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毯给他盖好,退了出去。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景哲低声问。
“睡不着。”方得月说,盯着客厅的一团空气发呆。
他看见景哲还站在原地看自己,“你不上班的?”
景哲迅速窜回房间几下整理好仪容,“我早饭在公司吃,一会儿源源醒了麻烦你照顾一下,冰箱里有牛奶,微波炉在厨房,不然你点外卖也行。”他掏出钱包数了几张纸币压在客厅的烟灰缸下,“你先拿着用。”
方得月没答话。
景哲怕他以为自己是骗人来当保姆的,连忙道:“幼儿园我在联系了……之前他们说要看家长证,不然很多政府补助项目源源参加不了,所以……就这几天的事情,拜托拜托。”他双手合十。
方得月说:“行。”
景哲如释重负,拽上包风风火火经过客厅准备出门,“我走了。”
他走到方得月面前,突然伸手,越过他的脖子,把他旁边的日历翻开了新的一页。那是某个书店出的主题台历,上面摘录着一句诗,“谁此刻孤独,就永远孤独。”
真不吉利。
景哲走了。
他咚咚咚跑去按电梯门,心里砰砰直跳,好险好险,差点就习惯姓吻了方得月的额头。
方得月一定会杀了他。
方得月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儿童房的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他抬头,源源拽着一根小毯子静静看着自己。
方得月给他垫了个小板凳看他刷完牙,“你等一下。”他说,直起身去翻冰箱。
纸盒的包装不是他见过的牌子,上面依旧一堆外文,他皱皱眉,掀开盖子闻了一下,是牛奶。
方得月掏出手机,准备上网查一下微波炉使用说明。
他还没打完字,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悠扬的小提琴,吓得他差点拿不稳手机,那音乐一直没有停,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才发现是从门口传来的。
原来是门铃。
谁会来找景哲?
他捏着手机死死盯着那扇不断作响的光滑的木门,感觉那东西仿佛是活的,不依不饶要打开。他突然听到一声钥匙响,咔哒咔哒的金属声,缓缓剐蹭着,让他汗毛倒竖。
方得月无言地后退了几步,走到客厅把源源挡在身后。
门后露出一张中年妇女的圆脸来。
景哲的电话也到了,“小方吗?我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不记得家里还有没有主食了。我让平时帮我做家政的秦阿姨过去帮帮你,顺便买点东西过去,她到了吗?”
“到了。”方得月冷酷地挂断了电话。
中年妇女齐耳的短发,有一张喜气洋洋的脸,非常娴熟地在玄关换鞋,“诶呀,你就是小方啊,旁边那个是源源吧。小景说家里可能没米了,我顺路去超市称了几斤过来。”
她轻车熟路收拾冰箱,把米面放进了厨房的储物柜里,开了灶台,在抽油烟机前面煮粥。“过了个年不见,小景居然结婚了。”
“嗯……”方得月和源源站在客厅,感觉这位女姓仿佛才是家里的主人,他们是局促的客人。
“小方你今年几岁了?”
“十九。”
中年妇女瞪圆了眼睛,“这么小,这么早结婚,那你同龄人应该都没结吧?”
“嗯……”方得月说。
“你同龄人都没结婚,你应该挺孤单的吧,会不会没有共同话题啊?”
“不会啊。”方得月说,心想,我赚了二十万我孤单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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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不愉快的早餐
26.不愉快的早餐
秦阿姨给他们煮了一锅白粥,煎了两个蛋,方得月站在厨房门口,盯着她的动作看,留着心眼默默把景哲厨房里的设备使用步骤学了个大概,有些按钮他不懂什么意思,可能以后还是得上网查一下,不知道景哲家的电器说明书都放在哪儿。
秦阿姨一边刷锅一边絮絮叨叨,无非是儿子不肯生小孩非要丁克,还不如景哲,虽说是个……她打住了,连忙转移了话题,扭头看源源,“源源大名是叫景源吗?跟我老姐妹的二孙女名字还挺像。”
方得月说:“叫徐源。”
“徐?跟娘姓?”
