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嘀咕着。
林沒出了墓园,可能是被风吹了太久,头晕得身形晃了晃,站稳后还漫不经心地问道:“哪儿有缘啊?”
“和你同姓不同名,读音还一样,嗨,这不是巧了吗!”周让嬉皮笑脸,“你是三点水,他也三点水,不过是泡沫的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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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在苑打林沒电话是个女人接的,嗓音很沙哑,声称是林沒的妈妈要借钱,本来谢在苑是要汇款,转念一想,林沒又不缺那点钱,怎么会需要借?后来再打过去,一直没有拨通。
“不好意思,画展我去不了了,我现在要回颐都去。”谢在苑和林沫说道。
他们正在一处创意工作室看沙发,逛到一半喝起了咖啡,林沫不知道之前那通电话和谢在苑说了什么,谢在苑后来干脆看起了飞机票。
春节这时候从巍都回颐都的人很多,谢在苑叹了口气,飞机票只能买明天的,他想要自己开车回去,林沫和他说:“不如等一等,现在就算你想开车回去,高速上也会堵车,还是买机票比较好。”
他们匆匆启程回家,谢在苑再次和林沫道歉,林沫道:“别说啦,没事情的。看你那么心急,是很重要的人?”
“就是和你名字读音相同的那一个。”谢在苑道,“现在联系不上他了。”
“嗯,和我重名的人挺多的。那会儿谢悠说你是他爸,那人是他妈,我还想着你前些年不是出柜吗?怎么喜欢上女孩子了?”林沫笑道。
“是男的。”谢在苑解释着。
林沫沉思片刻,和他说:“这倒有点少见,上回见到和我撞的男的,还是我爸惹祸出来的那个私生子哥哥……”
“你别看我爸妈这几年如胶似漆啊,我妈怀我之前,据说他俩关系可差了,我爸讲是封建家庭包办婚姻,不肯和我妈在一起,后来才好的。”
林沫道:“他骗了个在大剧院跳舞的小姐,那人家境也很好,家里不同意她和我爸在一起,把她赶出去了,她怀孕了才发现我爸是有妇之夫,天天去公司里闹。”
谢在苑无意去关心林家的家务事,敷衍地应了几声。
看谢在苑有反应,林沫又说:“我就觉得我爸特不好,我妈又很敏感,出了国就不想回来了。倒是那个哥哥对我很好,虽然只见过一面,那个时候他说自己连身份证都办不了。”
“他和我也同名不同姓,但读音一样,是他妈妈当初被我爸给忽悠了,算命先生说他儿子要取名是沫,泡沫的沫,他为了哄她,又不敢得罪我妈,讲是……”林沫喃喃,“三点水边上一个殳,是没有的没的多音字,多想想就知道这字奇怪了,他妈妈居然还真取了这个名字。”
“什么?”谢在苑猛地回神道。
“都是我爸喝多了说的,全交代了,他还说我要是不好好读书,天天和男人谈恋爱,他就找那个林沒给他生孙子去。”林沫笑道,“切,指不定林沒也是同姓恋呢。”
“三点水,淹没的没,估计写成繁体了吧。”林沫慢慢地回想道,“听说在国内还是个一线明星,我见过海报,长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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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儿怎么穿得和办丧事似的?对了,才反应过来你和谢老板七年之痒诶。”周让领着林沒进门,宋和彦也在。
这包裹得太牢,四个角拿木条架空钉好,得拿锤子拆,宋和彦折腾了半天,才卸下其中一角来。
宋和彦道:“这幅画要不先放这里?等陆千江后天回来了帮忙拆。”
“你男朋友怎么那么忙啊?”
“偶像过年不忙那就糊了好吧。”
年味还没散,林沒穿着一身黑,进了屋还裹着条围巾,两人看着他倦怠地坐到沙发上,用左手拿出手机,才发现他右手指甲里全是淤血,裹了白纱布,看来伤得很重。
屋子里静了静,都被他吓住了。
林沒问:“他微博叫什么?”
听着周让报给他一串ID,他垂着眼看对方主页,最新微博还是前几天的:保佑我和他年初八看画展卷发不乱翘路上不堵车展里没有人,看完约我吃晚饭!
下面评论里有人和他打趣,问:“他”是谁?
林沫回复:是从小就认识的邻居,以前喊我小沫的时候超苏啊!!!我这不是出国了七年刚回来吗,最近再看到他依旧有点想追,他今天陪我买家具了!
