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打算回去以后,申请辞职。”
“辞职?!”钟子阳瞪大双眼,连声劝道,“这件事没那么严重吧?你,你可别冲动啊……”
“我没有冲动。”杜宁启笑了笑,“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这份工作的条条框框非常多,我其实还是更喜欢纯粹的研究,既然做研究的话,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往房间里看了一眼:“从我选择这个专业开始,我在仿生人身上花了太多精力,导致我忽略了一些别的东西。反正我借着这个工作已经跑了很多地方,也够本了,以后就尽可能多陪陪他……如果他愿意的话。”
“及时行乐,子阳,既然你也能喜欢上萧乐,他没理由不能。”杜宁启望着钟子阳,没头没尾地道,“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的朋友。”
钟子阳有些怔愣,傻傻地张了张嘴,他本想问杜宁启究竟有没有看那份报告,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对了,我和陆念交手的时候,从她那儿捡到了这个。”杜宁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装满白色药丸的小玻璃瓶,“我看过了,跟我们去酒吧见到的那些迷幻药是一样的,但是不知道她一个仿生人要来做什么。”
钟子阳把它接过来端详片刻:“我之前在地下室,见到他们把这个喂给陆想,仿生人吃了以后最主要还是手脚无力,其实跟我们当时看到那群年轻人有点像,不过比他们反应严重。这玩意我不太熟悉,普通人吃了以后还有什么别的表现吗?”
杜宁启举着手数:“类似醉酒吧,手脚无力,产生幻觉和快感,清醒以后大概率记不住当时的事,这种药容易上瘾,但是服用过量会对脑部有影响。”
“脑部影响是指那种?”
“嗯?主要是专注力和记忆力减退,还有记忆紊乱。”杜宁启喃喃道,“药物副作用……”
钟子阳神色凝重:“如果把这个影响,放大五倍,甚至十倍……”
“会丧失记忆。”杜宁启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个药一旦成瘾,很难戒得掉,下城区没有药物设备辅助,基本上不可能。”
“所以她只能把这个带在身上。”钟子阳举起玻璃瓶,瓶身上沾到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难怪前几天陆想也有些奇怪,连回家的路都记不住,原来……都是因为它。”
一切真相大白,两人沉默着望着那瓶万恶的白色药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颗不到拇指指甲大的丸子,于人类而言不过是一个玩乐的工具,于仿生人而言却是万劫不复的毒药。
就像有人用一块无形的橡皮,一点点地把你的过往擦去,而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一早起来,被擦掉的究竟是哪一部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记忆随着时间流逝,无论喜怒哀乐,无论真情假意,最后都变成一片空白。
那种感觉该有多无力,他们根本无法想象。
杜宁启捏着手里那颗糖果,一口气叹到一半,突然动作一顿,把包着玻璃糖纸的糖也举起来,放到玻璃瓶旁边:“我怎么觉得这俩有点像?”
钟子阳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竟意外地觉得真的像,只是那颗糖掺了些粉色,比药丸更加圆润一些,要是放在暗处,说不定都分不出来。
他在两者间来回看了好多遍,低声嘟囔:“这怎么回事……”
钟子阳话音未落,一个青年神色匆匆地从街尾跑来,大声朝他们喊道:“沈叔!沈叔在这儿吗?!”
杜宁启指了指屋里:“他还在里面,怎么了?”
“先生,”青年气喘吁吁地道,“先生醒啦!”
钟子阳还没反应过来,杜宁启在他肩上轻轻一推:“快去吧,我进去叫沈叔。”
“啊……哦哦!”钟子阳回过神,来不及跟杜宁启告别,撒腿就往山坡上跑。
杜宁启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尾,有些失落地垂下双眸,转身回屋。
屋子前聚了好几个人,都是常来照顾他和萧乐老面孔,一看见钟子阳便笑眯眯地主动让开一条路。钟子阳马不停蹄地推开房间门,却发现床边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曼姐?!”钟子阳有些茫然,往外头看了一眼,自己是在提洛斯没错啊?
“啊,阳阳回来了。”
贺曼转过身,她穿着便装,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估计是刚刚到的。她转头朝床上那人眨了眨眼:“待会再说吧,我先不打扰你们啦。”
她说罢,笑盈盈地出去了,顺手还给他俩带上了房门。
萧乐坐在床上,头发有些乱,他眼神柔和地看着呆呆立在门边的钟子阳,朝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阳阳。”
钟子阳前两天感受不深,这会儿见到会笑的萧乐,倒生出几分后怕来。尤其是知道爆炸的缘由都是自己那份作死的检查报告以后,心里有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总有一种是自己把萧乐害成这样的罪恶感。
他小步小步地挪到床边,伸手想碰一碰萧乐,半途又缩了回来,被萧乐一把抓在手心里。
“活的,别担心。”萧乐在他的指尖亲了亲,抬头见钟子阳还是愁眉苦脸的,“怎么了?”
