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宁启猜测：“难道说……他也认识患有这种病的人？”
“我不确定他是站在哪一边的。”钟子阳却表示异议，“如果他是真的在意，以他的作风，一定会搜罗专家，成立团队给他认识的那个人治病才是。”
然而，兰斯从接手博茨的那天起，就一直放任纳尔逊团队封锁消息。如今网路上已经寻不到任何关于这种病的信息，只有他们眼前这份纸质资料，告诉他们，它是存在过的。而那些无法通过纳尔逊测试的人，也是真实存在的。
在这二十年间，能治疗他们的人不知还剩下多少，没有人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群人。他们作为人类，不被纳尔逊测试承认，能力也不足以与仿生人相比。与其说是上帝创造的仿生人，倒不如说，是一群被上帝所遗弃的人类。
他的萧乐，竟属于其中一员。
钟子阳一想起这件事，就心疼得要命。
杜宁启不愧是专业的科研人员，他很快就理清思绪，把整份资料重新翻了一次，转头又拿出了萧乐的检查报告，边看边道：“原来如此，我懂了。”
钟子阳看向他：“什么？”
“我知道萧乐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了。”杜宁启的手指在光屏上轻点，“现在有一种技术，可以和催眠相结合，对人的记忆进行清除或者篡改，他大概率是接受过这种手术。不过从他的情况来说，给他做手术的人并没有彻底清除他的记忆，我猜，他是自愿的。”
手术……钟子阳咀嚼着这个字眼，问道：“这种手术现在已经普及了？”
杜宁启摇头：“当然没有，目前只用于军方和警方。”
钟子阳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思忖半晌，正想开口，身后陡然响起喀啦一声，门开了。
第十六章
两小时前
马斯特指的这间房不大，墙壁被刷成柔和的米白色，四周放着素色的沙发、摆着茶具的茶几与高大的壁柜，旁边开了一扇窗户，窗台上摆放着一盆翠绿的仙人掌，小巧可爱，看着叫人心情平和。
唯一格格不入的，只有正中央那张带着机械臂和头盔的躺椅。
马斯特进来时，便看见萧乐安静地站在窗台旁，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那盆仙人掌看。
他微笑着拍了拍沙发：“萧乐，坐吧。”
萧乐不解，目光转向躺椅。
“别急，那个待会再说，你来帮我烧个水。”马斯特从柜子里取出一罐茶叶，坐到萧乐身旁，把茶具放到自己面前，趁着烧水的空隙，还从手环里选了一首轻音乐当BGM。
马斯特熟练地拿起水壶，将茶具清洗一遍，小心翼翼地从罐子里夹出茶叶，热气升腾之间，醇厚芬芳的茶香缓缓溢出，蔓延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把其中一杯放到萧乐面前：“来。”‘
萧乐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随后仰头饮尽。
马斯特：“哎呀，这茶不是这么喝的……”
他话音未落，萧乐便把第二杯也给自己灌了下去，而后静静地盯着马斯特看。
满脸写着“我们什么时候才开始”几个大字。
马斯特实在看不得他这般糟蹋好东西，挥挥手道：“算了算了，待会再说，你急成这样也喝不出味道来，去坐着吧。”
萧乐刷一下站起来，自觉无比地坐上了躺椅。马斯特叹了口气，跟着走到椅子旁，把头盔递给萧乐。
萧乐把它捧在手上端详：“它，有用？”
“当然有。”马斯特缓声道，“我能保证，它可以让你想起一些记忆。”
萧乐捕捉到某个字眼，抬眼望向马斯特：“一些？”
不是全部？
“坦白说，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加上这里的设备也不齐全，无法帮你做完整的手术，只能尽量恢复一部分。”
萧乐蹙眉，看样子疑惑颇多，不知从何开口。
马斯特也很无奈，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安抚道：“放心，这一部分记忆足够解决你的所有问题。”
萧乐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安静地躺回椅子上。
反正他已经等了那么久，再多等一阵，也无所谓。
萧乐在马斯特的指导下把头盔戴好，眼前马上陷入一片漆黑。他闭上眼睛等待马斯特的下一个CAO作，之前回忆起的那些零碎画面突然又冒出脑海，在眼前像走马灯似的晃来晃去。
“马斯特先生。”萧乐突然开口，“我究竟是不是……”
