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分页

　　出了小诊所，夕阳渐近，城市常年有薄云笼罩，天空的浅红隐约泛着灰，宋立眠带领完全不在乎终点的佟酩，顺着光线最佳的大道缓步前行。

　　佟酩将白色药膏拿在手中把玩许久，中途还因为读说明书差点摔倒，宋立眠无奈抽走他手里的宝贝，说待会儿还给他。

　　佟酩肢体语言颇为恋恋不舍，他目光随着宋立眠右手落进衣兜，再假装无事地收回去。

　　宋立眠调出短信，给对方看自己在小诊所收到的讯息，发件人叫周哮。

　　进诊所前，他用短信和周哮聊了会儿，叫他去和小贷公司的人周旋下，还找佟酩要了联系方式。

　　没多时，对面就发来了全款优惠金额、还款期限以及小贷公司银行卡账号。

　　考虑过手机银行每日限额，宋立眠汇去两笔款项。

　　宋立眠轻飘飘地说，佟酩表情略懵，像一时缓不过来，不相信常年的苦难会突然迎刃而解。

　　“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把银行卡账号转你。”宋立眠不给身边人客气的机会，转移话题说，“这期钱我替你还，回头你算算利息，等经济好转再打给我。”

　　宋立眠语气像在谈天气，佟酩不方便客套，就很乖巧地道了几声“好”。

　　交换完电话号码，佟酩收回款式老旧的手机，揉眼睛时手背凸起道道青筋，混乱的青色在白到透明的皮肤上分外显著。

　　宋立眠不太确定有没有把人弄哭，只得目不斜视地缓步前进，余光却还在留意。

　　等佟酩摘下金丝眼镜，露出立体五官时，宋立眠由于不方便细看，就不确定是佟酩真的哭了，还是他想当然地产生了错觉。

　　宋立眠犹豫地摸摸衣兜，想起带出来的那包纸已经交给对方，不知道佟酩用完没有。

　　等佟酩情绪缓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清汤寡水的话题，佟酩情绪正常，也没什么哭腔，只是音量比之前更轻。

　　宋立眠原想散散步，带佟酩认点路，谁知今日天气格外热，走久了后背就开始渗出薄汗，宋立眠担心会不利于佟酩伤口恢复，还是打了辆车去三环外。

　　上一位租客刚搬离不久，宋立眠犯懒，还没去联系中介，只找家政公司收拾过老房子。

　　他开了锁，领佟酩参观房间。

　　空气里有旧家具的木头味，不过不难闻，佟酩跟着宋立眠缓缓前行，根本没花时间细看，也没多加思考，末了倚靠门框问宋立眠多久签协议。

　　这套房子跟老片区其它出租屋相比算是不错，可假如跟宋立眠现在的住所比较，就逊色很多。

　　宋立眠审视佟酩瞳孔里的光，怀疑佟酩这些年没住过什么像样地方，所以见哪都能当宝贝。

第四章

　　宋立眠扯了张纸，用笔和印泥完成协议后，问佟酩需不需要搬行李。

　　佟酩表示自己东西不多，抽空叫朋友寄来就行。

　　宋立眠领着佟酩去楼下超市买了日用品，佟酩大概不常做家务，回家把东西乱塞一气，宋立眠看不过眼，就替他挨个搁好位置。

　　大致收拾完毕后，天还暗得不怎么昏沉。

　　于是宋立眠趁热打铁，准备把佟酩带去不远处猫咖店应聘。

　　“等等。”临出门前，宋立眠探过手臂替他取下钢夹。

　　佟酩刘海很硬地支愣起来，宋立眠阻止对方乱动的手，去浴室拿了发胶帮他小心打理发型。

　　佟酩抿紧薄唇，眼睛闭着任凭摆弄，宋立眠无可避免地离得很近，余光里全是对方羽颤的睫毛。

　　他说完“好了”，退到一旁洗手，佟酩就凑到镜子前左右打量自己，似乎挺满意。

　　老板是位慈眉善目的胖子，笑起来面部肌肉颇为活跃，他对宋立眠极度热络，一口一个“宋哥”。

　　宋立眠在佟酩身后摆手，以眼神示意老板别太见外。

　　佟酩轻声打完招呼，偏头注视宋立眠。

　　宋立眠了解他姓格，替他说明来意，佟酩大概有些怕生，回答问题时拘束而礼貌。

　　胖哥问了几句话，表情似乎有些为难。

　　店里招的人不需要多少社交能力，但至少得好相处，佟酩模样生得好，可若是整天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想必顾客也不会喜欢。

　　宋立眠懂得胖哥顾虑，食指轻敲桌面，转头欲对佟酩说些什么——

　　结果正巧就捕捉到佟酩矮了身子、探手抚向脚边一只黑猫的动作。

　　“别！”宋立眠和胖哥异口同声惊呼。

　　宋立眠身形比语言快，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佟酩右手已毫无所觉落上猫背，在黑色皮毛的衬托下白皙得脆弱。

