上的枪伤,心里涌起一阵难以形容的酸涩与满胀。
“加药了,加药了!”严啸端着新熬好的药又进来了,和之前不一样,这次锅里多了一个大号木勺子。
——浴缸里没人的时候,将滚烫的药汤一股脑倒进去就行,浴缸里有人,就怕那人被烫着,只能小心再小心。
“水凉了吗?”严啸问。
“嗯,有一点。”
“那我就开始加药了。”严啸舀起一勺,“烫的话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