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奖了。
他抿了抿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快步走上了台。
接过奖杯后，顾青与颁奖者拥抱了一下，站在话筒前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沉默了好几秒才放弃般的开口：“……原谅我站在这里却半天说不出话。因为我之前实在没想过自己需要准备好获奖词，而且我现在脑子里还一片空白。”
台下顿时一片笑声。
紧闭着双唇几秒——以防自己的嗓子不知所措地发出局促的拟声词，他才再次开口：“很感谢，感谢我的家人——父母、姐姐姐夫，还有侄子小爵；感谢《霍乱》剧组——胡旻导演、所有演员和所有工作人员。感谢华澜奖，感谢我的经纪公司和我身边的工作人员，感谢所有观众。谢谢你们。”
在掌声中深深鞠躬，顾青抑制着欢呼、跳起、转体一周和就此跪下抱着奖杯痛哭这两种完全矛盾的冲动走下台。
和胡旻再次拥抱后，坐在座位，他手里紧握着奖杯，心中同时感谢着这个世界。
感谢新的生命、感谢健康、感谢电影，他感谢自己能够重新拥有这一切。
而今天，他也终于证明了自己是值得拥有这一切的。
荣誉对他点头，今夜的星光也已经照耀在他身上，意料之外的好运永远那么令人欣喜、感动，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笑容和快活的自己。
好运，顾青没有办法不将其称之为好运。
重生在这样的时代，何其有幸。
能够继续做一个演员，何其有幸。
他还活着，何其有幸。
如果说之前顾青看着台上的颁奖和歌舞还兴致勃勃、颇为投入的话，那么奖杯握在手里之后，他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急躁了。
他已经等不及要回家去，和父母家人一起分享今晚的一切。
然而颁奖仍在继续，《霍乱》之后又得到了最佳原著剧本和最佳导演，而作为主角的雷钺却再次惜败最佳男主奖项，最佳影片也花落一部传记电影。
看着导演胡旻和雷钺微笑中仍透着些许失望的神情，顾青知道这就是伴随着荣誉而来，如影随形无法避免的事情——得到的人是此刻全世界最得意的，失去的人是此刻全世界最失意的。
盛大的颁奖典礼最终落幕，顾青随着人群走出剧院，直到上车后被后座激动的李朗一把抱住，他终于摆脱了心中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怅然若失。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你得奖了，你得奖了，阿青。”李朗语无伦次地说着车轱辘话。
顾青好笑着，难免也被他感染了几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不过，它现在是我的了。”他举了举手中的奖杯说。
一般来说连续两次得到同一个奖项的可能姓是很小的，因为当你第一次得到这个奖的时候，就会将人们的期望值拉到一个高度。之后如果依然保持先前得奖的水平，人们只会说是正常发挥、毫无惊喜；而如果表现稍有下降，人们就会说演技退步。
正因此才有所谓的奖后瓶颈期和得奖就是一个坎儿的说法。
而之后只有在同一个位置上的表现有了明显进步，也就是度过了瓶颈期，才会再次有得奖的可能。
顾青因此推测，他得到这个奖，或许也有三十二岁的演技与二十三岁的演技差距明显这个因素在里面。
李朗郑重而小心翼翼地接过奖杯，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皱着眉说：“除了底座上的几个数字，跟你之前那个奖杯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顾青不禁失笑，“你想什么呢？能拿奖就不错了，就你还想要什么区别。”
华澜奖的奖杯是一个抽象的树的形状，金色。之前顾青在弄舟书房的保险柜里就已经见过了原身得到的那一座，所以对这个奖杯才一点儿新奇都没有。
再说了，得奖这件事儿重要的又不是得到一个奖杯，而是得到荣誉和认可。
“我还以为连续拿两次能有点儿特别的地方呢，比如至少多个树杈子以示纪念什么的。”李朗把奖杯还给他，嘟囔着说。
顾青大笑起来，推他一把：“够了啊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朗终于也憋不住地笑起来，往后一仰靠在车椅背上，看了顾青一会儿说：“幸好之前就给你定下了一部主角电影，要不然这两个华澜最佳男配压在那儿，你可不得被定死在男配的位置上。”
“我觉得倒还好，男配到男主，一步步来，踏实。”顾青现在已经不怎么在意主不主角的了。