　　宋立眠心脏当即一突。

　　他们都以为这只手很快会被挠出血痕，可等到宋立眠掌心覆盖住佟酩微凉手腕，强硬拉离，转了姓子的黑猫也没露出乖戾一面。

　　黑猫没探出爪子伤人不说，还绵绵地“喵”了一声，乖巧得不像话。

　　反倒是宋立眠因为紧张没来得及收力，等放开佟酩手腕，他瞧见对方被卡出了一圈红印。

　　佟酩揉着腕部，投来的视线里并没有谴责，宋立眠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抱歉。

　　黑猫是宋立眠两天前捡回来的。

　　即便没有CFA血统证书作为佐证，仅凭观察猫的毛色和外观，宋立眠也推测这只黑猫流淌着品种猫的血。

　　捡到黑猫那天，雨点落得不响，宋立眠染湿了外套，抱着小毯子里的病猫疾步前行。

　　黑猫不太有威慑力地低吼着，宋立眠脸上全是水，沾染着一身寒气，脑海里回荡的却是另一只猫的叫声，幻听得他心烦意乱。

　　将猫送去宠物店医治完毕，做完体外驱虫，最后又洗了个澡，宋立眠衣服早就不舒服地干透。

　　等时间晚了，恢复血量的黑猫逐渐展现出麻烦姓格，饶是宠物店医生再有经验，也被挠出道道红痕。

　　宋立眠半年内打过狂犬病疫苗，身上伤本就不少，倒是不太介意，最终，他很抱歉地给医生塞了个红包，隔天将黑猫送进猫咖店。

　　店铺还没开始正式营业，宋立眠打算寄养两天，待黑猫熟悉环境后，再观察它姓格。

　　如若实在不行，只能另做打算。

　　胖哥认识宋立眠时间不算长，听完宋立眠请求，疑惑问：“宋哥，为什么你不自己养呢？熟人照顾总归比不过自己放心。”

　　“我暂时不准备养猫。”宋立眠避开视线，撸猫的手僵持三秒，差点又被摆脸色的黑猫挠上几道。

　　接下来的话，他嘀咕得很小声，胖哥应当没听清：“……特别是纯黑色的。”

　　宋立眠注视蹲在地面抚摸猫咪的佟酩，将压抑的负面情绪抽离出去。

　　他专门带佟酩来一趟猫咖店，一是为了不擅作主张，问问店主意见。

　　二是他不确定佟酩是否喜欢这里的环境，毕竟对有的人来说养小动物是种治愈方式，有的人却把这事当成负担。

　　如今瞧来，佟酩应当是前者。

　　佟酩形象气质佳，身高合适，换了套符合猫咖店氛围的衣服，长身鹤立得真像那么回事。

　　鉴于佟酩轻而易举驯服了折磨胖哥两日的黑猫，胖哥当即对他扭正了印象，态度变得热络起来。

　　简单培训过送餐员礼仪后，佟酩示范得有模有样。

　　他衬衣扣至最上方一颗，禁欲感喷涌而出，细窄的腰裹着黑马甲，双腿笔直，走姿挺拔而轻盈。

　　宋立眠观察到佟酩走路几乎没声音，黑皮鞋和地面摩擦出极度微弱的声响，倒挺符合咖啡厅的静谧氛围。

　　末了，胖哥赞许颔首，宋立眠也表情缓和，佟酩就勾勾唇角，两根细长手指解开纽扣，走去里间换回便装。

　　店里有只司芬克斯无毛猫，平日里姓子孤僻，爱躲在角落里独自玩耍，常常胖哥唤半天它也不愿钻出脑袋。

　　此时，那只猫就主动凑至佟酩身前，朝他翻过肚子，一副迫不及待求抚摸的模样。

　　胖哥感慨万千，甚至有点小嫉妒。

　　佟酩一只手臂虚搭膝盖，另一只手熟稔地抚摸猫咪肚皮。

　　宋立眠见他额角流下汗液，担心纱布被染湿，就扯了张纸按过去，提醒他注意伤口。

　　佟酩仰起脑袋，说了声谢谢，他眸光里的温柔还没散去，宋立眠不由得盯久了些。

　　少顷，宋立眠避开视线，蹲下来转至一边：“小黑？”

　　原本蹲在一旁卖乖的黑猫并没回应他，依旧懒洋洋地舔毛，宋立眠摸了摸鼻子。

　　佟酩就靠过去，挠着黑猫下巴提议说：“它好像不喜欢这个名字，换一个吧。”

　　他像是听见了黑猫的不满，传达黑猫心意一般，讲得特别认真。

　　“那你给它起个名吧。”宋立眠好笑地说。

　　“小白怎么样？”佟酩轻声道。

　　见对方表情不似逗趣，宋立眠吞回调笑的话，迟疑叫出那两个字。

　　没多时，黑猫溢出低吼，明显不太满意。

　　宋立眠摊摊手，佟酩却没有沮丧，而是搭上黑猫脊背缓声道：“小白。”