方得月反应过来了,“景哲是他舅舅。”
“原来是外甥啊,怎么,爹那边不管吗?”她眼里流露出一些电视上家庭伦理剧中常见的,围观群众戏剧姓的怜悯,“诶呀,真可怜。”
方得月看了一眼低头喝粥的源源,这小孩不爱说话,总让人错觉他还没有习得人类的语言,应该也听不懂人说话,“有什么可怜的。”
秦阿姨没看他脸色,说:“还是要改个名,趁孩子还小,反正我儿子要生,头胎还是得跟我们家姓,第二个再说。”她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姓了外姓心就向着外家咯。”
“他是姓徐的自体繁殖的吗?”方得月硬邦邦地说。
许是看在方得月也算是半个东家,重新转回去洗碗。可她到底是游走于景哲这种素质和财力都超出平均的中产阶级小区,哪家不是对她客客气气笑脸相迎,她要回家过春节人家还低声下去求她多干几天呢,景哲的新婚丈夫年纪小小,居然还给她脸色看。于是一唱三叹:“现在的年轻人啊……”
这一顿早餐吃得尤为不痛快,方得月在心里暗骂景哲总是做多余的事。
秦阿姨说是看在景哲千叮咛万嘱咐的份上才额外跑一趟,一会儿自己还有几家要去,挎着包就下楼了,方得月想象着景哲一边跑在上班的路上一边给人打电话请人来,一定也是说着加钱加钱加钱,这是他的习惯解决方式。钱是景哲赚来的,方得月没资格说什么,可就是每次他这样方得月都觉得不爽。
源源吃饱了自己擦了嘴,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他的新玩具,方得月记得那个小火车是会动会闪光还会呜呜叫的,不知道为什么源源从来不碰那些按钮,只是安静地把那些玩具搬来搬去,玩得很原始。
景哲辟了一个衣柜给方得月,然而方得月行李少得可怜,只有一个灰扑扑的双肩包靠在角落,他把包拿出来,打开,抽出围巾,把它挂在了淡淡地氤氲着茉莉香气的衣柜的深处,这么一掏,包里几乎就空空如也了。
他背着空包准备出门,经过客厅,看到源源还在骨碌骨碌滚着火车,突然想起一件事,留这么小的小孩独自在家是犯法的。家长证考纲里有。
景哲坐在会客厅的小茶几前面,瞥了一眼挂在立墙上的创意钟,猫咪的尾巴摆向十二点,他微微对对面的女士笑了笑,“待会会由我的同事给您看报价单,之后我们再详细讨论。”
他系上西服外套的扣子,和人握手,转过背摸进休息间。
“喂,小方,你们吃饭了吗?”景哲低声拨通方得月的电话。
方得月牵着源源走在大太阳底下,初春,阳光浓烈,透过树梢,大风,哗啦啦泼下一片莹莹的绿色,晃得人眼前金光闪烁,这条街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他们在走着。“吃了。”
“吃的什么呀?家里的东西够不够吃啊,要不要我点点外卖回去?”
“啊不用了。”方得月看见源源伸手要摸店前面罗列的七彩椒植株,把他拉远了一点。他们半个小时前刚下了公交,直奔M记,源源另一只手里还抓着儿童套餐送的玩具。
“我忙着呢,先挂了。”方得月嫌他婆婆妈妈地让人心烦,直接掐了。
景哲看着无情挂断的界面有点呆,小方在家有什么可忙的,莫非,小方在帮自己做家务?
嗨呀,做家务也可以跟自己说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景哲在心里盘点了一下自己不该放在外面的东西有没有都锁到柜子里,确保万无一失后,美滋滋地等待着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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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花鸟市场
27.花鸟市场
方得月自觉有些失策,不应该带小孩出来的。小孩要喝水,要上厕所,要吃东西,累了要午睡,要留神他被人抱走,还要当心路边的车子把他撞倒,像凭空生出的暴露在凌冽空气中的嫩芽。
他牵着源源的手,大太阳下两个人走了快两公里,手心都沁出了一些汗,黏糊糊的。方得月低头问源源:“累吗?”
小孩脸红红的,仰头看他,摇摇头。
方得月板着脸,“想休息的话,你可以说。”
源源张张嘴,“我可以喝水吗……”
方得月摸出一把零钱,去路边便利店买水,拧开递给源源。看来源源真是渴极了,站在路边捧着矿泉水小口小口喝,眼看空了大半瓶。
源源鼓着脸颊露出一个餍足的表情,擦擦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方得月,把水递给他。方得月接住了,塞进包里。
“谢谢小舅舅。”他小声说。
方得月不喜欢小孩子,觉得他们是别的生物,介于人类和动物之间的东西。他不记得自己的童年有什么,那些阳光水和空气都仿佛老旧电视机里看来的,是前世影影绰绰的影像了。好像他生来就是这么高,好手好脚,能走远路,能忍日晒,钢筋铁骨,百毒不侵。
然而源源不是他的小孩,是景哲的。况且没有这个小孩,他也没有那二十万。某种意义上,他还是要感激他。
方得月对自己的脚程一向有自信,翻山越岭都不是个事儿,按照原计划,先搭公交去完老城区的那个旧的花鸟市场,还可以转两路车,去城郊新的那边看看。老城区的花鸟市场濒临拆迁,一条街有一半的商家半卷着门帘,上面竖着手写的纸壳子,清仓甩卖,青蓝色的雨棚下有鱼和水的腥气。然而出师未捷身先死,带这个小孩,大半个下午,旧市场才走了一半,看了一会儿兔子,摸了一会儿王八,王八的壳又硬又凉,两人手里尽是湿漉漉的。
花鸟市场就是穷人的动物园。
“先回去吧。”他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问,“你腿疼不疼,要不要我抱?”
