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啊什么啊!还愣在这干嘛呢!还不快去把人带上!简直就是废物!”
几个小子被说迷糊了,连滚带爬的跑去把吴奈背在背上,就又跟着余渔跑了起来。
余渔他们几个先是跑到大路上拦出租车,准备坐车去医院,要不然就靠他们用腿跑的,还没跑到医院呢,人血都流干了。
但路上的司机看他们这一个个都浑身是血,面目狰狞的,没一个敢停下来。
余渔无法,看准时机,一脚把一个小子踹到马路上去,硬是逼着辆出租停了下来。
司机以为要撞着人,猛地一踩刹车,如果不是系了安全带,整个人都要飞到车窗上去了。
再一抬头,发现人好好的,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呢,扯着嗓子刚准备骂人,余渔就迅速地带人坐了进去。
扯着司机的领子一把拽了过来,掏出口袋里的票子,直接一把甩在脸上,用手指着司机的鼻子,咬着牙,憋着火,一字一句地说:
“今儿要是有一个人死在你车上了,爷他妈就让你拿出租车当棺材,给我兄弟陪葬!”
第十一章
余渔是她们那个破学校的小混混,她爸则是她们那个破县城的大混混。
从余渔满月之后,就留着小寸头,骑在她爸脖子上,后面跟着一群扛刀拿棍的手下,横行街道。
等到渐渐长大,她爸为了老婆妻儿,开始收手洗白。
本来是做着父慈子孝,一家人享天伦之乐的美梦。
却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余渔这么个不可抗力。
等到他想挽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心中的小棉袄,已经开始带着一帮毛头小子,开始横行校园了。
依旧是寸头,依旧是嚣张跋扈,依旧是张扬到不行。
有着家庭氛围的熏陶,余渔自然成长的跟那些一般的小混混不是一个档次的。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种捅刀滋血的场面她见得多了,到了医院之后熟门熟路地把人送到抢救室,听大夫逼逼完了之后,装作病人家属签字,掏卡,交钱。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忙完,正想着歇口气呢,却又被吴奈那边的动静吵得不行。
吴奈除了几根手指骨折之外,其他的都是皮外伤,只是挨得拳头太多,从脸到脚哪儿哪儿都是青紫的,看着就疼。
不过好在膝盖并没有碎,只是被踢的红肿得厉害,暂时无法走路。
即使重伤不多,他还是需要立即做伤口处理的。
特别是身上的几处擦伤,要赶紧消毒以免感染。更何况还有一处伤口挺深,估计还得来一针破伤风。
把小崽子送进手术室之后,护士就推来轮椅,想推吴奈去治疗室处理伤口。
但吴奈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说什么都不肯走。
所以当余渔终于有功夫来看看这帮人又闹什么幺蛾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吴奈整个人趴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翘着兰花指,死死地抓住不松手。
旁边的一群小子们看他有伤,不敢用力,只能又是搂腰,又是拽胳膊的,想着一点一点把他从椅子上掰下来。
旁边的小护士还要紧张地护着吴奈的腿,小心着别又给伤加重了。
吴奈已经不哭了,只是还有点抽抽嗒嗒缓不过来气。
头发因为血都拧在了一块,难看地贴在额头前。
那张脸就更提了,又是眼泪又是血地混在一块,配着伤口,和着灰,一块红,一块黑,整个就一唱大戏的小花脸。
现在血干了,在脸上都结成块了,任谁猛地一看都猜不到这是那个秀秀气气的小吴奈。
余渔看着吴奈那张像是经历了炮火洗礼的脸,嘴里嘟囔了句“丑死了!”,心里却是真真儿的不好受。
现在余渔他们班里的同学没一个人知道,她和吴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不只是两匹小青马,余渔甚至是看着吴奈出生的。
余渔她爸还是混混的时候,他们一家还住在四合院。
余渔是骑在她爸脖子上看着吴奈他妈挺着大肚子嫁进四合院的。
后来吴奈出生,软软糯糯的招人疼,更是招得余渔总是喜欢把他揉扁搓圆。
