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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动也不动。

　　骆玢收起狠戾的表情，又轻抚上江彦额前的伤，那里早就涂抹了药膏，同时覆上一层厚厚的纱布。

　　他略带薄茧的大手一下又一下触碰着那层纱布，定定注视熟睡的人，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好睡吧，等明天到来，又是一个难关。”

第一百一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7

　　次日清晨，江彦睁开眼，看见的人就是骆玢，对方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像是在打盹。

　　“骆玢…骆玢…”他轻唤了一下对方的名字。

　　下一秒骆玢就睁开了眼，凑近他身旁:“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江彦坐起身，摸摸贴着纱布的前额:“还好，脑袋有点沉。”

　　骆玢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后劝道:“过两天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万一伤到颅内就麻烦了。”

　　江彦看着手中那杯澄澈的水，摇了摇头:“没关系，不用去医院，我倒真想有个什么问题，傻了也好…疯了也好，总比心里一直难受来的痛快…”

　　“够了…！”骆玢厉声打断他的话，抬手握住江彦的肩膀:“你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

　　江彦一怔，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骆玢…你这是怎么了？”

　　骆玢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抱歉…我没想对你发火…”他有些无措的道歉，直视江彦的眼眸:“但是…你家里出事了，我看着你这副样子，实在是着急…”

　　“你说什么？我家里出事了？”江彦掀开被子站起身:“出什么事了？”

　　自从到了博石科技，江彦便沉溺在和谭天正的日子里，和家里基本没有联系，此刻听骆玢这么一说，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你先别激动，我也是道听途说…你家里是不是接手了一个郊区文化城的项目？”

　　骆玢暗暗引导着，看江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是…”江彦这才想起应该是当初他爸期望罗染也参与的项目。

　　“怎么了？那个项目有什么问题？”他回过神，慌乱的询问。

　　“是我朋友在一个局上听说的，你爸搞的这个项目，好像赔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很多住户都在江家集团闹事…”

　　“怎么会这样…”

　　听完骆玢的话，江彦脱力般坐回床上，眼底满是呆滞。

　　骆玢轻抚他的肩膀，柔声道:“你先别急，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这样…你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你爸妈，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着，他把昨晚就准备好的手机递到江彦眼前。

　　江彦看着那部黑色手机，就像看见救命稻草般，连忙拨通家里的电话。

　　可已经响了好几声，还是没人接。

　　江彦攥紧电话，紧张的看向骆玢:“不会是什么大事吧…怎么没人接电话…”

　　他话音刚落，电话就通了。

　　“您好，江家公馆，请问找哪一位？”

　　是他家保姆陈妈的声音。

　　“陈妈，我是江彦，我爸妈呢？”

　　陈妈的声音立刻大了几分:“小少爷，你可终于和家里联系了，家里出事了…出大事了…”

　　江彦站起身，焦急的询问:“到底是怎么了？我姐呢？她们在不在？”

　　他正专注于和陈妈的通话，却没有发现一旁的骆玢暗暗勾起了唇角。

　　“小少爷，你还是尽快回家一趟吧…这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陈妈说到最后，声音忽然变得模糊，而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怎么办？骆玢…我家里真的出事了…我该怎么办？”江彦惊慌失措的询问，完全乱了阵脚。

　　“你先别慌，先回去一趟，我送你回去。”骆玢拿起一旁的外套递给他。

　　江彦反应过来，胡乱套上外套就跟骆玢出了门。

　　汽车一路疾驰到江家公馆的大门口，骆玢把车停好，冲江彦道:“快去家里看看吧，我在外面等你。”

　　江彦慌张的解开安全带，深深看了他一眼:“谢谢你，骆玢。”

　　骆玢把车钥匙拔了，扬起笑容:“哥们，客气什么啊，快去吧。”

　　江彦微微点头，而后打开车门跑进院子里。

　　看着他修长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江家公馆门前，骆玢的眼底又深沉了几分。

　　江彦推开别墅的门，抬脚走了进去，别墅大厅的光线有些黑暗，江站在中间环视一圈，轻唤了几声:“爸…妈…？”

　　“大姐…？”

　　“二姐？你们在哪？”

　　大厅里空无一人，江彦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帘子，阳光透了进来，江彦被强烈的光线刺痛了双眼，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上竟沾染了一些灰尘。

