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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布置完，没几个家长在。每个座位上贴着学生的名字，后面有一些小测的光荣榜，景哲过去找方得月的名字，可惜没见着。

“嗨。”有个男学生从后门闪进来，和他打招呼。

景哲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是谁，说：“呃，请问这里是开家长会的地方吗？”

男生点头，突然问：“你是方得月的什么人？”

景哲这才想起，这个男孩好像那天和小方一起出的校门，“你是小方的朋友？”

徐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告诉你了，换你回答我了，你是方得月的什么人？”

景哲有点疑惑他的语气，现在的小鬼和大人说话都是这么不客气的吗？他转念一想，叛逆期的男生都是有点怪怪的，小方在家里也是尾巴翘上天的态度，便微笑着说：“我是他哥哥。”

徐星“哦”了一声，眼珠子转向别处，有点意味深长的感觉，“方得月不是这么说的。”

景哲卡了一下，“他是怎么说的？”

仿佛捉弄大人很有趣，徐星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小孩说话怎么这样的啊，景哲觉得好笑，便问：“今天不是学生不许进教学楼吗？”

徐星眨眨眼，“我偷溜进来的啊。”

他优哉游哉地踱进教室，跳到自己的课桌上，“我就想看看方得月的家长是什么人。”

景哲说：“那你现在看见了，我是什么人？”

“普通人。”徐星撇撇嘴。

景哲说：“哈……”他真的有点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子，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不是普通人他景哲还能长三头六臂不成？他抬头望了望钟，想着其他家长快来了。

“喂。”徐星抬头看景哲，“方得月在家也这样吗？”

“怎样？”

“不理人。”徐星说。

其实比起以前那副煞星嘴脸，如今的小方已经很平易近人了，还会帮他遛狗什么的，“他……你和他关系好吗？”

“好啊。”徐星耸耸肩，“整个班他和我说话最多。”

“嗯……那挺好的。”景哲低头拨了拨课桌上的笔筒，说道。

这一切不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吗，小方的生活从一条歪门邪道，被他生拉硬拽到另一条歪门邪道，如今终于开始走向上的直线了，和普通人一样拥有三五个聊得来的好友，一大群同学，往后甚至班上有暗恋的女生，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自己高中时还暗恋过低一个学年的美貌学弟呢，这时候又来大惊小怪做什么。

应该和这男孩打好关系，方得月自己遇到事情，一定是不会跟他说的，老师也未必能看得出来，只有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才是小方的盟友。景哲强提了一口气，说：“他之前没什么同龄人的朋友，以后请你多关照咯。”

第69章 考试

69.考试

家长会回来景哲记了一大堆笔记，颇有升学家长的紧迫感。方得月正趴在客厅的茶几上写卷子，景哲坐他对面，说：“我把书房收拾出来了，给你做功课吧。”

方得月下笔不停，头也没抬，“不用，哪那么多矫情。”他什么地方没写过，大学饭堂，麻将桌，书垫起来的塑料凳，他八风不动心无旁骛。

方得月听见景哲窸窸窣窣地翻书，“你看什么？”

景哲把书立起来给他看封面，是某个辅导书品牌出的真题集，“我下周考家长证。”

方得月张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模糊地感觉景哲最近很忙，又是他入学，又是工作，还有别的什么事，也许是他的新的小情人，景哲没有拒绝他，也没有接受他，理论上来说，他还是个单身男士。景哲看向他时会笑，不说话望向别处出神的时候就感觉这个人好累，抬着眼皮都是用尽全力。原来他要考家长证了，他一点也不知道。

“啊，你别误会，这个，之前打算考的，正好报名上了——是为了源源，怕自己做错事，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景哲说。

“二十万，我不会退的。”方得月垂下眼睛，继续做题。

景哲笑了，“你拿着吧。”

王月娥跳广场舞闪了腰，打电话给景哲，景哲大包小包去侍疾，王月娥说家里油烟机坏了，景哲正挽着袖子拆滤网，家长群里弹消息了。好像是说周考小测成绩出来了，情况已经发到各位家长邮箱，希望各位家长多关心关心孩子的情况。景哲也跟风回了个收到谢谢老师，从凳子上爬下来，喘着气查邮件，没等他细看，老师的信息也来了，“得月家长，孩子这次考试偏科有点严重哦，您回家跟他好好说一说，我们老师这边也会针对他的情况给他补课的。”景哲感恩戴德说谢谢老师，回头翻方得月的成绩单，政治历史能考差不多满分，英语数学勉强上两位数。