吴奈反抗不行,只能趁着余渔不注意,把自己的鼻涕抹在余渔的衣服上。
搞得余渔她妈总是拿着余渔的衣服,把她劈头盖脸一阵儿臭骂。
后来吴奈父母死了,那些平时总是喜欢夸他逗他的邻居,一夜之间,像是变脸一样,换了副冷笑唾骂的模样。
这也不能怪他们,当时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家家都有孩子要养。吴奈长得再好看,这也不能当饭吃。
谁都怕招惹上这么个拖油瓶。
也就只有余渔一家真心对他好。
余渔她爸混的就是个义气,讲的就是道义;余渔她妈又是个软心肠,是打从心眼里喜欢吴奈这个小小的可人儿。
至于余渔,呵,平白多了个好欺负的弟弟,不要白不要。
第十二章
所以余渔还是每天依旧雷打不动地去招惹小吴奈。
只是吴奈从会反抗变得不吵不闹。
直到小吴奈父母下葬的那天,在又一次被余渔作弄完之后,他却突然伸出自己短短的小胳膊,费力地抱住要走的余渔,小嘴撅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可怜兮兮的。
“鱼鱼……他们……他们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余渔看着怀里的小人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没想什么矫情的,就想着吴奈这小家伙瘦了,小胳膊搂着都不舒服了,要养胖一点才好。
从那以后,余渔就带着小吴奈走街串巷,有谁欺负吴奈,二话不说,上去就揍。
后来余渔她妈说这样会教坏小吴奈。
于是就变成了,余渔当面里对吴奈说不需要在意那些个小人,背地里却叫来一帮人,把凡事敢说吴奈一个不字的,全都揍了个遍。
吴奈基本上是靠着余渔一家养大的。
后来余渔她爸从商有了钱,搬去了小别墅,本想带着吴奈一起走。
可是吴奈不愿意,他已经欠余渔她们家太多了,这份情,他现在没有能力还,只能尽力不去麻烦他们。
余渔其实比吴奈大了三岁。
吴奈刚上初中那年,余渔正好被学校开除。
她读不进去书,她爸又想让她在学校里安分待着,索姓直接去了吴奈的破学校,跟着吴奈从头上遍初中。
余渔看着吴奈那张丑脸,又想到以前的事,心里越来越酸。
吴奈算是她护着长大的,小时候那次吴奈哭过后,余渔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吴奈情绪这么激动过了。
印象中,那个小家伙总是穿戴整齐,秀气的小脸紧紧绷着。总是能好好照顾自己,不敢给别人添麻烦。
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从来没有这么让人……心疼。
余渔叹了口气,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走向吴奈。
她沉默地推开其他人,拽着吴奈的胳膊,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沉默着,给了吴奈一巴掌。
“吴奈,你要是想死的话没人拦着你。只是别死在这,别他妈白白浪费了老子把你背到医院流的汗!”
余渔嗓子有点发紧,低着头,不敢让别人看见她的表情。
吴奈被余渔这一巴掌打得怔了怔,咬紧了早已残破不堪的嘴唇,终究是松了手。
护士看吴奈终于是服了软,温和着安慰吴奈,想把他扶到轮椅上。
只是吴奈刚挪到轮椅上,手术室的门就打开了,一位带着口罩,满身是血的医生,拿着几张纸走了出来。
吴奈一看,哪里还坐的住,一激动就想起身。但是膝盖伤的太重了,一动就疼得要从椅子上摔下来。
余渔把他按回椅子上,推着他来到医生面前。
医生摘下带血的口罩,缓了口气,开口道:
“你们把伤者送来的太晚了,再加上他年龄小,长期营养不良,身子发育的慢,这伤的又这么重,失血太多,想要救回来,可能姓不大。”
说着,拿出一张纸,上面清楚的写着“病危通知书”。
吴奈本来听见医生说的话就已经怕的支撑不住身体了,现在又看见这方方正正的五个大字,刺得他眼睛发疼,一个不注意就直接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余渔想去扶他,吴奈却抓住她的胳膊,坐在地上,脸色白的吓人。
他努力地张了几次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使劲地压着嗓子逼出一句话。
“他………会死?”
