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昭凡接过西瓜,“你比我有文化,你写小说谋生,别的我也帮不了你,只能给你检查一下错别字,发了工资给你打赏,有人骂你我撸起袖子就上!”
严啸乐了,“吃你的西瓜。”
昭凡脚趾头扭来扭去,边吃边赞叹,“啸哥,你太贤惠了。”
这话一出口,气氛就有些尴尬。
严啸拿回笔记本,昭凡轻轻“啊”了一声,各自无言。
十一点来钟,昭凡说:“我回去了啊。”
严啸将他送到小区门口,看他穿过马路,跑进分局,才转身往回走。
夜晚的小区很安静,严啸没有立即上楼,坐在花廊上,点了根烟,白雾一浮起,眼前就模糊失真。
现在这种日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昭凡来得很勤,吃饭洗澡,偶尔过夜,家里放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他们俩算得上半同居。
但昭凡现在说话做事很有分寸,再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瞎撩了,“酿蜜”之类的话再也没说过,偶尔话不过脑——比如刚才说“你太贤惠了”,也会很快意识到不妥。
昭凡在努力照顾他的心情,不让他难堪,也在努力维护着这份本来就不同寻常的“友情”。
他有点心痛,并且不清楚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会不会很快,昭凡就嫌累了,不愿意陪他演下去。
或者很快,他就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
庆幸的是,新小说已经开了,人气激增,说是“开门红”也不为过,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写作上,并非每时每刻都琢磨着和昭凡的事儿。
大概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昭凡现在愿意让他陪着,这已经是他来杉城之前设想过的最好的情况。
九月中旬,持续了一整个夏天的暑气终于消退。秋雨接连下了一周,实习警们被派往下面的村镇支援警务。
严啸心神不宁,因为那些村镇之中,有昭凡小时候生活过的柳岔村。
第56章
乡镇里秋色浓郁,漫山遍野都是桂花香。
时隔十数年再来到柳岔村,昭凡以为自己会心氵朝澎湃,真到了,却只感到陌生。
十几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小山村改头换面。
记忆里总是淅沥沥的土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平整的公路。黄土与茅草盖起来的房子也消失了,道路两旁是整齐的小洋楼。小时候近在咫尺的山似乎变得遥远,常年臭味熏天的池塘兼粪坑被填平,各家各户饲养的田园犬被拴在院子里,不会再像当年一样追着他狂吠……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桂花的香气。
他站在儿时生活过的土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地儿真好!”余科刚一下车就美滋滋地感叹上了。
“哪儿好?”昭凡斜他一眼,“周围全是山,交通不便,到最近的镇上都得花一个多小时。”
“清静啊!啧啧啧,你闻闻这桂花的香味,你看看这排漂亮的小房子。”余科说:“等我将来退了休,我就找个和这儿差不多的地方养老。到时候我和我老伴儿,一人喂鸡,一人喂猪……”
昭凡一盆凉水泼过去,“别惦记退休了,你现在还是个实习警。”
余科:“哎你这人,怎么对未来不抱点儿美好的期待呢!”
“你喂鸡喂猪就是对未来抱有美好的期待了?”
“喂鸡喂猪本身不算。但和老伴儿一起喂鸡喂猪就算啊!”
昭凡呛他,“首先你得有个老伴儿。”
“我还没老呢!”余科说。
“把你自信得。”昭凡笑起来,“你现在没伴儿,老了就有老伴儿了?”
余科巴掌一拍,“嘿,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我他妈现在还没伴儿呢!”
昭凡踢他一脚,“所以现在还是脚踏实地工作,别想着你的猪和鸡。”
实习警们下到乡镇来,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到柳岔村之前,昭凡心中有些顾虑,担心遇上认识自己的人,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他的户籍跟着林浩成,在舟城,离开这儿时才五岁,当初知道他的人如果还在,也应该早就认不出他来了。
前来迎接的是几名年轻干部,一看就是念过大学的。他与他们打了一会儿交道,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
这里没人还记得他,他已不是小时候那个遭苦遭难的小孩。
而柳岔村也已经变了,不再像一个晦暗阴沉的牢笼。
他忽地觉得来杉城的决定是对的。林浩成将他从柳岔村救出来,给了他全然不同的人生。长大以后,他已经很少想起柳岔村,但偶尔,极其偶尔,仍旧会梦到自己站在柳岔村腐烂的淤泥中。
因为当年,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只顾着在特警们怀中嚎啕大哭,没来得及正式对这个山村,对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道一声别。
今时再见,他已脱胎换骨,柳岔村也一样。
他们彼此陌生,彼此两清。
大伙在柳岔村待了三天。第三天上午,昭凡独自走去村外的小山,直到中午才回来。
“你去哪儿了?”余科吼:“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小杨说这村里以前有狼,经常偷鸡,最近几年村里规划落实,人也多了,狼才躲进山里去。”
“你一干特警的,还怕狼?”昭凡说,“我小时候都不怕,一拳一匹。”
“你他妈就吹吧!还一拳一匹!”余科说着乐了,“凡哥,你别是看小说看得走火入魔了吧?”
