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白杨朝门口看去,除了程应飞,还有一个陌生人的老女人。
白杨抱着芝麻糊坐在沙发上,对那个老女人道:“你是谁?”
颜路赶紧向白杨介绍:“这是程叔叔的妈妈,她特意过来看看你。”
程应飞也道:“杨杨,我妈来看看你,可以进来吗?”
白杨不知道颜路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也不好让人一直站在外面,点点头,让两个人都进来了。
程应飞的母亲虽然上了年纪,但保养的非常好,穿的也珠光宝气。
她进门先四处打量了下,又对白杨道:“听说你爸爸受伤了,我特意来看看。”
她随手把提的一些补品扔在地上,又接着道:“这些都是上好的燕窝还有虫草,你们拿去吃吧。”
白杨与程母本来就互不相识,他厌烦死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也不客气的道:
“我爸爸脑子还是好的,吃不了您这个药,您还是自己拿回去吃吧。”
程母没想到白杨会对她这么说话,瞬间火气就上来了。
程应飞赶紧打圆场道:“妈,杨杨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您多体谅。”
颜路也连忙在一边不住道歉。
颜路赶紧让几个人都坐下,又对白杨道:“杨杨,你爸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我想让程叔叔一起来照顾你爸爸。”
白杨不可思议的看着颜路,又看了看程应飞,
心想我爸还没死呢,你们这就要干嘛?
白杨道:“你直说,现在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
颜路连忙否认道:“我们是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程叔叔认识好多医生,想和你一起照顾爸爸。”
一起照顾爸爸?
白杨无奈的道:“妈,你扪心自问,你在医院的时间有多少?这是你照顾爸爸的态度?”
颜路瞬间哑语了一下,程应飞马上越过颜路走到白杨旁边,道:
“这段时间你妈妈为了你爸爸的病,都跑了好多地方找大夫。”
程应飞的这一番话白杨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就是这么诓重症监护室里的父亲。
这些敷衍的话让他立刻烦躁的不行,他不自觉地挪到沙发左边,和程应飞保持距离。
他道:“你们的大夫呢?在哪里?”
程应飞马上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叠名片,塞到白杨手上,道:
“这些都是有名的大夫,我们明天可以一个个打电话。”
白杨一张张看着名片,上面有好几个大夫已经被厂里请来给父亲看过了。
他怒不可遏的把名片扔到茶几上,对两人道:
“你们连爸爸有哪些大夫都不知道,照顾人就是这么照顾的!”
颜路拿起那些名片,和程应飞对视了一眼,她吞吞吐吐的道:“我,我们是太着急了,就没注意上面的名字。”
白杨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和程应飞成了“我们”。
父亲受伤住院,母亲不来和自己商量,偏偏要专门跑去找程应飞。
白杨不想听什么解释,他死死盯着颜路道:“妈,你和这位程叔叔到底认识多久了,关系怎么这么好?”
没等颜路答话,程应飞就抢着道:
“我和你妈妈关系很好,已经好多年了,你妈妈有困难,我肯定要搭把手的。”
程应飞一脸誓为红颜知己死的表情。
白杨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表,对程应飞道:
“既然程叔叔要照顾我爸,那从明天开始,我们三个就轮流来。”
他在表上添加了程应飞和颜路的名字。
程母看白杨这是来真的,赶紧眼神示意了一下程应飞。
程应飞连忙把那张表从白杨的手中抽过来,道:
“你看我们都不专业,等你爸爸从监护室出来,我们请最好的护工怎么样?”
白杨就知道程应飞是虚情假意,他把笔盖住,站起来指着门口道:
“你们都给我走,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都给我走!”
程母看他情绪激动的不得了,她站起来走到白杨跟前,道:
“这么和长辈说话要遭雷劈的。”
白杨最不能容忍这个老女人,他指着程母的鼻子道:
“你现在就给我出去,我们非亲非故,用不着你来可怜我,滚!”
程母今天肯赏脸光临白杨家,完全是看在自己宝贝儿子软磨硬泡的份儿上,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指责过,气的不行。
程应飞见白杨对自己母亲这个态度,他道:“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
两个陌生人登堂入室,自己没有一扫把把他们轰出去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程应飞居然敢提到他爸,白杨怒不可遏道:“我爸叫我和人说话!”
