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退烧药又懒得起床,他灵机一动,想起发汗可以退烧,于是干脆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老老实实地躺倒不动了。
后半夜孙自南半梦半醒,虽然热得难受,满身是汗,但忽冷忽热的感觉没再出现,体温好歹是退下去了。
就这么捱到第二天早晨,清晨八点半,孙自南接了谢卓的一个电话,第一声“喂”还没出声,喉咙里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干痒,他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就爆发出一阵几乎要把肺呕出来的剧烈咳嗽。
第24章
医院门诊外。
谢卓凹了个前凸后翘的姿势, 在叫号台前跟护士小姐姐聊了好几分钟, 才拿着一支水银体温计走回孙自南身边:“给。测一下亻本温。”
孙自南用口罩遮了打半张脸, 神色憔悴,伸手接过体温计:“谢谢。”
谢卓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小化妆镜看了一眼, 惆怅道:“这一大早晨让你给我吓的,妆都没化就出来了。”
孙自南把体温计放到衣服内,他嗓子哑了, 说话有点费劲, 然而刻薄如故:“幸亏我不是心脏病,否则等你赶到, 估计我都已经凉了。”
“呸,说什么呢?”谢卓嗔道, 马上抬手给了他一下,又摸出手机, “我看我还是给唐楷打个电话吧……”
孙自南抬手按住他。
“嗯?”
“别打。”
谢卓:“怎么了?”
他一看孙自南不说话,立刻反应过来:“你俩吵架啦?因为什么呀?”
说起来很神奇,孙自南每次跟唐楷不欢而散, 谢卓都能及时出现并发现问题, 简直像是游戏里的攻略小助手。
“我……”他本想说没事,可感觉唐楷这次是真的很生气,孙自南甚至没有把握能哄回他,于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说:“算是吧。”
谢卓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算是’是怎么回事!”
孙自南无力地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的事跟他交代了。
谢卓万万没想到,孙自南在被他熏陶了这么多年之后,居然还会在另一个白莲花手底下折戟沉沙。这简直是对他的莫大挑衅,他当即撸胳膊挽袖子,愤然道:“我去,那女的叫什么?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老娘必须得去会会这个心机婊。”
孙自南头疼道:“你消停一会儿吧。”
“唐楷这个死渣男,王八蛋,有女朋友还他妈装gay。”谢卓愤然道,“你别拦我,我今天非骂得他妈都不认……”
孙自南:“他不知道,我没跟他说。这事本来不是他的错。”
“大哥,你是圣母吗,啊?”谢卓怒其不争地问,“他都把你折腾成什么鬼样儿了,你还替他说话?”
“这个真不是他的锅,”孙自南说,“我自找的,想淋个雨冷静一下。”
谢卓没想到他不需要同仇敌忾,自个儿连检讨书都写好了,恹恹地窝回椅子上:“哦,我知道了,你这意思就是认栽了呗。”
孙自南想了想,说:“其实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明知道这不是唐楷的错,但我心里还是很介意。”
“所以你就没告诉他,”谢卓凉凉地说,“发挥个人英雄主义,想自己解决,结果人家不领情,你伤身又伤心。”
破天荒地,孙自南没有反嘲讽,而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他数落,这让谢卓心道不妙,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姓。
“你……咳,”他小心翼翼地问,“你那么喜欢唐楷啊?”
孙自南让他问得一愣。
“我以为我们是奔着结婚去的,”他自嘲一笑,“你说呢?”
“哦。”谢卓立刻找准了这场心理疏导的基调,一定是劝和不劝分,于是说:“既然这样,那你俩把话说开不就好了,唐楷总不会为了那个女的跟你翻脸吧?”
“来不及了,”孙自南低头看一眼手机日程,“他今天飞B市,明天要参加论坛,黎宁……就是那个女的,她也会去。”
谢卓纳闷道:“那有什么关系?该说就说,黎宁还能扑上来拦着你是怎么的?”