昭凡给了他一肘子,“上车,下午去哪个村?”
“飞霞村。”余科咂嘴,“哎呀这村名起得真好。”
昭凡算是发现了,余科每到一个村,就要先夸上一夸。柳岔村是风景好,飞霞村是名字好。
余科又道:“特别适合你。”
“干嘛?”昭凡说:“我还没想过在哪儿养老。”
“谁跟你说养老啊!”余科嘿嘿笑,“我是说飞霞村这名字适合你,你不是爱看小说,看了还爱胡思乱想吗?这飞霞村好啊,一去,你就可以踩着云霞飞升了。”
昭凡骂道:“你还没完没了了?”
带队的警察在车上催,两人你推我打地跳上去,司机一踩油门,告别柳岔村,向飞霞村开去。
昭凡就是在飞霞村出了事,没能踩着云霞飞升,反倒是为了救几个小孩儿,一脚踩滑,摔进了山沟子里。
?
“凡哥,你真是命大!”余科在病房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都喷了好几回,“那么深的山沟子,你这么一滚进去,我他妈都以为你真的要飞升了!我当时都哭了你知道吗!”
昭凡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想笑又不敢笑——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双肋青了一大片,一笑就痛。
“我们下去救你,你躺在泥里都翻白眼儿了!”余科说:“我又哭了!”
“你快别哭了。”昭凡说:“你还得找老伴儿呢。”
“哭队友不耽误找老伴儿。”余科坚强地往下说,“黄队他们生怕你折了肋骨,戳到肺子,不敢贸然抬你,但那地方又不得不抬,不抬就是等死。你猜后来怎么着?”
昭凡叹气,“还猜什么猜啊?后来我不是自己醒了吗!”
余科一竖大拇指,“凡哥不仅帅,还聪明!不仅聪明,还吉人天相!”
“相”字的音还没收,病房的门就开了。余科正想摆个冲锋陷阵的姿势,就被匆匆闯进来的人撞开。
“哎我CAO!”余科说:“等我把pose摆完啊真是!”
严啸的担忧全写在脸上,眉心紧拧,视余科为空气,站在床边,紧盯着昭凡。
“啸哥。”昭凡撑起身子,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这么快就来了啊。”
他在镇上的小医院待了一天,刚被送回杉城,路上还想要不要瞒着严啸,结果一回来安顿好,就听医生说身上的伤没什么,但脚踝轻微骨裂,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得住院,就算出院了,也得好好将养,未来一个月别想回局里上班。
这就瞒不过去了,与其被严啸发现,不如主动告诉严啸。
电话里他语气轻松,只说自己扭了脚,算工伤,绝口不提掉下山沟子,就是不想让严啸太担心,哪知严啸还是……
他过意不去,连忙笑道:“坐吧,我真没事。”
严啸却不坐,“我看看。”
他浑身於伤,哪哪都痛,动一动就皱起眉头。
严啸脸色更加难看,掀开被子,目光登时一黯。
昭凡左边脚踝高高肿起,没打石膏,所以格外醒目。
余科“嘶”了一声,碎碎念道:“看着都痛,我他妈也肿过!不看了不看了,凡哥我走了!”
门关上,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
严啸想碰碰那肿起的地方,又怕弄痛昭凡,心痛不已。
他面部线条凌厉,脸一沉下来就显得凶狠。
昭凡将脚缩回去,不让他继续看了,“啸哥。”
“嗯?”
“别板着脸,小伤,哪个当警察的没受过伤啊。”昭凡说:“来,笑一个。”
严啸笑不出来。
“那‘笑神’?”昭凡只得继续哄,“‘笑神’总该笑一个了吧?要不我回去给你打个赏?”
