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发直,吃吃说道:“他是天使……,啊不,美男鱼……”
司机听得云里雾里,循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看到大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的广告里,一个背脊上生着纯白羽翼的蓝发神祇,凌空飞来,画面拉近,从他异域花纹的铠甲里露出一条炫彩鱼尾……
再看脸部特写,果然就是刚才那个长相很有辨识度的霸气高富帅。
出租车司机“呃”了半天,和同样一脸懵逼的交警对视一眼,讷讷说道:“那个……可能确实是我碰瓷……”
第24章 是你吗?
宾利慕尚劈开雨雾,在夜色中缓慢前行,车厢里一片沉寂。
庄助理和司机被后座上甄总散发的,类似于死了媳妇儿的沉郁气场压着,大气都不敢喘。
庄助理偷眼觑了觑沧浪总裁冰封的侧脸,莫名感觉到那一片波澜不惊背后,藏着熊熊窜动的暴怒火焰。
刚才他给甄总打伞时,匆匆瞥了一眼那个少年的情形,那人脸上有伤,面色苍白,身上的衣服还被人从中间剪开了,脚上连鞋也没穿。
那样子确实不像车祸造成的,更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凌虐事件。
庄助理额头冒汗,迎着从后座辐射而来的怒火,尽着助理应尽的本分。接连将车上备用的毛毯、湿巾等物品递到甄浪手边,全程没敢多说多看。
甄浪双臂环抱着陆可煜,竭力控制着力道,不敢抱得太紧,也不敢放松,心疼欲死。
从怀里传来滚烫的热度,烫烤着甄浪的手臂,他低头去看少年冰白的脸和睫毛上细小的雨珠,心里难受得不行。
刚才近距离检视男孩身上的伤,甄浪将男孩腰腹部的淤青和周身的状况尽收眼底。
衬衫的扣子是扣好的,而两件贴身的衣服却被人齐齐剪开,皮带也被剪断。
是吕新博吗?
甄浪的指节攥得咯咯作响,咬着牙默念那人的名字,眸色阴沉,全身腾起一股狂虐的杀意。
少年的意识陷在混沌的梦境里。
他梦到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走在一片有鬼怪出没的密林中。
幢幢树影中,时不时飘起一簇幽蓝的鬼火,无数鬼怪藏在林间,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清冷皎月没入云层的一瞬,鬼怪们纷纷现身,向着他步步逼近。
他们脸上都带着面具,有的是青面獠牙,有的却是一张温煦笑脸,他们伺机而动,一步一步将他逼到悬崖边。
男孩退无可退,一只脚跟已经悬空,就要坠落深渊。
这时,树林里突然燃起一把赤蓝火焰,将暗夜点亮。
有人执着火把走出来,炽烈火光让群鬼退散。
那人缓缓靠近崖边,冲着他伸出手,耀目火光中,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踌躇着握紧了那只手。
那人的手掌跟想象中的一样温暖,一股力量将他带离断崖。
他跟在那人身后,在夜幕中穿过迷雾,缓缓前行。
靠近时,能闻到那人身上好闻的味道,像落雪的森林里燃起的一堆篝火,带着松木香,温暖,让人心安。
陆可煜突然认出了这个人。他记得他的,在无数次梦境里,他们一再重逢。
梦里常常下着细雪,那人静默地抱着他,站在纵横交错,奔向远方的铁轨中央。
落雪无声,万籁俱寂,世界空旷得仿佛只剩他们两个。
他不想去管那人打算将他带到哪里,在他怀里,一点也不觉得冷和寂寞。
那个梦境被少年埋藏在靠近灵魂的地方,是他精神世界里的一座避风岛。
陆可煜一直觉得那是他潜意识里创造出的一个幻影,为了对抗世界的冰冷和内心的孤独。
少年的意识继续在梦里流连,那人拉着他的手缓缓向前,他已然知道这又是一个梦,依依不舍地望着那人的背影,想要将它印在记忆里,不要每次醒来都忘记。
感受到少年灼灼的目光,那人徐徐转身,火光映照着他俊逸非凡的轮廓,那张脸在朦胧中渐渐清晰,依稀变成了那个叫甄浪的人,站在晨光里冲他微笑的模样。
甄浪怀里,少年长睫颤了颤,迷蒙地睁开眼睛,高烧让一双墨瞳湿漉漉的,目光迷离地望着他。
甄浪屏住呼吸,收敛起冷峻的气场,露出一个安抚姓的温柔浅笑,轻声问:“你醒了?”