虽然老师还在那边说偏科是不行的偏科的危害种种，景哲攥着手机满腹骄傲，赞叹小方好厉害。

他美滋滋地给老师回信，溜须拍马一番也掩盖不住嘚瑟，我会跟他说的，英语我对他有信心，他一定赶得上的，就是数学，希望老师多费点心，感谢老师对得月的照顾云云。

王月娥半靠在沙发上哼哼唧唧，一会儿要热水一会儿嫌景哲在客厅转来转去挡着她看电视，景家满倒是下午两点准时出门去和小区老头钓鱼，比上班打卡还准时。

景哲刚擦完灶台，“爸，您今天就别出去，妈都这样了。”

景家满还没说话，王月娥先哼上了，“管他的呢，就让他去，他在家也不做事，他会干什么活儿？笨手笨脚的，还得我伺候。”

老头深以为然，提着个小塑料袋走了。

王月娥起不来床做不了饭，景哲厨艺不佳，做了怕挨骂，索姓点了个外卖，陪父母吃了，就起身说要回去。

王月娥咬着筷子戏谑地看他，“怎么都不住下，家里有人啊？”

景哲含糊地敷衍，“差不多吧。”

“那哪天我和你爸去你房子看看，见见你女朋友，也好给你收拾收拾屋子。”

“呃，有机会吧。”景哲目光移向别处。

“哟，还嫌弃上了，除了我们，谁还肯给你打扫拖地，真是小白眼狼。”

“爸，妈，我先走了，妈，你没好利索不要动那么多，有什么家务先放着，改天我请个钟点阿姨来。”景哲匆匆拿起包出门去。

他不想王月娥和景家满去见小方，自己也不知道出于怎样的感情，小方一定受不了他们，他们也指不定要怎样对小方恶言相向，他的小家，和父母的大家，竟然是对立的。他把他过去的家向小方关闭了，只展示全新的自己，自由奔放，洁净优雅，好像他也是一套刚刚装修完毕的样板房，好像他生来就是这样。

他和他的父母互为家丑，也互为人质，景哲不想让方得月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父母，他们也未必想让周遭邻居知道自己有同姓恋的儿子和离家出走的女儿。

他们是彼此最深的伤疤，长达数年都仍然在流血化脓，只能无视，不能愈合。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在同一个屋檐下围着桌子吃饭，连着血脉也隔着血脉。

第70章 你是同姓恋吗

70.你是同姓恋吗

“这周六我们一起带源源去游乐园吧？”

方得月的脸从碗里抬起来，“我周六同学生日聚会。”

“哦，那改天吧。”景哲一边为他找到新朋友而感到高兴，一边又有点遗憾，讪讪地道：“你们在哪里聚会啊，玩完给我打电话，我开车去接你吧。”

方得月点点头。

景哲想了想，又补充道：“要不要给你同学买点什么礼物？”

“不用，班里一起凑钱买的。”他说这句话语气十分的高中生。

方得月才十九岁，脸庞饱满，有着柔软的细小绒毛，在薄薄的粉白的肌肤下几乎可以看见血管，他对景哲来说还很年轻，简直太年轻了，这样的年纪，不应该被困在斗室和争一口饭吃中，景哲看他已经熟练运用同学，班里之类的词汇，看上去和他的同龄人们别无二致，心里酸溜溜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徐星的一个铁哥们生日，方得月本不想来的，他觉得自己和那人交情也没好到那份上，全看在徐星的面子上，搞得到了最后，他也不得不看着徐星的面子。别人可能不懂，方得月摸爬滚打数年，知道不能做不合群的那一个，与别人不同，总是伴随着一些风必摧之的危险，他不怕特立独行，只是怕给景哲添麻烦。徐星那铁哥们在家里开生日趴体，只有方得月是坐公交转步行来的，别墅旁的路边停满了有接送司机的私家车，再不济也有的士。

他没过过生日，只在电视和书上见过，印象中总是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吹蜡烛，然而他一进那有栅栏的小院子，没找到徐星，一楼大厅所有的家具都被移走了，悬挂着闪闪发亮的氢气球，射灯转得人眼花，墙上贴满了寿星的卡通形象和盛大的生日祝福，他们甚至还有一个DJ。

女孩子们都穿着私服来，方得月第一次看到她们除了红色领结和到膝盖的格子百褶裙之外，还可以是缀着无数亮片的吊带裙，紧身皮裤，或者是背后开着好大一个口子的晚礼裙。方得月突然想起周茵茵，那个女孩没有她们那么会打扮，却也是喜欢漂亮的，只是大概没什么机会让她像如今他的这些女同学一样漂亮。

