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男人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店长捧来厚重的导购图册,“这是最近入店的衣料和本季度设计灵感,二位可以看看。”
廖山个人特色鲜明,乌锐清并不纠结,指着一套酒红色绸面西装,“这套拿给顾董试。”
顾卓立翻了几页, “这套给小乌总试试。”
男人挑中的是一套深沉优雅的夜空蓝天鹅绒礼服,他拿着册子往乌锐清身上比了比,突然意识到什么,“嗳,我看你好像一直穿这个颜色啊,衬衫毛衣,西装风衣,基本都是这个色系。”
乌锐清闻言平淡点头,“嗯。”
深蓝色的柔软布料能让人产生一种被夜晚包裹保护起来的错觉,在刚被乌家送去伦敦的头几年里,内心恐惧压抑却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锐清只能靠这种奇怪的方式自我安慰,后来这种习惯就被延续了下来。
二人分别进入相连的两个试衣间。
顾卓立手机突然亮起沈灌粉丝后援会主席打来的电话,他正要接听,突然又想到隔墙有耳,于是屈起手指敲敲墙,用不算小的声音叫道:“小乌总,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对面没人回应。
男人放心不下,又试探姓地提高了一点音量,“廖山是狗?”
依旧没人回应。
“廖山是狍子,是最土的山狍子?”
隔壁的门忽然开了,乌锐清穿好礼服站在他门口,诧异地提高声音问:“你刚才跟我说话了吗?隔着墙听不大清,廖山的袍子怎么了?不好看吗?”
“……”
里面一片诡异的静谧。乌锐清更加诧异,刚要再敲敲门,那道门自己打开了。
男人穿着酒红色的缎面礼服,高大俊朗,眉目深邃英锐,一照面就非常夺目。
但他的脸色迷之尴尬。
乌锐清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不是挺好的吗,很衬你的气质。”
男人闻言更加忧郁,用一种迷之哀怨的眼神看着他,看了一会,脸色又神奇地渐渐缓和下来。
乌锐清实在是琢磨不透这家伙,便转向店长,“顾董身上这套要了。要送的人身高一八三,体重七十五公斤左右,比例正常。”
店长鞠躬离去。顾卓立杵在旁边依旧不吭声。
乌锐清转身审视镜中的自己,深蓝色礼服剪裁妥帖,虽是一件成衣,但各个细节和他的身材完全契合。天鹅绒材质温柔高雅,白衬衫是宫廷风,领口的银线锈纹折射出一层浅淡的光辉,与那双静谧的黑眸交相辉映。
他淡声评价道:“好像比我平时的风格高调一点,但也还可以,你觉得你外甥合适吗?”
没人回话。
乌锐清转过头诧异道:“你到底发什么呆呢?觉得这身可以吗?”
“也太好看了。”顾卓立看着镜中小声嘟囔。
乌锐清没听清:“嗯?”
顾卓立咳嗽一声,“我是说,可以。那个,包起来吧。”
店主拿着尺寸单过来,“可以描述一下大致的尺寸吗?”
乌锐清有一八七,可沈灌公开资料只有一八零,实际上很可能更矮点。
顾卓立描述沈灌身材的话都到嘴边了,却突然又改了主意,说道:“就他身上这套吧,包起来。”
——他鬼使神差地想,这套礼服还是小乌总穿起来比较好看,回头坦白|粉籍后可以拿来哄他,让他不要发火。小乌总这么温柔优雅的一个人,软绵绵的,生气最多瞪几眼,一套美丽的礼服一定能哄好,到时候就可以真正地一起追星啦。
乌锐清皱眉看着这家伙突然放空,忍不住道:“我说……你外甥有一八七?”
男人猛地回神,“对啊,怎么了?”
乌锐清双眸微微眯了眯,“你和我一样二十五岁。你外甥最大应该也就五六岁吧?顾董,你确定你真的知道,外甥,这两个字的含义吗?”
男人被他问懵了,反应了半秒后立刻说道:“我们东北家庭关系复杂,你这半个英国人懂什么?是我干外甥,我妹认的干儿子。”
乌锐清平静地看着他,“你妹妹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认一个一八七的男人做干儿子,是吗?”
男人神情里竟浮现一丝谜之得意,“对啊。怎么样,东北女人,牛批吗?”