钟子阳不答,萧乐熟练地拆开一颗糖塞进他嘴里:“神奇阳阳在烦恼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这称呼让钟子阳有些耳热,他接受了萧乐的安慰,坐到床边快速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嗫喏道:“对不起啊。”
“不是你的错。”萧乐在他头顶揉了一把,“不能怪你。”
钟子阳垂着头,目光在白花花的绷带上扫来扫去,心疼道:“其实你当时不护着我也没关系的。”
“为什么没关系?”萧乐不解,“你是我的恋人,不是吗?”
钟子阳有些懵逼:“啊……?”
萧乐以为是用词出了错,他斟酌了一下,改正道:“伴侣?”他看钟子阳依旧一脸呆滞,又想了想,“那……爱人?”
“等,等等!”钟子阳举着双手在他和萧乐之间瞎比划,“我们,我们什么时候……”
萧乐有理有据:“在屋子里休息的时候,你问我的。”
完了,那不是梦吗?他以为是梦啊!难怪他醒了以后,萧乐又是亲脸又是牵手的!
钟子阳抬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拍了拍,是痛的,现在也不是梦。
萧乐看他神情奇怪,微微皱眉:“要反悔吗?”
“不不不!”钟子阳飞快摇头,这等好事怎么能反悔,这辈子都不可能反悔的。
他一把抱住萧乐,用力地亲了他一口,小声道:“上次没来得及,这次补个正式的私章。”
萧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搂住钟子阳的腰:“我也要补一个。”
他刚要凑上去,房门便被一把推开,沈叔的声音随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这伤还要不要好了?!”
第三十九章
两人不出意外地被沈叔训了一顿。钟子阳被勒令不能再碰萧乐身上的绷带,只好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沈叔给萧乐检查。
“恢复得不错,不过还不能下床,”沈叔叮嘱道,“也不能随便打闹,知道没有?”
他说完,还特地回头看了钟子阳一眼,后者往后缩了一下,小鸡啄米似的飞快点头。
萧乐把衣服拉好,无奈道:“您就别吓他了。”
沈叔轻哼一声:“马老头给你做手术了吗?”
“嗯。”萧乐也没去提醒他口中那人并不姓马这件事,回答道,“只想起一点动手术之前的事,不是很多。”
“哼……还算可以,”沈叔嘟囔,“算是没白费我教他那么久。”
萧乐轻轻抿唇,缓声道:“那之后的手术……”
“着什么急,来都来了,还担心不给你做?!”沈叔一秒沉下脸,“给我把伤养好再说,没下床之前不许再提!”
“还有,待会有人会把药送过来,这小子最怕就是喝药,你一定要督促他喝完,听到没?”他朝钟子阳说完,又伸出手指点了点萧乐,“要是被我发现没喝完,我就给你再做点加料的!”
萧乐一想起那些又酸又苦的药就忍不住皱眉,沈叔见状,脸上闪过几分得意的神色,啪地一下盖上药箱:“行了,我还要到村子里一趟,明天再过来检查,你记得喝药!”
他又强调了一遍,随后一把抱起药箱往外走去,砰地关上了房门。
萧乐坐起身来,见钟子阳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没忍住弯起嘴角,伸手在他脸上戳了一下:“沈叔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用太怕他。”
钟子阳稍稍回神,有些语无伦次地道:“等等,他……你……呃,他就是……”
“沈章。”萧乐扬起眉,“你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又没人告诉他!
自钟子阳醒来以后,身旁的人都是“沈叔”、“沈叔”地叫,他自然也跟着这么叫了,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沈叔”就是他们要找的沈章。
钟子阳有些纳闷:“提洛斯和新福村距离这么远,沈叔怎么有时间来回跑?”