“你说谁不是人!”
程应飞控制不住火气的吼了起来,颜路怕他冲动,上前去拦住他。
芝麻糊猛地从沙发上跃出来,‘嗖’的一下扑向程应飞,在他脸上抓出了三道血口子。
颜路和程母惊慌失措的拿出纸巾给程应飞擦血,
程应飞实在没想到今天会闹成这样,他捂着脸气冲冲的走了。
颜路送走了程应飞,回过头对白杨道:“杨杨,妈妈只是想让我们多重依靠,不是不要你爸爸了。”
白杨被今天的两条疯狗搞得气急败坏,他对颜路吼道:“你要是嫌弃我爸,就和程应飞结婚去吧,用不着让他们来恶心我!”
颜路还想再解释什么,赵刚那边传来消息,白圳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白杨的回忆(三)
感染还是猝不及防的来了,白杨和颜路赶到医院的时候,白圳正在手术室抢救,赵刚守在外面。
白杨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感觉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
颜路拉过赵刚,问白圳现在的情况。
赵刚看了白杨一眼,背过他悄声的对颜路道:“不太好,这次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化工厂的领导收到消息也来了,他们先安慰了一番,然后也坐在门口等消息。
颜路见领导都来了,她小声的叫白杨到一边来。
白杨被颜路带到一个角落,颜路道:
“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爸爸这次真的出不来了,咱们一定要在赔偿上争取最大的利益,
也算是给你爸讨一个公道。”
白杨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他只希望父亲能平安从手术室里出来,
他对颜路道:“钱的事儿有法律在,一分钱不会少我们的。”
颜路觉得白杨简直太天真,她赶紧道:“法律有什么用,现在不守法的少吗?”
白杨终于忍不住爆发道:“你这么想要钱,不用盼着我爸死,程应飞不是特别有钱吗?”
颜路连忙摆手,告诉白杨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白杨懒得再和她纠缠下去,他重新回到手术室门口,和赵刚一起等着父亲出来。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过去,几个人在外面足足等了八个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再一次开了。
医生告诉白杨,白圳又挺了过来,不过双腿由于感染严重,膝盖以下已经全部截肢。
又截肢了?
白杨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一下坐到地上,眼泪‘刷’的流了出来。
之后的生活就像轮回一样,
不管是白圳还是白杨,亦或是赵刚,都把之前的痛苦又饱尝了一遍。
等白圳终于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白杨已经足足瘦了好几圈。
虽然死亡慢慢远离了白圳,但身体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折磨已经彻底击垮了他。
他被灼伤的呼吸道经过几次手术,已经好了很多,可以慢慢的发出一些声音。
但他还是像一个活死人一样,每天木木的躺在床上。
自从白圳双腿被截肢以后,白杨便一刻也不敢离开医院,
他没日没夜的守着,一直到白圳离开ICU,他除了回家洗过几次澡,就没有再去过任何地方。
白杨在病床前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父亲说着话,虽然白圳还是呆呆的躺在那里。
医生和护士又来给白圳换药,白杨和赵刚在病房外等着。
里面又传来父亲痛苦的呻#吟,白杨把耳朵堵住,靠在墙角。
他见过一次父亲换药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
纱布一层一层的除去,最里面的那层已经被药物染成了棕色,护士小心翼翼的把它揭开。
那层纱布粘着深红的皮肤被一同剥离,拉出了一片带着肉的血丝。
父亲那张已经称不上嘴的红洞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身体不住的颤抖。
白杨从那天起再也不愿看着父亲换药,他总是向现在这样捂着耳朵缩在病房外的墙角。
颜路还是时不时的来看白圳,她也不知道应该和白圳说些什么,只能傻坐在那里。
白杨说起白圳换药的时候,脸痛苦地埋在手里,林风握住白杨的手,让他别再想了。
白杨告诉林风,
父亲走后的好多个夜晚,他都会梦见父亲换药。
自己在梦里一动不动,他想逃却怎么都逃不掉,只能眼铮铮看着那个血腥的画面。
白杨道:“我曾经以为爸爸就这么一蹶不振,但那天他和我说了第一句话。”
其实,与其说是一句话,不如说是几个模糊不清的单音。
但白杨还是听清楚了,父亲说的是:去上学。
第二天,白杨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等他放学再到医院时,他惊喜的发现白圳的精神好了很多。
自己给他讲笑话,父亲会小声笑几下回应。
以前只会呆呆看着前面的眼睛,也开始看着他。
白杨望着鱼塘里自己的倒影,对林风道:
“我爸以前长得可帅了,他告诉我年轻的时候有好多小姑娘倒追他。”
林风也看着白杨水中的倒影,道:“能想的出来。”
白杨对林风道:“那个时候,我觉得希望来了,我爸真的一天比一天好,等到他出院回家的时候,我就感觉以前的爸爸回来了一样。”
白圳的结局林风早已知晓,如果真的能和以前一样,那白圳也就不会死去。
真的一样吗?