他很清楚在这个电影行业蓬勃发展的时代，只要他的业务能力拿得出手，肯努力，总不会缺了角色和奖项的。
一个时代和行业的真正兴盛，意味着人才不会被埋没。然后才用的上那句老话：是金子总会发光。
“得，您老心态平和，不争不抢。敢问打算什么时候退休啊？”李朗假装记者，手握成拳凑到他嘴边，戏谑地问道。
顾青笑着配合他，老态龙钟地咳了一声，颤着声音回答：“八……八十再说。”
“嚯，”李朗睁大了眼睛，“您身子骨这么健朗呢。”
“啊……比你强。”顾青颤音回答。
李朗笑着打了他一下。
“嘿，你怎么还殴打老人呢？”顾青变回正常声音说。
“我打的可不是老人，是我家上幼儿园的小舅子。”
“那打小孩儿也不对啊。”
勤勤恳恳开着车小方听着这番对话，从后视镜里看了说着说着玩儿起来的两人一眼。
也就开车的我是个成年人了，他在心里笑着叹了口气，如此想到。
一路回到琳琅花园社区，上了楼用钥匙打开门，顾青刚一打开灯，屋子里便响起砰砰几声，空中飞起无数彩条亮片。
接着拉完礼炮的顾爸、小爵和顾妈、顾橙一起对着回来两人大喊“surprise”。
满头五颜六色的亮片，肩膀上还挂着彩条的顾青笑着拍了拍自己头发，走过去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满怀喜悦的拥抱。
“恭喜。”顾爸说。
“我真为你高兴。”这是眼睛都红了的顾妈。
“我家阿青就是有出息。”顾橙老怀甚慰地摸了摸他的狗头。
“小舅舅太棒啦！”小爵被他抱起来，“啵——”一声特响亮地亲在他脸上。
顾青转过身去再次和李朗分享了一个拥抱。
姐夫经纪人拍拍他的背，满是笑意地大声说：“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只有更好。”
顾青点点头。
他知道，有这些爱着他的人在，每一天都只会更好。
第51章
和家人一起吃庆祝晚餐，席间顾爸、李朗和顾青兴之所至,在顾妈、顾橙的监督下小酌了两杯。
之后一家人又坐在一起看电视、聊天、说笑。
顾橙说起自己夏天的时候可能会再升职。顾妈大手一挥,说到时候庆祝一家人去吃海鲜。
小爵则撒娇夏天想去海边玩,有贝壳又有鲨鱼的地方最好。
欢声笑语持续到十点多,大家才有些感到累的陆续去休息。
顾青回到自己的卧室洗了个澡,出来后坐在床上看手机，微信里都是各种祝贺、恭喜的消息。
一一回复过感谢之言,刚放下手机掀起被子,来电铃声便响了。
是程远暮的电话。
“恭喜你,阿青。”
温柔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夜晚响起,顾青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被电麻了。
“谢谢。”他笑着回答。
“我是今天最后一个对你说恭喜的吗？”程远暮换了个姿势，背靠着窗边,笑着问道。
“说对了，”顾青轻声而愉快地笑着,“因为我已经躺在床上了。打完这通电话,我就关灯睡觉，谁的消息都不接。”
“太幸运了，我竟然赶上了。”程远暮用一副惊喜非常的语气说。
顾青哈哈笑了起来。
程远暮也笑了，接着说道：“我看了直播,你今天真的很帅。”
“是啊,这个我不能否认。”顾青耍着贫嘴回答。
程远暮听着他的话，脑子里不禁想象出他此时得意又嘚瑟小样子，好笑地打趣道：“不少小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你，你也不否认？”
“哇,这个我坚决否认。我走的可是实力派。”顾青毫不犹豫地回答。
“人家看的是脸，跟实不实力有什么关系？”程远暮被他这幅避之不及的样子逗笑了。
“看脸，是看不长滴。且不说这世界上比我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就我本人而言，那也是视颜值如粪土的朴实无华款。所以，坚决拒绝看脸，请看看我的才华。”顾青自觉很有逻辑地向他宣扬自己的职业理想。
而程远暮却明显抓错了重点：“瞎说，全世界你最好看。”
“哇，全世界最好看的说我最好看了。”顾青坚决拒绝这顶高帽，毕竟最好看的那个就正在跟自己打电话呢。
程远暮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我就想夸你一句，怎么这么不容易。”
“那你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顾青毫不留情地说，“我刚得奖，全世界都夸我演技好、有实力，就你一个夸我长得好看。”
“……”
“我都怀疑你是我的黑粉了。从实招来，你是不是？”顾青语气十分严厉地问道。
程远暮终于感觉到自己好话说的不是时候了，哭笑不得地说：“冤枉啊大人，我是你最忠实的粉丝。”
顾青沉默了一会儿，“所以这其实是一个一粉顶十黑的故事？”