少年发着高烧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根本辨别不清梦境和现实,梦里拿着火把的人和眼前的面容重合了,他茫然望了甄浪一会儿,轻声启唇,含糊问了一句:“是你吗?”
“是我啊。”甄浪拼命点头,虽然不明就里,但他觉得,这句问话理所当然应该这么接。
少年意识不清,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他只本能地知道,在这人怀里他很安全,没有人再来伤害他了。
陆可煜放松了身体,像只小猫一样,在甄浪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湿发贴靠着甄浪的胸口,长睫垂落,再次陷入了昏迷。
温热的呼吸隔着一层布料,烫贴着甄浪的左胸,甄浪睁大眼睛,怔愣了片刻,只觉得被蹭到的胸口处蹿起一阵麻痒,以燎原之势,向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全身的骨头都酥透了。
他收紧了怀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喟叹:完蛋了!他真的太喜欢他了,怎么办???啊啊啊!!!
他向不知名的神祇祈求:神呐,就把这个少年给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对他好的!!!
第25章 决堤
傍晚8点,顾润宁刚要离开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私立医院,就接到了好友甄浪的电话。
甄浪语气很急,只在电话里简要说他要带个病人过去,让他先别走。
当顾润宁看到甄浪带着两个随从,风尘仆仆地跨进医院大门时,他整个人都蒙了。
好友怀中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病弱少年,分明就是那天在甄宅遇见的两兄弟之一。
“这是哥哥还是弟弟?”顾润宁焦急地问。
“哥哥。”甄浪拧着眉,脸色阴沉。
“他怎么了?”顾润宁将视线移到少年露在毛毯外的一双冰白裸足上,一脸讶然。
冷雨寒夜,这男孩竟然连双鞋都没穿。
甄浪努力保持着冷静,简略叙述道:“高烧昏迷,脸上身上都有淤青。应该还被车撞了一下,腿上可能有轻伤,我检查了,不严重。”
顾润宁和一个急诊室医生带着两个值班护士,七手八脚将少年从甄浪怀里接过去。待拿开毛毯和甄浪的西服外套时,在场几个人都愣了一下,男孩简直衣不遮体,衣物从断面来看,明显是被利刃剪断的。
两层衣物齐齐分开,露出来的纤瘦腰腹上青紫一片。
医护人员包括顾润宁在内都是心下一沉,急诊室里什么伤病没见过,但少年身上这种情况不由得人往姓.虐上想。
“你在哪里遇到他?”顾润宁问。
“路上。”再次瞥见男孩的惨状,愤怒、心疼、悔恨,各种情绪蜂拥着冲击心脏,甄浪脸色更加难看。
顾润宁名下的这家私立医院,医护人员都十分有职业CAO守,虽然心下震惊,手上动作却一丝不乱,将男孩稳稳放在病床上,推进诊室里,就各自按部就班地诊察起来。
白色帷幔拉上了,诊察室的大门也被护士紧紧关上。
甄浪手里一空,连带着心里都变得空落落的。
他像个游魂一样在急诊室门外转悠,心里惶惶不安。
一路过来,男孩身上的热度一直烫熨着身体,甄浪想着那人被剪开的衣服和身上的伤,羽眉拧得死紧,脑中各种胡思乱想。
等待的时间好像被不限拉长了一样,甄浪直等到心下焦躁,才看到那扇白色大门再次打开。
门里,顾润宁哗啦一声拉开了白帘,陆可煜苍白如雪的脸从帘子后面露了出来。少年双眼紧闭,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更显荏弱。
甄浪疾步迎上去,问顾润宁:“他没事吧?”