在父亲死后,白杨也不停地问过自己。
对于父亲最后一段回忆,白杨停留在了回家以后那一个月。
白圳虽然生命体征已经完全正常,但也失去了自理能力。
颜路和白杨雇了一个护工回家,专程照顾他。
之前芝麻糊一直寄养在邻居李奶奶家,白杨也把它抱了回来。
芝麻糊好久没见到白杨,它‘嗖’的一下扑到白杨怀里打滚。
白杨摸摸它的头,它又立刻“嘤嘤嘤”的发出委屈的声音。
白杨抱着芝麻糊回了家,他对芝麻糊道:“爸爸说他想看你,但是你别怕爸爸现在的样子,不要吓着他了,听到没?”
芝麻糊又喵喵叫了几声。
白杨这才把芝麻糊抱到白圳的屋里,白圳看了下芝麻糊,对白杨道:
“胖.......胖。”
芝麻糊马上又‘嘤嘤嘤’的把脑袋钻到白杨怀里,
白杨笑了一下,对白圳道:
“爸爸你不能说芝麻糊胖,它最讨厌别人说它胖了。”
白圳看着芝麻糊委屈的小胖脸,伸手摸了它一下。
白圳的右手恢复以后能慢慢的写字,白杨每天一放学就陪着白圳练字。
这天,白圳从床上拿过笔记本,写了两个字:
妈妈。
白杨握着笔的手一下顿住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父亲。
自从白圳回家以后,颜路基本没回来过几次。
虽然电话天天打过来,但都是简单问一两句便挂了。
这个家里的一切她都没有带走,不管是钱还是曾经的东西,就好像她从来没来过一样。
白杨在本子上写道:
妈妈出差,估计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白圳摇摇头,又写了两个字:
离婚
白杨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张五官已经完全融在一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算得上笑的表情。
白圳又写道:
不要拖累她。
如今父亲的情况,确实给不了母亲想要的生活,
这些日子母亲的态度,白杨看在眼里心中也明白,
他朝父亲点点头,道:
“爸爸,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蹲在一旁的芝麻糊也叫了一声,白杨把它抱起来,又道:
“还有芝麻糊。”
白圳伸出手摸了摸白杨的头,又写道:
你去,妈妈不去。
虽然只有断断续续几个字,但白杨一下就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他道:
“周末我去打离婚协议,不让妈妈去。”
白杨说完,拿出钥匙,把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片安眠药和几粒药丸,照顾父亲喝下。
父亲不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赵叔叔。
他明白,父亲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母亲薄情寡义。
等白杨拿着打好的离婚协议,站在宜州大道那条十字路口时,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但他马上擦干眼泪,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他一个人也能和父亲好好的生活。
绘夕路口停了一辆煎饼车,父亲特别爱吃煎饼,他买了两个带回家。
等他走到小区门口时,一辆救护车呼啸着从他身边经过。
他的心莫名的紧了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腾。
他拄着拐杖快速走到楼梯口,邻居们已经堵在那里。
“大家让一下我。”
白杨朝众人喊道。
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