然后还有人插楼:你要保护好自己,话说对方交过男朋友吗?出柜了吗?怕你被他家人为难。
林沫:这倒不用担心,我出国没多久,他突然出柜了哈哈哈哈,现在他家都默认接受了,交没交过男朋友这我真不知道,据我观察,现在没有男朋友。
紧接着都是些让他加油的,还有人说“说不定邻家哥哥出柜就是为你铺路”。
“喂,林沒你怎么了?你这手什么情况啊?”宋和彦问。
“没事。”林沒摇摇头,退出这个评论页面,然后打开相册,里面是些吃喝玩乐的分享,有张引起了林沒的注意,是林沫穿着风衣的背影。
太像了,要不是林沒确定自己没去过这处地方,他要当是自己的照片。
记忆在这时候变得清晰,谢在苑在会所给他解围,是他背对着谢在苑,按照他俩当时的交集,谢在苑不可能靠背影一眼认出来他,而且谢在苑不爱管闲事。
第一次叫他小沒,是因为喝了点酒从背后抱住他。
平时在拍卖会对名画不会表现出兴趣的人,却盯着一张不出彩的画出神。
对逛街毫无兴致也没见有哪处新房产购入,但晚上出门在逛家具。
他抓着围巾,好似抓住死死捆住他要索命的绳,脖子上那些令人胆寒的伤痕青青紫紫的,现在呼吸都疼。
那张背影照片的发表时间是去年十月十七号,林沫和他是一前一后出生的,谢在苑的门禁密码恰好是他生日的后一天,这才不是恰好,应该说恰好是林沫生日的那天。
宁可被掐着喉咙也不愿意说的19921017,那股倔强因此变得傻气十足。
在宋琳朝他怒吼时,他还不相信,甚至是愤恨的,想着她被虚情假意骗得那么惨,凭什么以为他也得不到爱?
被烟熏到的眼睛在这时反倒流出眼泪,他站了起来,忽的拿起茶几上的锤子,重重地砸在红色的画布上。
画被砸出大窟窿,他右手还没结痂的伤口也被震出血,一下子浸透了白纱。
但在这时候,他居然感觉不到手上的痛,好像右手没流血,溃烂的是他的心。
第9章 偏差
“我CAO,林沒你疯了啊。”周让和宋和彦登时站了起来。
不顾他们的劝阻,林沒把整幅画彻底捶烂,没人敢拦着他,右手也从剧痛变到麻木,这太讽刺了,昨晚还在宋琳面前心存反抗,以为对方是不幸,而自己与她不同。
他觉得宋琳太难看,其实他们是一样的,都被人耍着玩却不自知。
砸完了画,他被握着手腕换纱布,宋和彦看着他手背的伤,说:“不行,得去医院。”
临近中午才去过的医院,到了傍晚又去一趟,还是他挂过号的医生,见他又来,奇道:“你打架还带续摊的?”
伤口完全撕裂了,本就深得可怖的几处变得更吓人,要再度消毒包扎。
医生和他说:“怎么回事?倒不像打架的擦伤。”
林沒在走神,头垂着盯着地面某一处,脖子的曲线很优美,常年练舞的缘故,让他在颓废时也不与狼狈二字挂钩。
边上的宋和彦忙点头,说:“我们会注意的。”
“消停点,再动你这只手可要废了。”医生写着病历叮嘱。
他抬头看了眼林沒,发现他眼角发红,伸手贴了下他额头,神色一冷,和他说:“你在发烧,你知不知道?”
再被带去测了体温,林沒还如同沉浸在梦中,宋和彦陪在他边上,看着他的样子直叹气:“你自己发烧怎么没感觉?还有哪里疼吗?”
在墓园里林沒就有些恍惚了,从陪谢在苑参加宴会开始有低烧,之后拍了几天戏还在湖边吹冷风,又是没穿外套出门去找宋琳,在接踵而至的打击中,压了许久的病痛终于袭来,强烈的情绪起伏让他一时间没感到这些。
护士拿药提醒他服药频率,林沒的心思不在这里,和宋和彦说:“我想回落桐路。”
那是谢在苑的别墅所在的街道,占据植物园旁的好位置,楼盘密度很小,是这座城市难得的清净地。
“走。”宋和彦道,“我送你去。”
“不用了,你回去吧,这里乘车很方便。”林沒道。
“可是我开车送你更方便啊。”
林沒看着他,眼里像没有光亮也没波澜的深潭:“我想一个人静静。”
宋和彦和他相处那么多年,不可能不清楚他的脾气,再说下去要惹得林沒不高兴,他也嘱咐他:“那你路上小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林沒朝他摆摆手,右手的白纱变得比之前更厚了一些,说完把围巾裹得更紧了,很艰难地哽咽了下。
宋和彦以为他怕冷,还把随身携带的充电热水袋给他用,说:“到了发我消息,四十分钟该到了吧?”
