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只是交待他,不要贸然与对方联系,静观其变。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刘绍南却一直没有任何信息,如果到了周日,军队进驻孔雀工厂,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秦正知道事情的关键就在刘绍南的女儿身上,但周二之后刘绍南再次将他女儿关进地下室,完全无法接近。
本来秦正期望,用诈的方式让刘绍南误认为自己通晓这其中的秘密,就会帮助推动并购交易及特赦令。
但以目前事件的进展来看,刘绍南继续用坏的方式来推进,他就是赌秦正不敢轻易出卖这次恐怖袭击的真相,同中国军方对抗的下场不言而喻。
这样,他反而压迫秦正亮出底牌:你到底知道多少。
今天已经是周五,是刘绍南可能会传达上方旨意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但一切都平静得可怕,一切都没有发生,时间居然就已经到了下午。
秦正望向对面的办公室,东方泽就坐在那里,依然穿着那身咖啡色西装,清隽而孤傲,矜持又温暖,那模样儿一点都没有变,只是神情黯然而又伤感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不知已经坐了多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秦正最无法忍受的情景。他推门进去,坐在东方泽的对面,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打声招呼:“嗨!”
东方泽转开目光:“你是来责怪我的吗?”
秦正看着他的眼睛:“我为什么要责怪你?”
东方泽甚至不肯看他,伤感而内疚地说:“因为我的草率、轻信和急于求成,现在这样被动,我们只能等待。既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刘绍南会信守约定、按之前答应的方式收购我们的工厂,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外公布这一信息。
因为我,孔雀集团这三十年的基业都可能一去不回,这么多年、这么多人的付出将全部付诸东流,甚至成为每个人身上的耻辱烙印。而你,作为他的儿子,我不仅没能帮他将这份产业传承给你,却将他一生的心血和抱负毁于一旦,还让你处于这样一种危险而尴尬的境地……”
秦正听不下去了,打断他:“如果这些不是阳光下合法的资产,无论我、还是任何人,得不到都是理应如此,你不过做了你该做的事情。”
东方泽仍然望向一边,没有说话。
秦正继续说道:“再说,一切还远未到放弃的时候。即便真的失去又怎样?大不了我们重新开始。只要我们俩还在,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一定可以打造我们自己的事业,为你的医疗梦、为我们的华夏园、为华城、为孔雀、为这个时代,创造更多更有价值、更有意义的财富和发展机会。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做到。”
东方泽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秦正微笑着给他打气:“你放心。你不是说我是一个好的领导者,洞察人姓,能做出果断、智慧而勇敢的决策吗?你不是说这才是你心目中最理想的领导者吗?那就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证明给你看。等着我,回来请你喝酒庆功。”
东方泽静静地看着他,秦正走出门又回身道:“今晚我有点事,你早点回去陪陪我妈,明天她就要走了,别让她觉得今晚我们俩又忽视她。”
东方泽点头:“放心,我会早些回去。”
☆、50. 第二次逃
秦正回到办公室,取出那本藏着秘密的字典,乘电梯直达99层那间最隐秘的小会议室。他冷静地将电视接通,打开第二个视频文件。他知道,这回他躲不过去了。
本来,他希望假装自己了然刘忆娜的问题,用刘忆娜来诈刘绍南不敢用女儿和自己的政治前景来跟他赌,从而帮助他和东方泽逃过此劫。
没想到刘绍南这只老狐狸更狠,他反而加快推进事件恶化的进程,他居然吃定:即便秦正有他的把柄,一定会在事件加速推进过程中,再次找他谈判,绝不会连试都不试的情况下举报给政府、直接走到两败俱伤的地步——就是说,哪怕秦正真的拿到证据,他一定还有一次谈判的机会。
这真是流氓遇到土匪了!