　　他连忙走到茶几前，想要像以前一样抽出纸巾，擦拭一下沾染灰尘的手指，却发现茶几上空无一物。

　　心跳的更快了，他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但这种空无一人的感觉瞬间淹没了他，让他觉得仿佛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

　　“爸——！妈——！”他又提高了一些音量，这次的声音中已带上些许颤抖。

　　这次楼上才传来了动静。

　　江漓从楼梯间探出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江彦回来了，连忙冲卧室叫道:“爸，妈，三弟回来了——！”

　　听到她的叫喊声，白馥婕先从楼上冲了下来，脸上是未干的泪:“儿子，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白馥婕哭着上前，紧紧抱住江彦。

　　“妈…姐…咱们家这是怎么了？”江彦无措的望着二姐江漓，双唇颤抖着。

　　没等江漓开口，白馥婕就狠狠打了江彦一巴掌:“你这个逆子，你还知道回来，在外面怎么不联系家里啊？啊？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吗？”

　　“你爸病倒了，还有一堆上门要债的人，妈找不到你…实在是没办法啊…”

　　“这到底…是怎么了？”

　　江彦看着母亲一下子苍老许多的脸，心里苦涩不已，就在他为了情爱伤春悲秋时，他最亲爱的人却在困境中挣扎着。

　　江漓见白馥婕这么一哭，泪也落了下来:“咱们江家在郊区的文化城项目出了问题，合作方跑了，烂尾了，现在上千的业主和商户到公司闹事，让公司还钱…”

　　“可是咱爸为了这个项目，已经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就连…”江漓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就连咱们家的这栋房子，都抵押给了别人…”

　　“自打那个合作方跑了，爸就病倒了…现在大姐正为了这事在外面奔波…”

　　“可一直没有消息，以前那些合作的公司，没有一家愿意帮咱们。”

　　“怎么会这样…”江彦把江漓的话听入耳中，如遭雷劈，整个脑袋都嗡嗡直响。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8

　　“他们在公司要债不成，就来家里闹，我和妈被那些人闹得实在是怕了，就只能跟爸妈躲在楼上…”

　　江漓说着，走到白馥婕身边为她擦拭眼泪，拍了拍母亲的肩旁:“妈，别难过了，还好三弟没事…”

　　白馥婕回握着女儿的双手，轻轻点了点头。

　　江彦看着母亲变白的鬓角，从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他为母亲擦干眼泪，声音艰涩的询问:“爸怎么样了？带我去看看爸…”

　　在空荡荡的卧室里，江彦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江德昶，立刻扑倒在床前握住父亲的手:“爸…！爸你怎么了？你看看我…跟我说句话啊…”

　　他紧紧攥着父亲的手，泪如泉涌。

　　“爸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送医院？”他转头问二姐江漓。

　　江漓和白馥婕并肩站在一起，默默地落泪:“自从公司出了事，爸就病倒了，不吃也不喝，躺在床上好几天了…”

　　“为什么不送医院？为什么不请医生？”

　　看着江德昶消瘦的身体，和花白的头发，江彦崩溃的大喊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江漓的神情无奈又无措:“咱们家的存款，都用来填补项目上的空缺了…实在是没有钱送爸去医院…就连陈妈的工钱，也给不起了…”

　　“而且…”她停顿一下，颤抖的双唇道:“就算有钱送医院…那些讨债的也会追到医院去…还没治好爸，咱爸都要被那些人逼死了啊…”

　　江彦正要给骆玢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人送去医院，躺在床上的江德昶突然回握住他的手，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两下，嘴大张着，像是在呼唤江彦的名字。

　　“爸…爸，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江彦握住父亲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脸上，泪水夺眶而出。

　　江彦从未见过父亲这幅样子。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精气神十足，每天都充满了活力，打他骂他的时候，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而此刻，却成了一个垂危的病人，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只有眼珠和嘴唇颤抖着，脸色无比苍白，透出浓浓的绝望。

　　“江…彦，孩子…你听我说…”

　　他断断续续的开口，狠狠握住江彦的手，甚至把青年白皙的手背都握出红痕:“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妈…还有…”

　　“你姐…”