林沒点点头,宋和彦看到他上了出租车才放心地走。
半路上,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林沒,搭讪道:“你是不是那个明星啊?跳舞特好那个。”
林沒脸色不好看,手机上谢在苑一直在给他发消息,问那出电话怎么回事,中途好几次要打电话过来,都被他挂掉。
心事太多而又发着烧导致意识昏沉,他眼前一晃,扶着车窗,说:“停一下,对不起。”
车子还没停稳,他就打开门扶着绿化带的树,忍不住吐了出来。司机纳闷地摇下车窗,问他:“你晕车?”
按道理说,林沒是不晕车的,可他这时似乎要把这几天吃进去的所有都吐出来,到了最后只能不断呕出酸水。
接过司机递来的矿泉水瓶,左手拧开瓶盖都费力气,他才注意到自己手在止不住地发抖。
大口地呼吸着缓了有五分钟,再坐回车里他已经恢复如常了,司机确定他就是电视上总是出现的偶像,更加提心吊胆,怕这人在自己车上出什么三长两短。
林沒头靠在车窗上,拿着电话终于接通了不停打来又被挂断的电话,和对方说:“我和他很像吗?”
他的右手伤得那么重,疼得他不得不用左手拿电话,可是在说这句话时,还是换成了右手,并且用力地握住了手机,还闭上了眼睛,好像是屏息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回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可他点点头,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听起来是冷静淡漠的,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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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谢在苑几乎是失控地喊了出来,然而电话已经被拉黑。
他本来想要解释很多,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想说的太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且,解释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即便最开始有偏差,后来的朝夕相处中,自己绝非把林沒当成别人,林沒于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这有什么用,以林沒的脾气,一瞬间的替身,和一直的替身没有任何区别。
哪怕错认过一分一秒,哪怕只是一个闪过的念头,无可否认这存在过,没有林沫,他们就不会有开始。
帮林沒解围后,他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可他没说,面对林沒的谢意,他道:“我好像见过你,你以前是不是在餐厅当服务生?还挺有缘。”
要是谢在苑和他说,救下他并非是因为他俩真的有缘,第一眼只是误以为他是林沫,他们这缘分中间还隔着别人,林沒就不会和他沾上任何关系,何况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时候林沒多需要他这样的靠山,谢在苑向他伸出援手,他还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有的话不行。”
鬼迷心窍,当初单纯觉得要是讲实话,林沒会更加不好意思,而且他对林沒有些好奇,下意识要哄他开心。
没想到那时候种下恶果,酝酿了七年爆发出来。
谢在苑刚下飞机,匆匆坐上车,以往从不见慌张的他,现在不停催促着司机开快一点,有电话打过来,他下意识还以为是林沒。
最好是林沒,哪怕骂他几句也好,然而并不是。
“你和林沒在一起吗?他从医院出来说要回落桐路,但现在他的电话打不通了。”宋和彦道。
“医院?”
“他今天不对劲。”宋和彦说,“你和他出什么问题了吗?”
“有点,我现在在赶回家。”谢在苑道。
“以前看林沒挺能抗的,到处跑工作,多累都不会抱怨,我第一次见他这样魂不守舍,有点担心。”
不用宋和彦多说,谢在苑也知道林沒是个很坚强的人,失魂落魄这样的状态对林沒而言太少见了,肯定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才会如此流露。
当初林沒连身份证都没有,倒是有门路学了舞蹈,据说那老师是无偿让他来上课,但别的费用还要自己承担,为了供这条唯一的出路,林沒和孤魂一样到处打工,在谢在苑面前还是神采奕奕的,带着不容折断的倔强。
他早被生活打压得粉身碎骨,可没摔在地上太久,自己咬着牙站了起来,在谢在苑看来,比那张漂亮的脸更吸引人的是,他眼里总亮着永不黯淡的光。
现在,林沒放弃般地和他说:“知道了。”
熄灭那光的是他谢在苑。
谢在苑是很清楚林沒喜欢自己的,最开始摸不透,但后来也知道了,林沒为人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