现在,秦正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尝试解开谜底,破解刘忆娜与这份神秘文件之间关系的这张底牌。
他一直知道,那三份视频绝不仅仅是用于恐吓东方泽,孔雀王没那么傻,他不会不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吓住东方泽。而吴世杰也曾经判断出:这三份文件关系着共和社一份核心的机密,而这机密,有可能就是这次事件的钥匙。
秦正缩着身体坐在电视前面的地上,这是一种典型的防御姿势,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怖:不知道这份视频会为他呈现什么样的残酷画面,那注定是噩梦一样的记忆,将从此伴随他终生。
屏幕闪亮,照例是咸阳阁一楼的大厅,秦天站在正中的位置,旁边有几个保镖。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人缓慢地走了进来,正是东方泽。
他慢慢地走进来,慢慢地环视四周,一样东西、一样东西,仔细、认真地看,先是顺时针,再逆时针,就这么小心地、缓慢地看着。所有的人,包括秦天,就那么沉默地站在那里,盯着他,看着他认真而仔细地看着这间大厅里每一样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现在却一遍遍用目光筛查的家私,他的脸上充满着陌生而纠结的怀疑神情。
在近一个小时的视频里,就是这样一种场景,看得秦正从莫名其妙到毛骨悚然。
他果断打电话给陈立:“你看过第二段视频吧?”
陈立猜到他可能在看,立即道:“是。”
秦正沉声问:“这画面是怎么回事?东方泽,他怎么了?”
画面里,东方泽清瘦的脸上,是认真地思考的神情,充满怀疑、不解、回忆和不确定。在过去近一个小时的视频里,他一直是这样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陈立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您真要知道?”
秦正说:“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
陈立只好说:“背景很长。”
秦正冷冷地说:“告诉我全部细节。”
陈立当然不敢不说,只能勉强回忆起他做梦都想忘却的记忆:
你看到的画面,是泽总第二次逃离华城被我们带回来时的样子。不比第一次,这次他很有预谋地突然消失,我们足足花了三周的时间,才在江西一处农村找到了他。他以为他躲到人迹罕至、边远落后的山区,我们就没有办法大海捞针。不得不承认,思路正确,只是他太不了解董事长的能量了。
得知找到他后,董事长迫不及待地从华城赶过来。我们把他带到谷仓,秦董就在那里等着他。
当然,开始是兴奋,然后就是勃然大怒,因为东方泽一点认错示软的表现都没有,秦董就让我们把他双手綑起来,吊在房梁上用鞭子抽他。秦董从来不许任何人动他,每次他逃走抓回来都是秦董处罚他。因为这是他的王子,除了他自己,任何人不可以动东方泽一根手指头。
之所以这次用鞭子抽,还有一层顾虑。秦董是上过前线、打过仗、杀过人的底子,下手没有轻重,就像上一次打他的时候,导致他多处骨折不说,关键是伤了他的手——好像是右手。
你知道东方泽很喜欢弹钢琴,好像弹得很好。每次只要他弹,秦董无论在哪个房间、在做什么,都会停下来静静地听他弹完,再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所以,我想他应该是弹得极好。
可是第一次伤愈后,他坐在钢琴前弹了几下突然停住,就那么呆呆地坐了很久,然后只用右手反复弹同一段曲子,反反复复弹了有四五十遍,好像都不是很满意,最后他缓缓地合上琴盖,就那么静静地在琴凳上坐了很久。
当时秦董就在楼上的书房里,一动不动地听他反复弹这一小节,那是唯一的一次,我在秦董的脸上看到后悔的神情。从那之后,除非秦董要他弹,东方泽再不主动弹琴。
所以,这次用这种方式惩罚他,我想秦董是怕再重伤了他。
可是,这种鞭挞肯定不是东方泽这样养尊处优的身体可以承受的。第一鞭子斜斜地打到他的背上,鞭子前端缠回来抽在他的胸口,我能看到他的身体瞬间抽搐了一下,雪白的衬衫上立刻有鲜红的血因他无法控制的抖动而溅出好远。尽管他没有发出一声,我知道这一下已经超出了他能忍受的极限。
只是盛怒中的秦董,谁敢劝?所以,我们只能看着他一鞭鞭抽打在东方泽本来就不强健的身体上,在雪白的衬衫上留下一道道深入骨肉的血槽。
开始还可以看见每次鞭子落下时东方泽的身体会瞬间僵硬、颤抖着希望能平复那刻入血肉的痛楚,继而在颤抖还没来得及消弭前,去忍受无情地抽打到这具身体上的又一道鞭子。
渐渐地,他的头无力地垂向后面,身体已不能明确地对鞭挞做出反应,只是在一声又一声抽打在肉体的钝响里,任由冰冷的血水飞溅出去。
