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种安然自得的处境,问了句:“陈昀,你都没有朋友吗?”
陈昀点点头,闷声说了声:“嗯。”
小姑娘瞪圆了眸子,眨了眨,惊讶却觉得不意外,说了句:“那你好可怜啊,连朋友都没有。”
她转了过去,只留下陈昀一个人呆呆的望着窗外。
这个世界明明是那么的美丽,为何他确是一张白纸呢?
*
陈昀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顿时感觉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揣着一团火。
他下床想烧点水,却觉得头脑昏昏,大脑发胀,眼前的景象清晰却在不停的晃动,声音变得很遥远,身体更是奇怪,软绵绵的连站都站不稳。
脑海中有什么在不停的徘徊,但是陈昀又不知道是什么。
难受的等着尖锐的烧水停止,陈昀趴在桌子上盯着飘忽的烟气。
烟雾很轻柔,形状是往上的,缠~绵的,轻轻的鼻息可以将它扭~曲了原本的形状,但是就算是刚刚扭~曲,又会慢慢的恢复成原本的形状。
耳边,听见有人说:“你没有朋友啊,那还真是可怜。”
陈昀用快要炸掉的脑瓜子想了想。
小学、初中、高中。
只知道在不停的辗转,只知道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连一个恋恋不舍回头的眼神都没有。
没有朋友啊,一个都没有。
陈昀抱着水杯,眼角渗着泪。
不仅没有朋友,还夺走了别人的人生。
如果非要说他这种人是什么的话,那么一定就是反派了吧。
陈昀自嘲的笑笑,水还没喝下去,就觉得眼皮格外的重,鼻中呼出的气息特别的烫,喷洒在手背上,烫得吓人。
陈昀拿出只红色马克笔,在右手的大拇指右侧边画下长长的一条粗红线,喃喃自语:“我……不是已经还给你了吗?”
狄珥茗被送进医院以后,手上缝了十几针。
陈昀当时手上还有狄珥茗的血,狄珥茗的伤口在大拇指右边,拉了很长一条口子,医生说看起来伤得很长,其实真正伤到神经的,只有虎口延伸出来的一截,撕裂非常严重。
狄珥茗的妈妈当时就疯了,甩了两巴掌给陈昀,哭得撕心裂肺:“你毁了他!!你让他以后怎么拿画笔?你让他一辈子怎么办?”
陈昀被甩得耳朵中嗡嗡作响,狄珥茗出来的时候,手上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他说:“妈,不怪他。”
……
俞忍进到陈昀寝室的时候,陈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阳台大开,蓝色的窗帘布被吹起,陈昀在梦中瑟缩了一下。他手上红色的粗线条还没有擦掉,吓得俞忍差点就抱着人去找医务室了。
陈昀睡着的时候,特别乖。
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珠,脸颊苍白又瘦削,鼻子因为刚哭过微微发红。
俞忍弯下腰,一只手搭在他额上。
“好烫。”
到底是怎么搞成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
俞忍觉得这个小家伙对自己真的是凶狠得狠。把自己折磨过去折磨过来,以为把世界上的人都宽慰了,结果自己落了一身伤。
“真的是一点也不懂得照顾自己。”俞忍翻出小棉签,沾了快要凉了的热水,一点一点润湿他的嘴唇。
发白还有些干涩的嘴唇在被温水轻轻一润,展露出淡淡的粉~色。
似乎是因为这样缓解了一点自身的不舒服,陈昀紧蹙的眉毛舒缓了一点,却也因为睡觉的时候受到骚扰,嘴唇动了动。
俞忍眼神停在那饱满的小嘴上,心头一阵唏嘘。
一个小男孩子,长得比女孩子还清丽。
但是想到陈昀现在还病着,他又回了寝室拿了一盒白加黑过来。
俞忍把陈昀摇醒了,陈昀悠悠转醒,眼中还荡漾着水波,整个人也是呆呆的样子,看得俞忍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小崽子,吃了药再睡吧。”
陈昀愣了愣,终于回神,定定的看了看俞忍,接过了水杯,一言不发的把黑色的药片吞了。
吞了以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吓得连着退了好几步:“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陈昀非常坚定自己刚才锁了门,结果一觉起来就发现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他刚才还哭过。一想到这么糟糕的样子让俞忍看到了,陈昀心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俞忍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说:“别担心,我是翻墙过来的,还没有来得及配钥匙。”
“配钥匙?”陈昀吞了吞口水,“你敢……”
语气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姓,说不准俞忍还真敢。陈昀瞬间不敢说话了,往床上爬。
俞忍抱手在一起,视线却一直跟随着陈昀,看着他害怕慌乱,看着他无措躲避。
俞忍觉得很有意思。
“小家伙,要喝酒吗?君子消愁当用酒,酒入愁肠化成泪,有意思得很。”
“好喝吗?”
“不好喝,但是很帅。”
陈昀从床上低头下来,正好对上正挂在床沿的俞忍,两个人靠得很近,俞忍帅气的大脸逐渐靠近,最后同他的额头轻轻的一触。
很凉。
陈昀看到倒影在俞忍瞳孔中的自己,白得快要跟身后的墙面融为一体,原来真的什么颜色都没有,比白纸还要可怕,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陈昀的眼圈微微发红,可怜楚楚。为防俞忍看到,他立刻缩进被子里面,用背对着俞忍,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出来,他闷闷说:“你走吧,我睡一会儿。”
“嗯。”
回去的时候,俞忍总是撞这撞那,在快要把一双腿撞瘸之前,他总算回了自己寝室。
“我是怎么了?”俞忍摸上自己的心口,慢吞吞走到贴满cd的墙面上,看向了自己的那张脸。
当真是春~意盎~然,一脸桃花,明媚和喜悦藏都藏不住了。
俞忍捏了捏脸,把脸揉在一起,自言自语道:“看到偶像高兴了吧,像个大傻逼啊!”