他没把话说完，马斯特心领神会，乐呵呵地笑道：“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萧乐显然被说中，这会儿抿紧嘴角，又不说话了。
“即便没有，待会也会真相大白。”马斯特伸手按下最后一个键，“好了，别紧张，我们开始吧。”
悠扬的轻音乐并未停下，它伴随着马斯特温和的声音飘进萧乐的耳中，头盔里的冰冷贴片缓缓移动，贴到萧乐的皮肤上。
萧乐眼前似是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便是一场冗长的梦。
……
萧乐睁开双眼时，正躺在一张冷硬的床铺上。他翻身而起，环视四周。
这是一间格外破旧的瓦房，小到站在中央，便能一览无余。屋内的摆设也非常简单，但每一处都十分整洁，桌椅柜子上的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很有他的风格。
他并未下床，而是往身后一转。紧接着，刻满一整面墙的太阳符号蓦然映入眼帘——每一个与诺亚学院隧道里的那一个如出一辙。数不清的小太阳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墙面上，只一眼就叫人震撼不已。
萧乐伸手拿起床头的匕首，熟练地在最末处刻下一个崭新的小太阳，然后将它放回原处。
匕首旁，还躺着一个不足巴掌大的铁盒。
他端详着自己刚刻下的太阳，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忍不住伸出指尖顺着它的线条描画，一个接着一个，连指腹被粗糙的墙面磨到红肿也未曾察觉，直到身后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哥哥！”
他转过头，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拎着小篮子走进来。若钟子阳在场，定能认出，她就是他在D区碰见的那位走失的小女孩。
她甜甜地朝萧乐笑道：“哥哥，我给你拿药来啦！”
萧乐轻叹一口气，跳下床铺，走到桌旁，有商有量地道：“梦阳，今天能不能……”
“不能，爷爷说一定要吃，今天更要吃。”沈梦阳语气坚决，把小篮子放到桌上，拿出一管药剂放到萧乐面前，随后又拿出另一管不一样的握在手心，“喏，这管是你的，这管是我的。”
萧乐看着手中那管黑乎乎的液体，双眉皱得更紧，旁边的沈梦阳已经拧开盖子，像吃冰棒那般咬住上端的口子，笑眯眯地道：“我们来比比谁更快吧，好不好？”
萧乐无法在一个八岁的小孩子面前认怂，于是拧开盖子，仰头将药剂喝个干净，奇特的味道迅速在口腔蔓延开来，又酸又苦又辣，萧乐的脸色又青了一层，迅速伸手从桌面的盒子中拿出一颗粉白糖果吃下，才稍稍缓和下来。
沈梦阳也喝完了自己那一管，还意犹未尽地吧唧两下嘴巴，才把两管空药剂放回小篮子里，拍了拍胖乎乎的小手：“圆满完成任务！”
萧乐坐在一旁不停地喝水，试图冲散口中那股连糖都压不住的药味：“这是最后一管了吧？”
“嗯！”沈梦阳点头，“爷爷说，哥哥明天会去到城里，就会有新的药了，比这个管用，不用再吃啦。”
她想了想，又语重心长地说：“不过，哥哥，新药也一定要按时吃哦，吃了以后病才会好嘛。你看，我现在不就比以前好多啦？”
萧乐想起他的“药”，神情立马柔和不少，抬手在沈梦阳的发顶轻揉一把：“嗯，我一定会和他一刻不离。”
沈梦阳感觉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便岔开话题：“哥哥，你明天去城里，是不是要去找阳阳哥哥？”
萧乐：“嗯。”
“唔……”沈梦阳眨了眨眼，“那你们什么时候才回来？”
萧乐垂下眼眸，半晌才道：“不知道。”
沈梦阳脸上闪过一丝沮丧，又听萧乐说：“但是，一定会回来的。”
“嗯嗯！”沈梦阳马上多云转晴，用力点头，“那我终于有机会见到阳阳哥哥啦。”
萧乐：“你那么想见他？”
“我好奇嘛！”沈梦阳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既然哥哥喜欢的人，那肯定是很好很好很好的。”
她一连用了三个“很好”，萧乐唇角闪过一丝笑意：“他确实很好。”
他话音刚落，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他头发花白，双眼细小，但满是精光。沈梦阳一看见他，便跳下椅子，飞快地扑到他的怀里，邀功道：“爷爷，哥哥和我都吃完药啦！”
“哎，我的阳阳最厉害了！”沈章，萧乐的主治医生，笑着伸手在沈梦阳的头上揉了一把，高声道，“我就知道，让你来督促他吃药最有用！”
虽然早就知道是故意的，但突然听到对方这么直白的萧乐：“……”