“……”
乌锐清面无表情地走进试衣间,心想这个人一定是哪里有毛病,错不了。
乌锐清回到家把礼服放好,打算发一条日常追星博。他打开微博,却突然看见热搜#沈灌廖山粉丝又干起来了#
干架的起因是一个廖山粉发帖质疑沈灌家在最后两个小时里请了刷票公司。沈灌家把那条质疑转了十几万次,两家就这样干了起来,不仅在论坛贴吧开战,更有沈灌粉丝直接跑到廖山超话里开贴屠广场,极其嚣张。
带头的那个就是每天都在和乌锐清斗法的反社会键盘侠,引战贴发表于三分钟前。
【@狍子今天糊了吗:土特产们失心疯了吗[/龅牙笑]刚回家就看你们在这碰宇宙瓷。输给你们沈爹的感觉怎么样,糊狍子数据一塌糊涂还有脸出来造谣,廖山今天凉了没[/衰]】
乌锐清眉头紧锁,怒意涌上。他正要回击,胃里却突然翻起一阵熟悉的绞痛。冰冷的寒意从胃底向上泛,仿佛有一把尖刀在胃黏膜上肆意搅和刮擦。
——去伦敦的第一年,不知是饮食不服还是太过压抑紧张,七岁的小孩子患上了胃病。乌家当年之所以把他这个“野种”捡回去,纯粹是因为乌太太生不出孩子。谁料他被捡回去的第一年,乌太太就怀孕产下男孩。也因此,突然丧失存在意义的野种大儿子失去了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关注。
乌家虽不至于在请医生这事上苛待他,但也谈不上认真对待。小孩子留下病根,长大后他无论花多少钱看多有名的大夫,也只能得到一个“慢慢养着”的答案。
能单手拎起两百斤汉子的男子在胃痛的折磨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嘶着冷气蹲下。
手机伴随动作掉到地上,屏幕适时地亮起男人的电话。
乌锐清忍痛接起来,“有……有……事吗?”
对方似乎本有一车话要说,却顿住了,敏锐地问:“你怎么了?”
乌锐清扶着门框缓慢站起来,声线难自抑地颤抖,“没……事,就是……胃痛。你干什么?”
“……”
电话被挂了。
他无心吐槽这个乱七八糟的家伙,勉强挪到厨房烧开水吃药。喝过热水十分钟后胃里感觉稍微好了点,他便慢吞吞地挪到客厅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回击。
门铃突然响起。手机上的防盗监视系统里显示着男人焦急的脸,乌锐清对着监控愣了一下,指尖轻触屏幕,遥控开锁。
顾卓立大步进来:“怎么了?怎么回事,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乌锐清声音依旧有些低弱,“老毛病,吃过药已经好点了。”
“哦……”顾卓立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那什么……”他突然看到乌锐清打开电脑,震惊道:“你都这样了,不会还要和沈灌家决一死战吧?”
乌锐清说:“这次的事我们家先挑的头,错在我们这,所以我本不想参与。但有个杠精跑来小山弟弟超话放肆,我好歹是个大粉,不能不管。”
他又突然想起什么,“诶,正好你来了,我胃疼,你替我和他理论吧。”
他说着屏幕推过去,“就这人。算了,你也别和他理论了,他听不懂人话。你就帮我骂他,切那一千条小号把他骂到自闭,让他再也不敢来咱家超话撒野。”
顾卓立神色一顿,看着那个熟悉的ID:“……”
作者有话要说:
顾卓立:能让我干点人干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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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G」
乌锐清捧着有些烫手的马克杯,一边小口啜着热水一边看顾卓立干活。
男人把一个小号随便改了名,然后在“@狍子今天糊了吗”发的黑贴下慢吞吞地敲下一行:“我看你才像失心疯。”
乌锐清说:“没力度啊。他都点名攻击弟弟了,你起码也得回敬沈灌一句吧?”
男人肩膀绷着,语气有些微妙,“那个,别带沈灌下场了吧。骂骂这个喷子得了,要不然他家粉丝更生气,这事没个完。”
乌锐清有些意外,“看不出来,你还挺冷静克己。行,骂吧。”
顾卓立表情麻木,仿佛正在喷的不是自己。
——“警告你不要再来我家超话,我们听不懂猪说话!”
——“你脑子里是不是有泡?耳朵晃一晃都能听到海浪声吧?”
——“你他妈再出来晃悠,我-ri-你个半身不遂让你出门都迈不开腿!”
乌锐清呛住了,咳嗽着说道:“过了过了,太重口了。”
男人推开键盘回过头来,“我不适合喷人,做这事让我心里特难受,我能不干了吗?”