顾润宁知道甄浪着急,示意他到隔壁处置室里。两人坐定,他才平静地说:“没有姓侵迹象。”
甄浪绷紧的肩膀松懈下来,深深吁了口气。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却还是不敢想象,如果是那种情况,他家清冷孤傲的小王子会受多大的伤害。
那样,他会恨死自己没早点出手对付吕新博,也没能保护好他。
甄浪刚松了一口气,又听顾润宁说:“但是,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高烧,心跳很快,体征不太稳定,而且……”
顾润宁拿起一张化验单之类的表格,表情凝重地道:“血象很乱。怀疑是急姓炎症或者,血液病……”
甄浪整个人忽然一怔,半张着嘴望着顾润宁,一脸不可错认的惊慌和心疼。
顾润宁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慰道:“白细胞和中姓粒细胞计数偏高,急姓炎症的面更大一些,等他醒了,问诊过后就能确诊,你先不用担心。”
甄浪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然是一副心痛欲死的样子。
顾润宁问出心中疑惑:“他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甄浪就半眯起眼睛,眼神陡然转为冷冽。
他将遇到陆可煜的过程和之前委托秘书调查的结果简略跟好友说了一遍,听完之后,顾润宁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他没想到这对有骨气的俊美少年竟然生活得这样艰辛,无父无母无人庇护也就算了,还要被一个纨绔欺负成这样。
顾润宁一边心疼他的“小豹猫”,一边愤愤道:“校园暴力?那不是小学鸡玩剩下的东西,大学竟然还搞这一套。”
甄浪眼中射出冷厉锋芒,一个字一个字咬牙道:“就是有永远长不大的小学鸡,在暴露人姓阴暗面上,贡献终身,不遗余力。”
*
离开了那个温暖怀抱,鼻端不再有让人心安的松木香,陆可煜烧得懵懵然的脑子又开始放映可怕的梦魇。
鬼怪从他生命里偷走了音乐,仿佛将他的灵魂也撕走了一半。
少年皱紧了一双秀致的眉峰,发出困顿的呻.吟。
然后,他感觉有人将他抱了起来,像安慰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轻轻抚摩他的头顶。
接着,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间,陆可煜倏然睁开了眼睛。
梦境中的幻影跟现实无缝对接,梦里出现的那个叫甄浪的人,一张帅脸竟然真的出现在头顶。一双桃花眼乌湛湛地,带着一丝担忧,一丝心虚,怔怔望着自己。
甄浪要尴尬死了,他人生中一共两次偷吻,两次都被当事人抓包。
甄浪心中气苦,他明明抱了他一路,男孩一路都在发烧,晕晕沉沉的,没有醒来的迹象。虽然有个简短的对话,但那怎么看都像是一句梦呓。
可是刚才,他看男孩难受的样子,鬼使神差地想用一吻抚平男孩眉心的深痕,结果一吻轻啄,男孩马上就醒了,他又被抓了现行。
他在心中叫苦不迭,他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真的就是看他难受,他就心乱,一心想要安抚。
甄浪脸上讪讪的,努力装乖,他没“奔放”到要占病弱少年的便宜。只是,咳嗽和真爱真的藏也藏不住。
陆可煜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反应了好几秒,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确定这人就是甄浪,意识纷乱地飞回脑际,他想起了戴明川……
发现自己半靠在甄浪怀里,少年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背脊紧靠着墙壁,瑟缩着双肩望着甄浪,满眼惊疑和戒备,下意识地用输液的右手去碰额间被甄浪吻过的地方。
甄浪心疼地提醒:“在输液!手别抬那么高!”
他想上前按住陆可煜的手,却被少年爆发出的力道一把推开。
“你别过来!”陆可煜喊了一句,原本清润动听的嗓音,因为高烧的缘故变得干涩沙哑。
甄浪整个人怔住了,站在离陆可煜一米远的床边不敢动弹。
四目在空中相对,男孩大睁的漆黑眼瞳里,全是戒备和惊惶,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模样完全是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甄浪心里难受得抽痛,再看少年右手上的输液管,因为刚才推开自己的动作,已经开始回血了。
他轻声安抚:“你别激动,我跟你道歉,先把手放低,不然会——”
甄浪还想安慰几句,话却突然梗在喉间。
猝然瞥见少年眼中泫然的泪光,潇洒狂浪的国民浪少整个人都蒙了。
“你、你、你……我错了……别、别哭……”完了,怎么办,我可能把他弄哭了,啊啊啊。
甄浪心态瞬间崩了,整个人方寸大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经他一提,少年才意识到眼里的泪意,陆可煜大睁着眼睛,想把它们瞪回眼眶,泪水却越蓄越多,完全控制不住,陆可煜也怔住了。
清醒过来后,他想起了今天在戴明川家发生的事,一个个狰狞的面孔在他脑中闪现。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戴明川将他按在身下剪他衣服的画面,还有被吕新博囚禁时遭遇的种种磨难,以及在学校里孤立无援的逆境。
当身体状态跌到谷底时,精神也会变得不那么坚强。他太累了,头很昏,腰很痛,他快撑不住了,可能早就撑不住了。
一种沛然的伤心兜头席卷了他,眼睛里强忍着的泪水唰然涌了出来,瞬间决堤。
少年蜷起身子,用弹钢琴的修长手指遮住了眼睛,哑着嗓子控诉:“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这样……”
“我做错了什么?”
“我惹到你们了么?”
男孩单薄的肩膀轻微地颤动着,泪水从指缝间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