严啸说:“别闹。”
“那你别板着脸啊。”昭凡说:“真是小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严啸看着他,“怎么伤的?”
“摔了一跤。”
“只是摔了一跤?”
昭凡低头,“唔,摔进山沟子里了。”
严啸一阵胆寒。
杉城下面的乡镇多在群山之中,所谓的“山沟子”指的便是悬崖。
“我运气好。”昭凡抓两下头发,“麻烦的伤就这一处,其他都是皮肉伤,几天就好了。”
这时,医生前来查房,见只有严啸陪护在旁,便问:“你是家属?”
这话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我是他哥。”严啸说。
“哥也行。”医生交代了一些住院期间的注意事项,反复叮嘱饮食一定要清淡,多喝些有营养的汤,又说出院后暂时不要用伤脚,必要时拄个拐,等好利索了,再上班。
严啸听得认真,如果带有纸笔,已经掏出来记笔记了。
医生说得差不多了,看了看昭凡,又补充道:“哎,他刚住进来的时候我还挺担心,你看他这么高的个子,需要人背的时候怎么办?”
昭凡:“……”
“不过有哥就没问题了。”医生冲严啸笑了笑,“你背得动你弟吧?”
严啸立即说:“背得动,背得动。”
“那就好。”医生说:“这几天伤脚不能受力,需要背的时候,你这当哥的得时刻照应着。”
昭凡脸颊突然发烫。
送走医生,严啸说:“想吃什么?”
昭凡本来还有些无地自容,一听说有吃的,顿时就馋了。
在乡镇里待了大半个月,每顿都没怎么吃好,既想念分局的食堂,又想念严啸家的厨房。
但提要求之前他还是客气了一下,问:“你今天的更新写完了吗?”
严啸被他的客气气着了,“我有存稿,很多存稿。”
“哦,那我就放心了。”昭凡咧嘴笑,“我想吃芋头烧鸡。”
严啸眼皮跳了跳,“这道菜我不会。”
昭凡只好说:“那辣子鸡丁呢?我记得你上次炒过。”
严啸拒绝,“医生说你不能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
昭凡掀被子蒙头,“那我只能喝粥?”
数小时后,严啸提着保温壶赶到医院,里面盛的是熬得软绒的鸡肉粥,另外还有一盒青菜鸡蛋羹。
昭凡着实被香着了,接过就开吃。
严啸坐在病床边,看着他吃,而后忽然说:“出院之后就住我那儿吧,我把另一间卧室收拾出来。”
第57章
“这不好吧?”昭凡还端着碗,“我现在腿瘸着,干什么都不方便,住你那儿肯定得经常麻烦你。”
“就是因为你腿瘸着,才应当住我那儿。”严啸这次没像以前那样顺着昭凡,神情肃然,有几分说一不二的气势,“医生说你出院了也必须休养,医院床位紧张,过几天就会叫你出院,到时候你行动还是不便,在宿舍怎么住?”
昭凡想了想,“我白天待你那儿,晚……”
“晚上回宿舍?”严啸打断,“这才是麻烦我。”
昭凡眨眼。
“我晚上把你送回去,早上又去接你。你想想,这是不是很麻烦?”严啸耐心地说。
昭凡连忙摇头,“我可以自己走啊。”
“我不放心。”严啸眼色一沉,“那条马路没有红绿灯,你要坚持住宿舍的话,那就一直待在宿舍,我每天给你送三次饭。”
“那不行!”
“所以还是住我那儿吧。当然住也不是白住,房租和水电气网费咱们平摊,伙食费你也得交给我。”
昭凡垂眸,心里很热。
他其实明白,严啸是怕他在宿舍过得不好,才执意要与他合租,费用平摊什么的只是刻意让这件事看起来不那么古怪。
“还得住几天院,你好好考虑一下也行。”严啸笑道:“毕竟租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那套房子租成一千六,你住过来,得给我八百。”
昭凡点头,“嗯,我再想想。”
?
住院的六天特别难熬,昭凡坐不住,更躺不住,在床上待一会儿就难受。严啸给他准备了双拐,他没事就拄着在走廊里晃悠。
分局的领导和同事来看了几回,让他安心养病,好利索了再回去,不用担心影响实习评定。
余科怕他着急,跑前跑后打听领导们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