一场喜气洋洋的爷孙互吹以后，沈章变魔法似的，掏出一把饼干糖果，放到沈梦阳的小篮子里，让她去找朋友玩儿。待她走后，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让你别吃那么多糖，你还非要吃。”沈章缓步走到桌旁，指着桌上的糖盒子数落，“要不是明天就用不上我的药了，我还得给你改进改进才行。”
萧乐现在还能清晰地想起那股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无奈地争辩道：“这都最后一天了。”
沈章怒目横眉地瞪着他：“哼，等你去到那边，糖比这儿还要多，你还哪记得戒口这回事？”
“有他看着我。”萧乐说，“而且，他吃得比我还多。”
沈章：“你好意思跟他一样吗？他那可是吃多少都行！”
萧乐无法反驳，只好闭嘴。
“算了算了，懒得说你，马斯特那老头还在后面等着呢。”沈章挥了挥手，“你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收拾？”
萧乐想了想，转身回到床上，把枕头边的铁盒子放进衣兜里：“没了。”
沈章往外走：“那走吧，路易斯。”
萧乐轻声应道：“嗯。”
屋外是一幅与诺亚城完全不同的景象，没有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不见遮蔽天空的灰霾，旭日当空，阳光和煦，碧空清澈似镜，白云如絮如棉。
萧乐住的屋子门口正对着一片偌大的空地，种了不少农作物。最靠近他的一隅却是数丛翠绿葱郁的植物，枝叶间隐约能看见小巧的花苞，青色里漏出几分鲜艳的红。
是玫瑰。
萧乐经过时，不自主地放慢脚步，转头看了它们一眼。
前头的沈章没好气地说：“放心吧，我和阳阳都比你会照顾花。”
萧乐微微弯起嘴角：“谢谢。”
两人转过一个弯，走入后院正中央的屋子里，这里明显比萧乐的房间要大上两倍。坐在桌旁的马斯特闻声转头，和蔼地道：“你来了，路易斯。”
萧乐朝他点头：“马斯特先生。”
沈章待萧乐走进来，将屋子大门紧紧锁上。他领着两人走进卧室，示意萧乐将左侧一个高大的壁柜推开，一条昏暗的密道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马斯特乐呵呵地道：“每一回见到它，我都会有一种身处谍战片的错觉。”
被他突然这么一说，萧乐还真的感觉有点像。
“你可闭嘴吧。”沈章不乐意了，直翻白眼，伸出手在门口处的开关按了一下，密道内霎时灯火通明，明亮又宽敞，气氛全无。
马斯特无奈地摇摇头，率先一步往里走去。萧乐走在最后，进入密道后，将那高大的柜子又移了回来，将入口结结实实地挡住。
密道的终点是一间偌大的地下室，与研究所的装修差异不大。正中央放着一张手术台般的设备，不一样的是，它的一侧有一个和半边胶囊一样的巨大盖子，隔壁连着机械臂和各种各样的CAO作设备，大体看上去，与CT扫描的机器差不多。
它本是属于萧乐的，自从某些意外以后，便将它搬到沈章的这个地下室来，等待发挥它的作用，直至今天。
马斯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学习和辅助，萧乐是要躺上去的那一个，自知只要放松便可。因此忙活起来的只有沈章一人，他俩便在旁边聊起天来。
萧乐关注的话题向来只有一个，开门见山地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马斯特：“还是老样子。听宁启说，他研发的JZ八型很快就要上市了，如今也算是总部的大红人。”
萧乐微微勾起嘴角，笑容里三分无奈，五分自豪。不知不觉之间，他的阳阳已经成长起来，能够独当一面了。
萧乐侧过头：“那他还有和兰斯见面吗？”
马斯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抬手抚上面前的手术台，语气有些担忧：“路易斯，你去到A区，难免和他见面，真的能保证他不会把你认出来吗？”
“不会的。”萧乐笃定道。
“与其担心他被认出来，不如希望他没了记忆以后，能多做几道纳尔逊测试的题目。”沈章缓步走到设备屏幕前，十指飞舞，“这家伙第一次做的时候，才做了两题！两题！这世界上还哪有只能做两题的仿生人？！”
马斯特看向萧乐，眼神越发担心，缓缓道：“路易斯，看来情况比我想象中要严峻很多啊。”
萧乐却自信得很：“别担心，不可能只有两题，至少十题。”
马斯特：“……”
这有区别吗？？
“看你那个不肯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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