“……”感觉这话好像怎么接都不对。
贫嘴着歪楼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把对话正过来。
“对了，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程远暮问道。
“中午十二点，然后四个多小时到楚庭。”
《你有没有找到季雨》的第一个拍摄地点定在了南方的一座小城，他们得先飞到邻近的楚庭市，然后再坐车才能抵达目的地。
而开机时间就在后天，所以顾青得明天就动身，才能保证按时抵达。
“那我明天在酒店等你。听说那座小城自然风景不错，我们可以去附近逛一逛，怎么样？”程远暮提议道。他因为行程的缘故现在就在楚庭，明天只需要坐着车就能到地方。
“那挺好，”顾青点点头，他看看时间——实在不早了，便说：“那我们明天见。”
“嗯，明天见。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顾青便关上灯，缩在被窝里沉入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和家人一起吃了早餐，又陪着顾爸顾妈和小爵消磨了一个上午的时光，顾青才在顾妈“十五都没过，就要走”的抱怨中和李朗一起离开了家。
小方从弄舟带过来之前就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开着车，接到两人后，三人便直奔机场。
在飞机上吃了午饭，没有睡意的四小时旅程漫长而难以消磨。
下了飞机，又转汽车，虽然沿途的南国风景与仍然寒冷的燕京实在迥异，但看了十分钟不到，顾青便只剩下满眼疲惫。
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挨过剩下的路途，下车时，顾青实在为自己酸痛的腰背松了一口气。
李朗和小方大概也是有同样的感觉，所以进入酒店房间后，三人要么摊在沙发上，要么摊在床上。
休息了好一会儿，三人才总算恢复了点精神。李朗和小方商量着下午要吃点什么，用手机搜索着附近的特色美食。
他们还没研究出个结果，房间的门铃响了。
顾青从床上翻身坐起、一下跳起来跑过去开门，果不其然站在外面的就是程远暮。
“吃下午饭了吗？”程远暮微笑着问道。
顾青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过头喊李朗：“姐夫。”
李朗会意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顾青转过头，对程远暮笑了一下：“那咱们走吧。”
程远暮愣了一秒，又笑了起来，点点头回答：“嗯。”
看着两人就要离开，李朗还不忘像个看着上小学的儿子放学后跟朋友一起出去玩的家长一样叮嘱道：“早点回来啊——”
开着车，程远暮和顾青一起先去吃了饭，然后两人便在这小小的城市的每一条能通行的街道里都转了一圈。
顾青十分沉迷于这样毫无意义的兜风。
“你知道，如果不当演员的话，我大概会选择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城市里。”顾青感受着吹拂在脸上的风，大声对程远暮说道。
他上辈子就是在类似这样的小城市里长大的，他熟悉家乡小城的每一条街道。
他迈着双腿在街巷中奔跑着去小卖部买零食，他骑着自行车和朋友们呼啸着穿过街道去往学校，他和父母一起走在路上……
如果不是有一个当演员的梦想，顾青大概就会像自己的父母一样除了上大学之外一辈子待在家乡——出生、成长，娶妻、生子，老去、死亡。
“为什么？我还以为你喜欢燕京。”程远暮也学着他的样子，朗声问道。
“我的确喜欢燕京，毕竟我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不过有时候，偶尔，我还是会觉得那座城市太大了。”顾青手肘支在窗外，看着不断倒退的街景回答。
程远暮听完后转过头看了一眼顾青——风在不停地吹乱他的头发，而他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痴迷于这座默默无名的小小城市。
见他沉默着没说话，顾青转过头看着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在这一点跟我有相同的感受。你喜欢大城市，而且还是越大越好，越繁华越好。”
“为什么这么说？”程远暮看着前方的路问道，自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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