　　黑猫像被施了法咒，瞬间溢出软乎乎的“喵呜”声。

　　“……它好像只是喜欢被你摸。”备受打击的宋立眠蹲在佟酩旁边，强行解释。

　　“怎么会？”佟酩轻笑着缩手，鼓励宋立眠再叫一回。

　　宋立眠抵御不住殷切目光，只好不抱希望地又唤一声。

　　黑猫蹲在原地，用后腿蹬了蹬耳朵，软绵绵地继续“喵呜”。

　　宋立眠服气了。

　　跟佟酩商量工资薪金时，宋立眠准备了一箩筐的借口并没派上用场。

　　佟酩似乎不了解行业收入情况，对超乎寻常的报酬并没表示疑惑，一如往常地诚恳致谢。

　　与佟酩告别后，宋立眠将胖哥拖到一边，嘱咐他每月多给佟酩结四千块工资。

　　“我转半年的款给你，别说漏嘴了。”宋立眠调出软件道。

　　“宋哥还是这么好心。”胖哥下意识夸赞，两秒后，他压低嗓音问，“小佟真的可信吗？你才认识他吧？”

　　“说不准，万一明天拿完工资就跑路了呢？”宋立眠煞有其事地开玩笑，“你多让他做点活，免得我亏太惨。”

　　胖哥听出他不介意，点击收款溢出叹息。

　　“别担心，”宋立眠手机滑回衣兜，搭着肩膀宽慰他，“这不送到你这儿来，让你把把关吗？”

　　“我看人可没你准。”胖哥认真反驳。

　　“还有猫呢。”宋立眠瞅向角落恢复乖戾的黑猫，说，“动物看人，比人看人准多了。”

　　与此同时，佟酩仰躺在柔软床垫上，发了好长一阵呆。

　　或许是看不过眼佟酩不合身的穿着，衬衣是宋立眠出门带晚饭时顺手替他买的，回来报了个很便宜的价。

　　他将纸袋硬塞进佟酩手里，嘱咐他拿到工资再还。

　　回到家后，佟酩慢悠悠脱掉大一号的上衣，赤身g_uo体立在镜子前，换上衬衣转了几圈。

　　此时，他解开纽扣，下半身松垮垮套着条短裤，腹部的紧致肌肉暴露在空气间，于灯光下白得不真实。

　　佟酩右手垫在脑袋下面，猜测宋立眠应当喜欢他这副样子，只可惜宋立眠过于正直，肯定会避开视线，他就只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得规规矩矩。

　　及至有关宋立眠的气息散尽了，佟酩才磨磨蹭蹭起身，衬衣下摆无可避免地压皱了角，佟酩蹙眉，小心脱掉衣服。

　　夜色已完全落幕，佟酩赤裸上身走出卧房，环视一周后，推开角落储藏间。

　　他穿越过飞舞的细小尘埃，蹲下时，后背蝴蝶骨极欲破出。

　　他覆盖的薄薄肌肉勾勒出柔软弧度，腰线一路没入被裤边包裹的胯骨，裤子略松，却掩盖不住他浑圆的臀部轮廓。

　　佟酩拉开抽屉耐心翻找着，大约二十分钟后，从抽屉缝隙拽出烂了角的老相册。

　　他想也不想翻至最后一页，抽出一张小照片。

　　一位少年在红底衬托下白白净净，照片里的人轮廓圆润，眉毛适中，眼眸清澈，唇角勾着一抹浅笑。

　　佟酩嗤笑一声，单手拎起相册，扔回抽屉里关上。

　　他直起身高举照片，光透过背面，少年眉眼变得模糊不清，佟酩眯眯眸子，与照片里的人无声对峙。

　　半晌后，他勾起薄唇，脸上尽显玩味。

　　“以后我会陪他。”他弹了弹照片说，“现在我没任何比不上你的地方了。”

　　将照片揣进口袋，佟酩循着记忆，慢悠悠将储藏室恢复原样，随后带上门。

　　他在客厅找寻一圈，只翻出一条价值一万元的烟，连塑料打火机的影都没瞧见。

　　佟酩叹了口气，走向燃气灶。

　　他娴熟地点燃火焰，调小一圈，细瘦胳膊打了个来回，寸照就掉进火焰。

　　顷刻间，少年的脸被火舌吞没，逐渐消融，佟酩见状心情极好地吹了声口哨。

　　他耐心杵了会儿，方才关闭燃气灶，两只胳膊撑着台面等温度冷却，再干练清理完灰烬。

　　做完这些事后，他摔回沙发掏出手机，从最近联系人里翻出宋立眠三字，愉悦回拨。

第五章

　　“什么？”宋立眠拭去额角汗液，坐起身陷进靠枕。

　　夜色早已浸染整个房间，他堪堪挣脱噩梦的余韵，就听见佟酩因为通讯电流而失真的嗓音。

　　比白天浑浊些，又带点沮丧。

　　“宋立眠？”佟酩慢吞吞说了几句，见宋立眠没回应，便问，“你在听吗？”

　　宋立眠打起精神，撒了个小谎，说方才信号不好，又道了声歉。

　　床头灯柔和洒向棕色鬓角，宋立眠神情晦涩，脊背湿了又干，他想去冲个凉，可为了礼貌，他选择先听佟酩想说什么。

　　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