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正经地征求允许:“这个能说吗?”
于笙:“……”
这人就没有不欠揍的时候。
好不容易生出来的那点儿念头全散了,于笙扫他一眼,唇角抿了抿,黑白分明的眼刀无声扬起来。
靳林琨镜片后的眼睛微弯了下,照单全收,右手借着书包的遮挡过去,又从舍友口袋里光明正大地摸了颗糖。
“……对。”
他捏开包装纸,把糖含进嘴里,漫不经心扬眸:“是想拿一个。”
……
“大意了。”
自习室里,夏俊华奄奄一息:“以为笙哥是帮我们封印琨神,原来是在帮琨神攒大招。”
岑瑞一步一步挪回座位,含泪羡慕:“真酷,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大佬这样装一回逼……”
七组组长难得的没有纠正组员们的心态,坐在座位里,双目无神念念有词。
文科生梁一凡环顾四周,忍不住沾沾自喜:“我好像能体会到你们的绝望……”
七组理科生居多,大部分都还处在靳林琨那一句话的震撼余波里,只有副组长孔嘉禾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依然在埋头勤勤恳恳做题。
梁一凡很烦人,忍不住凑过去:“副组长,你没听见琨神说的吗?刚刚在礼堂的时候——”
“听到了,梁同学。”
孔嘉禾推了推眼镜,从书海里抬头:“要想在高考里取得成功,实力、运气、心态缺一不可。”
经过上次比赛的锻炼,他的表达能力已经比之前进步不少,认真迎着梁一凡错愕的注视:“靳同学的自信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我要向他学习,也保持良好的自我感觉,才能在考场上发挥真正的实力。”
梁一凡:“……”
讲座过后,七组同学对学习的热情在刺激下又猛然翻了个番。
晚自习还没开始,教室里已经回荡起了笔尖落在纸上气壮山河的沙沙声。
靳林琨进门的时候,都被整个教室里格外浩荡的学习气氛震得没立刻迈步。
于笙被他堵在了门外,顺手推了一把,抬手去拿自己的书包:“忘带东西了?”
“……没有,这个分量不可能再忘了。”
靳林琨往后退了一步,扯扯于笙,“朋友,你觉不觉得今天的气氛不对?”
他手腕一转,依然把那个沉甸甸的书包稳稳当当提在了手里。
于笙对这群学霸积极姓的认知在进来第一天就已经到顶了,抬头扫了一眼,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来,绕过他进门:“看出来了,一会儿可能有人摔杯为号,把你拖到廊下手起刀落。”
靳林琨忍不住笑了笑,把书包递给他,也跟着坐下。
他今天安静得有点叫人不习惯,于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接过来拉开拉链。
从礼堂回去,于笙其实一直想问问他当初究竟出了什么事。
但靳林琨又不太像是有想说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不想被摊开来指指点点的事。于笙不打算刨根问底,拿出他那一套家伙什塞过去,摊开本练习册,准备继续刷题。
靳林琨今天没再拿竞赛题,也没拿《契约论》,面前摆着一厚摞于笙给他标注出详细过程得分点的算草纸,一页一页地翻。
他看得不快,翻过几页,有时候还会再倒回去仔细比对。
于笙侧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笔尖继续落在纸上。
讲座结束后,老万大概是从哪儿听说了靳林琨有意高考,特意把他叫过去谈了谈。
“你的卷子我们学校也分析过,知识储备和解题思路都没有问题,如果想在高考里把分拿稳,还应当更注意细节一些。”
老万没因为他在对手学校有任何介意,很耐心地提点他:“答题步骤要注意规范,不要跳步,证明题要写全,不然太吃亏了。”
于笙当时也被拉过去听,很想给老万鼓个掌。
他这些天没少看靳林琨做题,这人恨不得是用眼睛答题的,扫一眼就心算出答案,一张数学卷子答完,跟段磊临开学前疯狂抄答案交上去的卷子几乎没任何区别。
于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在做的题,又在几个时算时不算的得分点上也多标出了几个(1分)。
靳林琨脑子转得很快,但集中力一般,才过了一个小时,就又拿胳膊轻轻撞了撞他。
于笙笔尖一顿,在纸上点了个点:“干嘛。”
靳林琨摸出了那个保温杯:“多喝热水。”
于笙:“……”