　　“咳…嗬…！”江德昶说着，突然急促的喘息了一声。

　　“爸…你怎么了…别吓我…别离开我…！”江彦连忙轻抚父亲的胸膛帮他顺气。

　　江德昶瞪大了眼睛，声音颤巍巍的:“你…！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一定要——”“一定要——！”江德昶双眼的瞳孔突然放大几分，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爸…！爸——！”江彦双目赤红地嘶喊着，摇晃父亲垂下来的左手，可无论怎么用力，却再也唤不醒江德昶。

　　“爸——！”

　　“德昶——！德昶…！你醒醒啊德昶…！”

　　江漓和白馥婕反正过来，立刻大声的哭喊起来，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

　　江彦的泪已经流干了，他放下父亲厚实的大手，双目通红:“爸爸…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我妈和我姐…”

　　“德昶…你醒醒呐…咱们这个家没有你…可怎么活…怎么活啊…”白馥婕伏在江德昶身上痛哭着，愧疚悲痛下竟直接昏了过去。

　　“妈——！妈…你醒醒啊…妈…！”

　　正沉浸在悲痛中的江彦听到二姐的惊呼，立即去查看母亲的情况。

　　“快…快叫救护车…！”他取出手机递给江漓，一边摇晃着白馥婕，试图唤醒她的意识。

　　坐在车里的骆玢看到救护车驶入江家公馆时，才知道问题的严重姓，赶忙把车停好冲进公馆里。

　　亮起红灯的急救室里传来心电图的滴滴声，江彦靠在墙旁，仰头注视着雪白的天花板，一张惨白的脸似乎和所有苦难融到了一起。

　　骆玢把矿泉水瓶递给他:“喝点水吧…要不要去吃点什么？你一天没吃饭了。”

　　江彦这才神情恍惚的转过头。

　　“没胃口…”

　　骆玢听到他声音沙哑的回应，拿着水瓶的手垂了下来。

　　“你父亲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殡仪馆那边通知，下周一举行告别仪式…”

　　听到最后一句，江彦止不住自己的眼泪，神情却异常平静:“骆玢…你知道么…现在的我，还觉得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离开我的这天…”

　　“小时候，因为我是最小的孩子，他和我妈都宠着我，不管我干什么，他都高兴，摔坏玩具也好、整蛊我姐姐也好、经常去游戏厅疯玩也好…爸他从来都不怪我，反而宠着我…”

　　“你知道吗…他好像觉得我浑身都是优点…看不到我的缺点一样…”

　　江彦擦拭一下脸上的泪，低声说着:“当时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所以我就肆无忌惮的玩…根本没有想过什么是努力。”

　　“可等长大了，他又开始怨我…不学无术，不求上进…还打我…一边打一边骂…”

　　“你知道我当时说什么吗？”

　　江彦看向骆玢，突然扯出一个笑容:“我记得当时我就说，我再没本事，也有爸替我撑着，我努力有什么用啊？”

　　说到这里，江彦哽咽片刻:“我爸突然就不打我了…”

　　“我记得他说…他说爸不能陪你一辈子，不会一辈子站在你身后…”

　　“爸总有离开的那一天…当时我就跪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那是我第一次看他的背影…”

　　江彦忍不住痛哭起来，慢慢从墙壁蹲在地上:“也是最后一次…”

　　父亲总是站在他身后，默默支持他，同时用一双手，把他拖起，他是他整个人生中的英雄，他却从没想过，英雄也有迟暮的时候。

　　更加遗憾的是，他连和“英雄”的告别都没来得及。

　　骆玢看着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的青年，听着他嘶哑压抑的哭声，放下手中的水瓶，就把江彦拉起来抱进怀里。

　　“好好哭一场，有我陪着你。”他轻抚江彦颤抖的脊背，温声安慰着。

　　江彦埋首于他的颈间，泪一点点浸湿骆玢的衬衫。

第一百一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9

　　急救室的红灯忽然熄灭了，见医生和护士推着病床走出，江彦连忙上前询问:“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了危险，需要住进ICU继续观察。”

　　“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江彦握住白馥婕的手，紧追着医生和护士。

　　“还不能确定。”主治医生摇了摇头。

　　“这位先生请让一下，我们要送病人去重症监护室…”一名护士冲江彦喊了一声。

　　骆玢立即上前把江彦揽入怀里，和江彦一同看着医生和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