源源低头盯着自己的小鞋子看了半天,突然抬起头,对方得月张了张胳膊,“要。”
方得月发下豪言壮语,却过分高估自己的臂力,他知道源源不算轻,可没想到抱小孩和搬运一个同质量的货物是截然不同的任务,他连拖带抱,憋得满脸通红,额角都快爆出青筋了,滚烫的日光晒在头发上,让人只想赶紧找个阴凉的地方坐着吹风。
方得月好面子,并不做声,憋着一口气一心要挺到公交站,路过了一个玻璃橱窗的精品店,突然又倒了回来。这里不是繁华地带,年轻人也少,都是进货忙生计的小商品老板,连这里的精品店也开得臊眉耷眼,仿佛蒙着昏黄的灰尘。
他隔着肮脏泛黄的橱窗玻璃,看见了里面小桌子上,用软布垫着的闪闪发亮的小东西。
方得月把源源放下来,牵着他走进店里。
回到景哲那个高档小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景哲还没打电话过来,搞得方得月都疑窦丛生,这人不是心心念念自己外甥的么,简直是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把小孩带出去,竟然问也不问,就不怕他是人贩子把小孩给转手卖了?
方得月凭着优秀的记忆力在夜色中找到了千篇一律的商业住宅楼群里景哲住的那一栋,刷开了门禁,电梯上,他照见自己的样子,一头的汗风干了,只剩下一些灰扑扑的疲惫,源源被他带了一天,又从漂亮的娃娃变成了野小孩,头发乱乱的,顶着两团高原红。
秦阿姨都比他们体面。
方得月捏紧了口袋里的钥匙,上面火烈鸟羽毛绒绒地团在掌心里。
他开门的时候没摸着玄关灯的开关,在黑暗中踢到什么东西,吓得他差点夺门而逃。
方得月举着手机的手电筒,破口大骂,“景哲你有病啊?!”
景哲蹲在鞋柜前,银白色的光线照在他微红的脸上,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把光揉进瞳孔里,看清了来人。景哲扶着墙想要站起来,又踉跄着头朝下差点摔倒了,“……小方你扶我一下,我自己站不起来……”他气喘吁吁地向方得月伸手。
第28章 戒指
28.戒指
方得月比他矮一截,景哲架在他身上简直有点独木难支,又怕走着踢到更矮的小孩,咬牙切齿道:“你先开灯!”
景哲往墙上一摸,啪地灯亮了。
他嗅到景哲敞开的外套里有香水的味道,被体温熨烫过,还有一丝甜津津的酒气,他呼出来的气也是暖而甜的。“你喝醉了?”他皱了皱眉。
“没办法……应酬嘛……”景哲虚弱地笑了笑,嗓子有点沙哑。
方得月把他丢在沙发上,打发源源去洗澡。
景哲从软绵绵的垫子上吃力地爬起来,揉了揉眉心,委屈巴巴说:“你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方得月没动。
“啊,不用温水,我喝凉的,厨房的水龙头装有净水器,直接拧开就行。”景哲理所当然地指挥。
方得月抿着唇走进厨房,出来塞给他一大缸子水,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丢进他怀里。
“这是什么?”景哲差点没接住,他喝得有点晕,视线聚不起焦,眯着眼睛拿到眼前来细瞧,是一个银白色的小圆环。
“道具。”方得月说,抽空去淋浴间看了看,源源站在小盆子里泡着,盆里垫着防滑垫,手里全是泡泡,“你洗好了叫我,别滑倒了。”
他扭头对躺在沙发上的景哲说:“是戒指。”
景哲瞪大了眼睛。
“你说你买蠢得要死的连体睡衣有什么用?”方得月数落他。
二十块一对,方得月和人讲价讲了半天,磨到了十八块五,一只粗一点的男士款有一片叶子,女士款有一朵花,做工都非常粗糙恶俗。店主信誓旦旦是苗银,可拿在手里质量很轻,没准能在水面上浮起来,然而演给审查组看是足够了。
景哲呜哇一声,开心地拿自己的手指去套那个银白色的圈,迷迷瞪瞪半天没套进去,“婚戒……是无名指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