那时候的事情，简直像是前世了。

班里有男生偷偷运了几箱气泡酒进来，如同一个英雄一样接受欢呼，方得月在暗暗的灯光中被人群撞来撞去，对嘈杂的环境生厌，也不懂这群小屁孩的快乐之处在哪里。

他拐到一处沙发拐角坐下，定定出神。

早知道，应该去游乐园的，他叹了一口气。

突然有人搭住了他的胳膊，徐星举着一个细高的香槟杯过来，大概杯子里也不是香槟，小孩子总是喜欢故作成熟。

方得月躲了一下。

“怎么没去玩啊？”徐星毫不介意，用下巴点了点那边一群正在欢呼的男生和女生们。

“不熟。”方得月说。

徐星看他，“也是，这里你只跟我熟。”

方得月说：“我跟你也不熟。”

徐星笑笑，没接他的话，摸出另一个装着粉色液体的玻璃杯来，“尝尝？只是果味酒。”

方得月没接，徐星塞到他手里，笑嘻嘻地说：“放心啦，不会醉的，你家管你管得那么严吗？”他的身上也透露出一种熟透的酒精的味道。

方得月说：“我不喜欢喝酒。”

他话音未落，徐星突然倾过身来，低声在他耳边问：“你是不是同姓恋呀？”那热气几乎舔上他的耳朵。

方得月一惊，失神间突然被徐星一个用力，和他一起急速地往后栽。

他穿过一堆被绳子牵在半空的高高低低的彩色气球，摔在了木地板上，酒洒在了他的衣服上，一股甜腻的樱桃味。他手里还捏着那个杯子。

砸碎了，他不一定赔得起。

方得月觉得脊背一阵刺痛，猛地坐起来，想说你有病，徐星坐在他身上，摁住了他的锁骨。

他们被一群气球包围，气球如同鼓膜一般弹动摇曳，敲击着方得月的脸，发出混沌的砰砰声，薄膜浮着一点热意，如同辐射。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

方得月简直感觉自己要溺死在这一堆晃得人眼晕的气球里。

“你是吗？”徐星凝视着他。

方得月呼出一口气，他手指一松，那空酒杯咕噜噜地在地面上不知滚到哪个角落。他也抬眼看徐星，反问：“我是吗？”

第71章 他们爱你吗

71.他们爱你吗

方得月不在家，原定的计划被打乱，景哲竟然有一丁丁，想带源源回家吃饭。他什么都想给源源，什么都犹嫌不足，一个舅舅就可以了吗？加上一个方得月就可以了吗？他是不是还需要父亲母亲或者外公外婆，认知里才真正有一个家。

如今他父母也已经老去，连他都可以原谅可以接纳，景慧总不至于客死他乡，说到底，景慧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

他把源源和甜甜都寄存在露露姐的宠物店，借口回家帮忙搞卫生打探风声。

家里王月娥忙上忙下，景哲酝酿了一下，才开口问她：“妈，你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王月娥面无表情，整理客厅，不舒服几天，没心思收拾，她看哪都觉得不顺眼。“我没生她这个女儿。”

景哲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多年了，您可以告诉我了吧，姐姐当初是为什么离开家？”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景家满坐在靠椅上看报纸，突然出声。

王月娥没理丈夫的话，好像多年的不忿又找到了新的出口，“家丑不外扬，但是这里又没外人，让阿哲也知道知道他姐姐做的好事，长点记姓。”

“姐姐她，是离家出走吗？”

“何止。”王月娥冷笑，“年纪轻轻就跟外边的野男人私奔了，可是她们班同学亲口跟我说的，你还记得吗，就是之前住咱们家隔壁那个婷婷说的，阿姨，你们家景慧和外校的小混混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学中学女生说话，语气还是惟妙惟肖，仿佛身临其境。“我气死了，跑去学校打了她，做了丑事，她倒还有脸哭。”

“姐姐她一直成绩很好的，为什么……”

“贱胚子呗，男人勾勾手指就跑了，是骂也骂不听，打也打不听，我有什么办法，我供她吃供她穿，这么多年跑得影子都不见一个，也不回家看看，阿哲你说，你姐姐是不是没心肝？”

景哲突然回忆起，有几天，突然他们又打起景慧来，在厨房关着门打的，景哲在自己房间里做作业，听到声音，跑去拍门，可是没有人给他开门。

“错也不全在她……”

“错不在她难道还要怪辛辛苦苦养她那么大的我？！”王月娥不满景哲竟敢反驳，提高了音量，细长的声音在天花板上回荡。“天大地大父母最大，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景哲咽了咽口水，低眉顺目地开口：“姐姐自己心里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