“其实也不算太远。”萧乐打开地图看了一眼,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朝原本的目的地靠近了一大段,要是用适当的交通工具,再抄近路,一天来回倒不是不可能的事。
钟子阳凑上去瞧了一眼,指尖在陆想标注的绿点和如今所在的蓝点之间大概画了一个圈,咋舌道:“如果提洛斯的边缘是在这里的话,那这个村子还挺大的”
萧乐也有些诧异,这样的面积,何止是“挺大的”,简直能比得上半个诺亚城了。
敲门声恰在这时响起,刘婶拎着她的小竹篮,笑盈盈地走进房间来:“哎呀,小阳也在先生这儿啊,刚好,一块把药喝了吧。”
她从竹篮子拎出两个瓶子,里头装的都是黑漆漆的药汁,唯一不同的只有贴在瓶盖上的标签。钟子阳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熟练地拿起自己那一瓶,打开盖子就是一口闷。待他喝光了回头一看,萧乐还拿着自己的药,眉头拧得极紧,满脸都是拒绝。
钟子阳乐了:“你还真的怕喝药啊?”
刘婶在旁边呵呵笑道:“先生还是一样不爱喝药呢。”
萧乐侧头看了他一眼,抿紧唇角没说话,耳尖有点红。
钟子阳还是第一次见萧乐露出窘迫的表情,莫名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新鲜感,他在萧乐手背上拍了拍:“放心吧,真的不苦,你看我都喝了好几天啦。”
沈章的药实在给萧乐留下太大的心理阴影,他依旧不为所动,稳稳地握着药瓶,就是不把它打开。钟子阳有些想笑,但强行忍住了,把药从萧乐手中夺过来,拧开盖子递回去:“我可是答应了沈叔要督促你喝药的,你也不想看我被骂吧?”他想了想,“这样,喝完的话再吃点这个,保证没有苦味了,好不好?”
萧乐垂眸看了看他掌心里的两颗糖,沉吟片刻,伸出指尖在自己唇上点了一下,小声道:“还要这个。”
“……”钟子阳愣了下,脸颊随即唰地一下红了,他碍于刘婶在场,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好把瓶子递到他唇边,妥协道,“……好好好,你赶紧喝吧。”
萧乐没再提出更加得寸进尺的要求,听话地接过药瓶,仰头把药汁喝个干净。这次的药比起记忆里的酸苦味好上不少,但萧乐实在做不到像钟子阳那样淡定,刚放下药瓶,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颗糖塞进嘴里,脸色还有些铁青。
“还是小阳行。”刘婶称赞道,把药瓶放回篮子里,“你们也别聊太久了,一个才能下床,一个刚醒,都得好好休息。”
“我知道的,谢谢您。”
“客气什么呀,”刘婶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啊,今晚还有一份药哈,到时候再给你们拿过来!”
钟子阳目送着刘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头朝萧乐笑道:“今晚还要……唔!”
他话未说完,萧乐便已经凑上来,用力地吻上了钟子阳的唇。
萧乐的嘴唇有些凉,他伸出舌尖勾起钟子阳柔软的舌,将那颗糖渡到他口中,未散的微苦药味一点一点被糖果的清甜驱散干净,莹白糖球在纠缠中逐渐融化,最后又被萧乐勾了回去。
钟子阳被放开的时候连眼角都泛起了红,萧乐倒是颇为淡定地靠回床头上,手指还勾着钟子阳的食指,嘴里有些依依不舍地舔着那颗只剩下一点的小圆球,评价道:“吃药还是挺不错的。”
钟子阳抬手擦了擦唇角,小声嘟囔:“真不知道你以前怎么把药喝完的。”
萧乐想起督促自己喝药的小女孩,淡笑道:“大概是有别的阳阳帮我的忙吧。”
“怎么还有别的阳阳?!”钟子阳瞪大双眼,一把夺过萧乐床边的铁盒子挟持在手中,顺手晃了晃,里头哗啦哗啦都是糖果滚动的声音,“我跟你说,不好好解释的话这些就全都归我了,今晚我可是不会再给你糖送药的。”
萧乐虽然无意抢回铁盒子,但没糖送药确实死死戳中了死穴,顿时脸色一僵,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是沈叔的孙女,她也叫阳阳。”
“真的?”
“真的,她叫沈梦阳,等我们跟沈叔回家,你就能见到她了。”他勾着钟子阳的食指晃了晃,认真道,“别担心,就算世界上有很多阳阳,神奇阳阳也只有一个。”
“唔……好吧。”钟子阳本意就是开个玩笑,久违的称呼让他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从铁盒子里摸出一颗便把它放回原处,“对了,你和沈叔好像很熟?”
“嗯,我好像在他家住过一阵子。”
“啊我懂了,你那时候应该跟他来过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