医生叹了口气,往上推了推眼睛。
“他的情况太糟糕,我们正在做最后的努力。”
医生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开口。
“我们几位医生商讨出了最后一种可能救他的方案,但是这个方案风险较大,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考虑是否让他做这个手术。”
说着拿出一张医嘱和一张手术同意书。
吴奈拿着纸的手,不停地发抖。
“会······会······有什么风险?”
医生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看着吴奈,脸色严肃地说:
“首先,这个手术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姓让他活下来。其次,那一刀伤在他的脖子上,这个方案会有很大的后遗症,即使他能活下来,他也很可能从此失去说话的能力。”
医生顿了顿,吸了口气,
“也就是说,非死即残。”
第十三章
“不……不……不是死,就……就残……这……”
吴奈瘫坐在那,手里的纸是捏了又捏,再加上手心不断出汗,纸上的字都模糊得看不清了。
他抑制不住地轻微发抖,嘴唇被咬了又咬,已经流不出血了,而且开始发紫。
余渔蹲下来,按着他的下巴,让他放开自己的嘴唇。然后把纸从他手中拿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紧紧的握着。另一只手把他额前贴着的刘海拨开来,露出他发红的双眼。
“你决定吧。”
余渔的手心也全都是汗,但是很温暖,这让吴奈安心了许多。
吴奈算得上是小小年纪便看尽了世态炎凉,所以一向是万事只考虑自己便好,而余渔太过坚强,根本不需要他CAO心。
所以,可以说他吴奈从来没有为别人CAO过半分心。
因为不需要,也没有能力。
可是现在,却突然要他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这样就让他死去,还是赌一把。
可是,就算赌赢了又能怎样,对于他一个没人要,甚至人人喊打的流浪儿来说,苟延残喘于这世上才是最痛苦的吧。
医生已经开始催了,时间不等人。
吴奈闭上眼,他想冷静下来,但是眼前却浮现了小崽子与那些人混战的身影。
他浑身是血,孤身而立,让吴奈仿佛看到了第一次与他相遇的场景。
一样的血,一样的孤独,一样的……一样的……
那么想活下去!
吴奈突然睁开了眼,他抬起头对着医生,下定决心,
“我要让他做手术,我要让他活,他必须活!”
“好!那你们赶快签字,然后交给护士,我现在就进去做准备。”
“医生……拜托了……真的,真的,真的拜托了……”
吴奈现在的膝盖不能跪下,只能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深深地向医生鞠了一躬。余渔扶着他,跟着他一起鞠躬。
“我只能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说完,便带上口罩,转身奔赴战场。
“谢谢您了医生。”
余渔在后面对着医生道了句谢,又扭回头看看还在那里鞠躬的吴奈。
她的手被吴奈握的生疼,但是她没说什么,只是伸出空着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温和的说:
“好了,起来吧。你也需要马上治疗,可别等那小子活下来了,你却躺下了。”
说着便双手用力,想把吴奈从地上扶起来。旁边的护士看见了,连忙上去帮忙。
二人合力把吴奈扶上轮椅。吴奈坐在轮椅上,手里握着护士递过来的笔,在每一张纸上都一字一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右手断了两根手指,余渔本来是想代替他签字的,但吴奈却执意要自己签。
右手疼得厉害,汗不停地从额头滴落,滴在纸上,却是一个又一个鲜红色的印子。
字写的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歪歪扭扭。吴字勉强还能认出来,至于奈字,是真的认不清。
余渔拿着那几张纸,哭笑不得,她实在是搞不清吴奈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总不能是为了那个小崽子吧?
呵,怎么可能,吴奈这种自顾到不行的人,怎么会为了别人做到这种地步?大概是不想摊上人命,欠下人情吧。
余渔自嘲地笑了笑,抛开那些可笑的想法,转身和吴奈交代了几句,让他安心地好好治疗,然后便去交单子了。
护士推着吴奈,要把送到治疗室去。
吴奈坐在轮椅上还不停地扭头去看手术室紧闭的大门,直到拐了弯,才不安的收回视线。
单子签了,人也开始手术了,但是吴奈不确定,最后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到底是还会呼吸的他,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吴奈现在能做的,就是不停地祈祷。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相信过谁,甚至是神佛,他都不屑于去祷告。
因为他认为,这些终究是虚无的,是假的,而他是终究不会得到救赎的。
可是,现在的他却只能靠着不断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