他对谈恋爱之类的事没什么兴趣,但在段磊持之以恒的熏陶下,也多少知道这是个恋爱剧情里的直男金句,说出来多半是要出点什么事的那种。
但这个人不光说,甚至真带了个挺大号的保温杯,还正在拧开盖子替他倒水喝。
靳林琨的生存技能简直天怒人怨,泡个红枣枸杞茶连茶滤都不知道加。挖核挖得歪歪扭扭的红枣跟枸杞混在一块儿,噼里扑隆地高台跳水,砸了一桌子的水花。
于笙看着砸在杯盖边沿弹出来的红枣残骸,总算弄明白了这人晚自习前究竟在书桌前面忙活什么。
于笙不渴,看了一阵那杯水,到底还是没拒绝。
教室里也开着空调,保温杯效果一般,倒出来的水已经有点温了。
靳林琨摸着杯壁,皱了皱眉:“有点儿凉了,应该早点给你喝的。”
“不凉。”
于笙接过来,几口喝干:“我不爱喝烫的。”
靳林琨怔了怔,唇角忍不住扬了下,胡噜两把他的背:“不用连枣都吃,这个泡完就没什么养分了……”
剩下的话在一个眼刀里顺利消音。
于笙转回去继续刷题,靳林琨也没再打搅他,隔一会儿就给他续一杯水,重新继续翻起了那一摞算草纸。
……
第三次从洗手间里出来,于笙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心软下去了。
靳林琨那个保温杯少说也能装一升水,这么喝下去只怕没个头。
于笙坐回座位上,分心盯着身边的同桌,在靳林琨再一次要去拿那个保温杯的时候,及时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就不喝了吗?”
靳林琨挪不动胳膊,有点惋惜:“我查了,多喝点水对身体好……”
少年肩臂绷着,挺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腕,显然决心非常坚定。
相持片刻,靳林琨终于遗憾地结束了他的才艺展示,擦干杯盖扣回去,把保温杯在身边放好:“朋友——”
于笙蹙蹙眉:“什么事?”
这人今晚实在太反常,抛开自己确实发了个烧这件事不论,灌了一肚子水饱的于笙依然觉得,他好像是要跟自己说什么挺欠揍的话。
所以才事先要用这壶茶贿赂一下。
靳林琨的神色没像平时那么轻松,指尖的那支笔转了个圈,挺不稳当地往下掉。
掉到一半,已经被身边探过来的手及时稳稳抄住。
“跟你说过,这个水平就别在晚自习转笔了。”
于笙接住他那根笔,放在桌边,侧过身:“说吧,到底怎么了?”
靳林琨张了张嘴,抬头迎上于笙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还是挺熟悉的不耐烦,眉峰蹙着,下面却藏着点不易觉察的担忧,干净的眸光一错不错地落在他身上。
……
好像他只要现在开口说不想再上这个晚自习了,对方就能放下手里才写到一半的练习册,收拾书包陪他出去翻个墙,找个网吧打上一宿的游戏。
隐约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和他手里的练习册攀比,靳林琨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越来越不对劲。
他其实也不知道究竟想和于笙说什么,或者可能就只是想叫叫对方,看着身边的少年有点不耐烦地撂下笔转回视线,看他一眼。
靳林琨摸了下于笙攥着他手腕的地方。
都说红枣补气血,怎么喝了一晚上的红枣茶,手还是这么凉。
他脑子里的念头有点乱,顺口扯了个问题:“你说——我能拿省第一吗?”
“……”于笙:“啊?”
靳林琨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提得有点神经病,摸了下鼻子:“就,第一……”
“琨神,我必须打断你一下了。”
梁一凡听着后座两位大佬唠了半节课,终于忍不住了,回过头:“你看看这个教室。”
靳林琨收回手臂,微扬了下眉峰。
“你看见了吗?你感觉到这股磅礴的学习热情了吗?”
梁一凡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壮烈,英勇地张开手臂:“因为这一个教室的人,都对你能拿第一深信不疑,而且一点儿也不想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再被提醒第二次了。”
七组组长坐得离他们近,眼含热泪,放下笔扭头:“说得好,梁一凡同学,整个七组为你在意念里鼓掌。”
靳林琨:“……”
眼看着这两个人分别转回去埋头书海,靳林琨轻轻咳嗽一声,试图把一起重新低头的同桌拉回来:“朋友……”
“他们不都说完了吗?”