“虽然我觉得黎宁很大概率是在说瞎话,但我不敢保证。万一唐楷心里真的有她呢?万一他们当年真是误打误撞错过的呢?”孙自南闷在口罩里,咳了两声,“选择伴侣是他的自由,我没法儿干涉。”
谢卓从来不知道孙自南还是个隐藏的情圣,顿时吓得嘴巴张成了“o”型:“哥,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孙自南拿出体温计一看,三十九度一:“得,真烧糊涂了。”
正说话时,叫号叫到了孙自南,他便打住话头,起身进了诊室。徒留谢卓一个人在外面长椅上若有所思。
总觉得这事的发展怪怪的,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B市,蓝星大酒店。
按主办方安排,唐楷和另一位天海大学的参会学者同住一个标间。那位老师要明天下午才到,唐楷把背包放在桌上,往窗边圈椅里一坐,挺直的脊背松懈下来,他望着窗外的薄暮,忍不住又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没有新消息。
他和孙自南的聊天界面,消息仍旧停留在昨天早晨的“我上课去了”。朋友圈也是毫无动静。
孙自南这个大猪蹄子!都不主动来哄他一下!
唐楷生着闷气,把手机扔到了床上。
他其实心里清楚,冷战是他先挑的头,不声不响跑到B市来的也是他,真要仔细论起来,他的错处比较大。但他仍旧盼着孙自南能主动来对他说一句话,伸出示好的橄榄枝,就像曾经全盘接受他的固执与幼稚一样,让他知道自己哪怕不够完美、偶尔犯错,可依旧是被他放在心里的。
唐楷这个人,不但闷骚,而且独占欲很强,既要吃孙自南的醋,还要孙自南在乎他。明明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却死活不肯先服软示弱。
他越想越气,见手机跟死了一样没动静,气呼呼地下楼吃晚饭去了。
同一时间,孙自南家。
谢卓把给孙自南单独点的粥倒进碗里,几个素菜拿出来盛好,才去敲卧室的门。过了一会儿,孙自南拖着懒散的步子走进客厅,一坐下先咳了一会儿,对谢卓说:“麻烦你了。”
“咱俩还要这么见外吗?”谢卓递了把勺子给他,“喝点粥,你一天没吃饭了。”
孙自南慢慢数着米粒,一口饭吃得比鸟还细,谢卓看着都替他着急:“还是不舒服?要不然去医院打吊瓶吧?”
“没事,”孙自南勉强一笑,愈发显得面色憔悴,“刚睡醒没胃口,一会儿就好了。”
孙自南上午看诊时,医生说他是上呼吸道感染加支气管炎,给开了一堆感冒消炎药,并且建议他如果要快点退烧,可以打一剂退烧针。孙自南对打针有心理阴影,只拿了药回来吃,在家里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天。
他现在感觉倒比早上好了一些,想来应该是药效,不过体温可能还有点高。
谢卓吃得食不知味,思来想去,觉得孙自南这样不光是因为感冒,还有大半是心病的缘故。他还记得孙自南在国外时因为抑郁症看过医生,因此对他的情绪变化格外关注,生怕他不小心犯病。
万一一个没看住,孙自南跳楼了,唐楷一定会来找他索命。
“想什么呢?”孙自南奇怪地看着他,“脸都抽搐了。”
“啊……没有,”谢卓赶紧收回胡思乱想,说,“我在想,你不觉得唐楷生气的点很奇怪吗?”
孙自南不明所以地挑眉。
谢卓:“早晨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说他要是因为你不爱惜身体有点不愉快,这可以理解,但没道理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你冷战,他的反应是不是有点过于剧烈了?”
孙自南:“嗯……确实。”
当初在孙英寿宴上,情况那么失控,唐楷都能心平气和地快刀斩乱麻,这次大动肝火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但此一时彼一时,孙自南没摸清楚着火点在哪里,他想不出自己还有别的什么事能惹他生气。
“我有个猜想,虽然很狗血,但是很合理。”谢卓沉着声音说,“咱们从头捋一遍啊。你跟黎宁见面之后,淋雨出门在街上闲逛,然后遇见了唐楷;他数落了你一顿,你没理他,所以他生气了。是不是这么个顺序?
“是。”孙自南点头。
“发现了吗?你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
“什么?”
谢卓高深莫测地敲了敲桌子:“你想啊,你既然是四处乱走,怎么会那么巧,正好就遇上了唐楷?会不会他其实一直在身后跟着你?”
华生,你发现了盲点。
孙自南当时心如乱麻,没仔细想过这件事,谢卓这么一提,他陡然意识到唐楷当时确实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他是从停车场跟出来的吗?
那他是不是……已经看见了黎宁?