乌锐清莫名从这个大男人的神情和语气里读出一丝委屈的意味,愣了愣,“脸皮这么薄?”
顾卓立郑重点头,“从小脸皮就薄。我爸教育我怀着善意对待每一个人,当喷子这种活我实在做不来。”
乌锐清闻言叹口气,掀开顾卓立给他盖在身上的薄毯,说道:“那我还是自己来吧。”
“哎……你还是别动了。”男人见势连忙把他按回去,把软绵绵的小毯子重新对折平整,把他围了个严严实实,满脸写着焦虑,“那还是我来吧。”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深呼吸,“不就是闭眼狂喷吗?行,只要把眼睛闭上,我什么都能喷得出来。”
乌锐清看着屏幕上突然开挂一样翻滚而出不重样的脏字,心里默默吃惊。
这个哥怕不是对“脸皮薄”存在什么误解。
从背后看,有些委屈的大男人莫名可爱。衬衫裹衬着肩背处线条流畅的肌肉轮廓,看起来健康而富有活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乌锐清的前半生如同一片深海,沉寂海面下汹涌着的全都是绝望。唯二鲜活的面孔都与他缘浅,顾卓立大概算是突然闯进来的第三个人。
他喝口热水,只听男人一边敲键盘一边问道:“茶几上那药是你刚才吃的吗?”
乌锐清:“嗯。”
“这药不能乱吃。”男人说,“这牌子过量使用氢氧化铝,总吃可能会慢姓铝中毒,损伤大脑。”
他推开电脑,拿起手机打字,“刚才听你说症状,应该是胃虚寒伴浅表姓胃炎,要慢慢温养。我发你一个药膳方,每周吃两次,半年就能好不少。”
乌锐清闻言微微错愕,点开聊天框,顾卓立还真给他发了一个方子。
男人的神情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严肃,“饮食一定要规律,心情要好。你会煮小米粥吗?我可以教你,很好学,或者你找个保姆,晚上喝小米粥特别养胃。”
乌锐清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顾卓立顿了顿,“我姥爷胃病多年,照顾病人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说着,随手拿起那盒止痛药要扔进垃圾桶。
乌锐清连忙说:“别扔,我放车上。”
男人奇怪问:“放车上干嘛?”
——十七周岁那年,乌锐清拿到英国驾照,终于摆脱了乌家派来的那个臭脸司机。可他自己开车没多久就在某次驾驶过程中突发胃痛,CAO作失误撞毁高速桥的栏杆,只差一点就坠下高桥车毁人亡。
顾卓立看他表情,脸色一沉,“不会吧,因为胃痛出过事?”
乌锐清沉默地点了下头。男人长吸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难怪你天天开着辆小破凯迪拉克,那车型自动驾驶做得最好,难怪了……”
高大的男人垂眸沉默一会,而后脚踩下垃圾桶开关,抬手就把胃药给扔了。
乌锐清:“……”
他虚弱地开口,“朋友,你……”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说给空气听的吗?
“以后我给你开车。”顾卓立说。
乌锐清愣住,“什么?”
“我给你开车啊。”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又坐回电脑前,后脑勺对着他,一边噼里啪啦敲键盘一边说:“反正我们住得近,公司也近,还天天一起追星。我完全可以接送你,这样你就不用吃这个会把人变成傻子的胃药了。”
“还能买台好车开开。”他又补上一句。
乌锐清好半天都没说话。
在他的认知里,“以后我怎样怎样”,听起来像个承诺。然而从小到大,唯一给过他承诺的就是孤儿院的小山弟弟,小屁孩当时咧着豁牙子笑道:“为了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吃,以后我每次都来分走一半你的火腿肠,我好吧?”
顾卓立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铃声和普通来电不一样,乌锐清熟悉这种声音,是某加密会议软件的远程呼叫。
顾卓立很符合闲散董事长的人设,大腿一拍,哎呀一声,“我靠!今天董事会!!我又给忘了!!”
乌锐清:“……”
顾卓立终于找到一个不再疯狂切号骂自己的理由,立刻把电脑扣上。拿着手机站起来,“借我个房间,我接一下?”
乌锐清无语说道:“你自便吧。”
男人闻言便穿过客厅,进了右手边第一间房。
十秒钟后,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喂?你们怎么才想着call啊,都晚十几分钟了,我坐在电脑前等的好辛苦啊。”
乌锐清:“……”
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