于笙头也不抬:“用不着我多说了。”
靳林琨张了张嘴,笑笑:“还是想听你说一次。”
于笙手里的笔顿了顿。
靳林琨说这句话的语气挺平静,平静得甚至有点莫名的温和期冀。
于笙知道他想听什么,手里的笔攥了下,喉间却第一次有点发紧。
他不能说。
好的不灵,坏的才灵。
他说的话未必次次都准,可这么大的事,在想到合适的表述之前,他不能张口就来。
毕竟是高考,谁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不是脑子快就一定能稳占榜首的,除非这一年的卷子恰好难度拔群,明显拉开了头几名的分差,不然胜负很可能就出在十来分的细节分里。
靳林琨等了一阵没能等到,笑了笑,重新坐回去。
于笙手里的笔转得飞快,草草翻了几页题,一页都没看进去,深吸口气放下笔,把手伸到了桌膛下面。
靳林琨的手搁在腿上,刚要抬起来翻页,忽然就撞进了另一只有点儿凉的手心。
没等他反应,微凉修长的手指已经弯下来,带着点儿视死如归的力道,一把牢牢攥住了他的手。
第三十五章
握上来的手明明挺凉, 相叠的部分却莫名一层层染上热意。
靳林琨喉结滚了滚。
平时找个理由就能把对方的手捞过来攥一会儿的人, 这时候反倒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怔怔被握着那只手, 呼吸不自觉地摒起来。
手掌叠在手背上,空气静得发稠。
……
靳林琨的胳膊绷得太紧, 没撑住, 微微抖了一下。
高考不是小事, 于笙实在不能就这么贸然开口,抬了下手, 想要先拍拍对方的手背:“你——”
才开口,靳林琨刚抖了一下的那只手已经猛然翻过来。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牢牢地一把抓住了于笙的那只手。
于笙:“……”
靳林琨:“……”
靳林琨轻咳一声, 试图解释眼下忽然就从正常普通的安慰变成了十指相扣的状态:“朋友, 我以为你要把手拿走——”
于笙面无表情:“我是要把手拿走。”
“……”
靳林琨破罐子破摔, 握着他的手索姓又紧了紧。
于笙不常安慰人,更没被安慰过, 不知道这是不是现在新进化出的什么交际手段,却依然本能觉得莫名别扭, 右手动了动, 试图往外抽出来。
靳林琨左手攥着他,右手滑过张纸,抄起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字:再给握一会儿。
于笙勉强拿左手抓起支笔,扯过那张纸回他:不给,滚。
他不擅长写左手字, 落笔也很没准度,写出来的字自己都认不大出来,滚的最后一笔直接划出了纸边。
靳林琨没动,也不知道是没看懂还是明知故犯,继续认认真真往下写:朋友,再握一分钟,给你考个第一回来。
……
整句话乱七八糟,简直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于笙心说你考不考第一跟我有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刹住,忍不住抬头扫了他一眼。
靳林琨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握着那支笔始终没抬起来。
“来”字的最后一捺写到一半就停了,笔尖顿在纸上,渐渐晕开一坨挺显眼的墨点。
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某种异于往常的气息太明显,于笙准备踹桌子抽回来的手顿了顿,被他试图证明什么似的牢牢攥着,再没挣开。
体温渐渐在交握的地方分成两个人的。
靳林琨握着那支笔,顿了顿,沿着墨点向下延伸,画了个花杆,添了两片叶子。
笔尖亡羊补牢地斟酌了一会儿,一圈一圈打着转,往外面补着大小不一的花瓣。
一年的时间其实过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他见到那个N大副校长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有些事都已经过去快一年,差不多可以彻底翻篇儿了。
这一年里学校其实不止一次给他打过电话,也有不止一个老师苦口婆心地劝他,哪怕不能当年参加高考,至少也要回来上课,别把底子丢下。
学校不厌其烦地保证,如果实在介意可以帮他申请调换班级,可以专门分出老师教他,不会再让他遇到以前那些事。
一个又一个的人来劝他,不要受影响,不要任姓,不要赌气。
不要自暴自弃,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耽误前途。
……
一点小事。
靳林琨手里的笔歪了下,最后一片花瓣也没能画好,一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