名侦探谢卓继续条分缕析、丝丝入扣:“大胆假设,唐楷看见了你和黎宁,但是他没认出前女友,毕竟两人已经分开这么多年了。他以为那个女人是你的老相识,而你当时情绪又很低落。如果他不小心想歪了,误以为你和那个女人有情感纠葛,那极有可能是吃醋了才那么生气……”
孙自南脑海里嗡地一声,彻底懵了。
他吃亏就吃亏在看的电视剧太少,想象力受限,没想到还有这种巧合桥段。而谢卓则以戏剧化的思路,连蒙带猜地拼凑出事情的全貌,居然还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会这么巧吧,”孙自南哭笑不得,“这他妈算什么事……”
“是不是,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谢卓随手点开朋友圈,无意中一刷新,顿时瞪圆了眼睛:“卧槽,说来就来啊!”
“嗯?什么?”
谢卓把手机推到他面前:“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老叔新发的朋友圈。”
孙自南心说早上还要骂得人家妈都不认,这会儿又是你老叔了?
他拿过手机一看,最新一条动态恰好来自唐楷。他少见地发了一张生活照,人没出镜,只有窗外如火的夕阳,和餐厅桌上一杯纸杯装的咖啡。
配文是一个[晚安]的表情。
孙自南纳闷道:“大晚上喝咖啡,他睡得着吗?还晚安?”
谢卓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看他底下带的定位!B市蓝星大酒店!他以前发朋友圈什么时候带过定位!”
孙自南:“所以?”
“他是在变着法儿的跟你报平安,”谢卓像一条吃撑了的狗,扑通趴在桌子上,嘤嘤嚎叫道,“那个‘晚安’明摆着就是发给你看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唐教授是摩羯座,真的很闷骚。
谢卓是鉴表达人·名侦探·朋友圈阅读能力十级·狗血电视剧资深爱好者。
第25章
孙自南想不明白, 他们发朋友圈和读朋友圈的是不是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暗号, 或者可以通过脑电波交流, 否则怎么谢卓一眼就能读出五百字心得,而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太扯了……”孙自南半信半疑地说,“他说不定就是随便晒一下。”
谢卓唉声叹气地说:“我老叔是那种热衷发朋友圈的人吗?你看他的相册, 上一个日常生活还是咱们上山烧烤那回吧?兄弟,你相信我,他要不是在对你暗送秋波, 我把bra带扯下来送你。”
“不不不, 不用了,”孙自南赶紧拒绝, “那么珍贵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不过是几句推测和一个语焉不详的朋友圈, 虽然没有定论,但孙自南的心情明显比之前上了个台阶。谢卓悬着的小心脏这才稍微放下一点, 心说真是磨破了嘴皮子还不如唐楷一个表情好使,孙自南果然是个重色轻友的大猪蹄子。
翌日清晨。
唐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过手机,打开微信, 看了一眼, 然后举起的手臂又失望地垂落进被子里。
看样子昨天的朋友圈没有效果,孙自南可能根本就没注意到,还是他暗示的过于隐晦了?
灰暗的一天,从没有新消息开始。
他闷闷不乐地起床洗漱,换上运动服去酒店健身房跑步。
论坛一共两天, 会场在离酒店不远的大型会议中心。唐楷算是起得早的那一批人,运动完换上正装下楼,正好赶上酒店供应的第一波早餐。
这家酒店的自助早餐很丰盛,卖相不错,品类多样,然而唐楷吃着,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大概是没有刚出锅的那种腾腾的热气,也不是特别合他的口味。而且他一个有家有室的人,却坐在酒店里孤独地吃早餐,餐桌对面的位置空得刺眼,想想居然有点凄凉。
唐楷不得不承认他是被孙自南养刁了嘴,如同某些吃惯了新鲜罐头便再也不肯吃干粮的家猫——他尚未把孙自南牢牢握在手中,就先被对方从胃到心地驯服了。
他正像个被饲主卸载了游戏的旅行青蛙一样自怜自伤,身畔飘来一阵淡淡花香,有个温柔清亮的声音在他对面问:“您好,我可以坐这里吗?”
唐楷抬头一看,一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士端着餐盘,正微笑地望向他。
“请坐。”唐楷将自己的杯子往后移了一下。
黎宁柔声道:“谢谢。”
她长得很漂亮,衣饰整齐优雅,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但唐楷弯得堪比U型管,对姑娘没有欣赏能力,而且盯着人家看也不礼貌,于是很快将视线移开,又强迫症似地拿出手机来瞄了一眼。
黎宁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但只当他没有认出自己,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