就这样,秦董足足抽了他两个小时,两条鞭子都被血水浸得闪亮。而他被吊起的地方,周围一两米的范围内地上洒落的包谷叶子上,点点滴滴都是他的血,好多地方甚至聚成一小滩。
我担心他会被活活打死,所以小心地提醒秦董不要误了时间。
秦董这才让我们放他下来。
当时他已经神志不清,也不知晕过去多久。那天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我们是把他两只手臂向上绑起来这样吊上去的。放下来时,除了他高高伸起的两只袖子,那件衬衫被抽打成丝丝缕缕,已经连不成片。
我只能让保镖拿一件衬衫帮他换下来,不然等血肉凝固,基本上就脱不下来了。
当时集团好像有件重大的事情,秦董必须连夜赶回华城,所以我们就驾着SUV上路。那天许昌开车、我坐副驾驶,秦董和东方泽坐在后座。
因为是乡间,SUV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所以颠簸得厉害。突然秦董叫了一声:“停车!”我和许昌吓了一跳,汽车立刻尖叫着从200迈急刹到零。
我回头才发现,秦董在后座上紧抱着东方泽,脸上象阎王似的都是戾气:在他怀里,东方泽正小口小口地吐血,血中带着泡沫,似乎已经吐了一路。
大家都慌了,不知道他到底伤到哪里。尤其是秦董,这次之所以吊起来只是用皮鞭抽,就是怕他受不了秦董的一拳一脚,哪曾想这东方泽也太不禁打,不知怎么还是伤到了内脏。
秦董眼神虽然凶狠,还是有些慌乱,急着问:“你怎么样?”东方泽已经喘不上气来,脸憋得像茄子一样青紫,挣扎着说:“……我……没事……”
他明显不是没事的样子,秦董马上让程飞联系附近有没有可靠的医院。程飞跟我一样负责秦董安全,他跟着秦董的时间比我还早、但不如许昌早。平时许昌会跟着秦董,我和程飞分成两班倒,这次事极重要,不仅许昌,我和程飞也同时随行。程飞是江西人,对当地比较熟悉。他打了几个电话,马上调动左近一家医院的院长亲自过来。
我们就留在旷野里,一动也不敢动东方泽,他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吐血,根本就止不住。好在不再颠簸,他总算能微弱地呼吸。
大概这样熬了半个多小时,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院长亲自带着外科主治医生和护士现场为东方泽做检查,初步断定他的肋骨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当时他没言语,结果上了车这一路颠簸,断的骨头戳进肺叶,才导致窒息和吐血。
虽然不是特别严重,马上送去医院手术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他需要马上治疗,不再适合继续乘车出行。由于秦董必须当天赶回华城,无奈之下,他让程飞留下来,陪东方泽一起随救护车去医院治疗,他在处理完事务后赶回来接东方泽回华城。
临行时,他一再叮嘱程飞:在此之前,务必对外封锁一切可能泄露东方泽行迹的地方,一定要安全等到他赶回来。
就这样,许昌和我陪着秦董连夜赶回华城,程飞带着东方泽躲进医院治疗。
不曾想,这次集团遇到的是一次非常严重的危机,好像有国际游资要恶意作空中国股市,孔雀集团不幸成了对方目标,导致股价几乎崩盘。当时孟菲的爸爸孟总还在,他全力支持秦董,当然也有一些其它的老朋友,总之最后孔雀挺住了,这一役打了有三个月。
☆、51. 我要回家
因此,我们去接东方泽的计划只能一再推迟。本来孟总他们还要秦董坚持到成功击退国际游资的突袭,但秦董实在无法再等,所以在大约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就与程飞联系,陪秦董一起去接东方泽。
当时程飞特意来机场接我们,路上跟我们一再解释现在东方泽的身体已经几乎全好了。当我们到达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一再解释,因为他居然把东方泽藏在一所精神病医院里。
我至今还记得我们见到东方泽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下午,阳光很好,许昌和我陪着董事长走到窗外,看见他就那么规规矩矩地坐在窗前,但是好像完全没有认出我们。不,准确来讲,他的眼神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我们俩——真的是视而不见。
你见过这样的场景吗?我们就隔着一层玻璃,他的眼里完全没有我们。他把自己修长的手指举在眼前,就那么全神贯注地在看,反过来、调过去地看,嘴里还一遍一遍地说:“这是我的手。这是我的手吗?这是我的手吧?这应该是我的手!这是我的手。”他就这么一直说,一直说!
秦董当时几乎疯掉了!他马上叫许昌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