“就算是像个傻逼,也高兴啊。”
俞忍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面,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不太对啊!
俞忍鲤鱼打挺起身,双眼炯炯。
打开支付宝,急匆匆往余额宝上面翻,俞忍苦笑着看着上面凄惨的余额,随后自暴自弃的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笑着叹了一口气,一面是高兴一面是忧伤,许久才叹道:“没想到真的出现了,比钱还要重要的人。”
晚上,陈昀是被阳台淅淅梭梭的声音吵醒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来了贼,等他拿着扫把在门外打算一棒子敲下去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今天跟谁约好了来着。
俞忍!!
“艹,小家伙你在干什么?”俞忍好不容易才从阳台翻过去,就见到一根黑棒子砸下来,差点没躲开。
陈昀惊讶的张大了嘴,尴尬的收了手,在地上扫了扫:“扫扫地。”
俞忍翻了个白眼,扛着一大袋瓶瓶罐罐进来,把桌上的零碎拿开了,放上去。
他冲着陈昀勾了勾手指,说:“小家伙,过来喝酒。”
他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却又有点腼腆似的,规矩又不放肆。跟以往的他比起来,多了一点点稳重,少了几分招摇。
“快来,我给你带了好多小家伙。啤酒、老白干、江小白、红酒……”他把各种东西一一摆出来,摆满了一整个桌子。
陈昀生病虽然好了许多,脚步却还是虚浮的,关了阳台的门。俞忍开了空调,过了一会儿,整个房间都暖哄哄的。
不知道是不是热气蒸发出了俞忍身上的味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股香气讨喜又让人放松。
陈昀过去,就见俞忍拿着个很大的壶,把雪碧跟锐欧混在一起,还装模作样的摇晃了好几下。
“小家伙,成年了吗?”
“差点。”
俞忍笑起来:“那可就不能碰这玩意儿了,喝我的特制雪碧吧。”
他从雪碧混锐欧的大壶里到处一杯,送到陈昀面前,自己却倒了杯红酒,说:“不过,我已经成年了,自然是能喝的。”
光喝酒,没有意思,所以俞忍又准备了好多下酒菜。
两个人就像是好哥们一样,一杯接着一杯,起初谁都没有说话,等陈昀觉得自己有点晃的时候,才听到俞忍说:“感冒好点了吗?”
陈昀闷闷的抱着水杯点了点头。
俞忍喝得脸都红了,鼻尖、脸颊还有耳朵仿佛扫上去红色的水彩。他眼眸间深沉得能够滴出水来,却始终是惹人注目的。
陈昀自己的脸上也绯红一片,他皮肤通透,白得发亮,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蛰伏着,他眼睛弯弯,又大又圆,兴许是被锐欧的滋味上了头,竟然带着一丝平时难以见到的媚~意。
俞忍看得痴,脸上笑得更加灿烂,他说:“我想给你讲讲俞忍的故事。”
他憨笑的指着自己,似醉非醉的大笑:“是个傻逼的故事,听吗,小家伙?”
第13章 第十三章
俞忍喝了杯红酒,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陈昀,说:“这个长得天下第一帅气用一整本书都写不完其英姿的愚人呢,是个傻逼。”
他又强调了一遍:“诶,不是我说啊,真的很帅好吗?”
明媚如花,灿烂千阳。
陈昀腼腆的笑了笑,手里面被俞忍塞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蜂蜜桂花茶,陈昀说:“你说。”
*
俞忍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父亲突然去世。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家给俞家的两个孩子。
父亲说:“不要去仇恨,你们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光,属于你们人生的光。”
光?
俞忍想起了父亲留下来的光能手表,那块手表,只需要太阳光就能够不断的转动下去。
整整半个月,他都躲在屋子里面,看着手表不停的转动,感受着流逝的时候,看不到抓不着,匆匆而过。
可惜,光是什么呢?俞忍想不清楚,回到学校的时候,那句曾经猖狂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早已经被擦掉了。
熟悉的教室,无数双眼睛全部都注视着他。
俞忍头一回感觉到恐惧。
仿佛心里面忽然空了一块,在沉默的时候,会发出哐啷啷的回响。
啊,原来这个世界没有光。
俞忍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开始看着窗外发呆,崭新明亮的世界,似乎从来没有被他真正的认识过。
班里的学渣吴文杰跑过来,喊了声“忍哥”,却什么都没说。班里的人似乎是怕了这位脾气古怪的少年,敬而远之,周围一下子空旷了下来。
后来吴文杰说:“那个妖妇在你没有回来之前,对着班上训斥了一番,说千万不能向你学习!初二啊,是个关键点,要是成绩滑下去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往浅了说,高中上不了,往深了说,这一辈子就毁了。”
俞忍觉得老妖妇说得很对。
人生嘛,自己还没有毁灭的时候,早已经在别人的嘴里毁了无数次了。
吴文杰说:“说得我都怕了,但是我想啊,就我这个百分值的考十分,估计也不会被你祸害。”
俞忍说:“你说得对,你就算再退,也是个位数,不可能惨到负分的。”
班主任对这个刚死了老爹的孩子根本不在意,毕竟作为班级里面的一个刺头,只要不闹事就行了。
俞忍成绩算不上好,一直以来都是稳在一个很尴尬的升学线上。
初二这一年,他的成绩开始下滑,逐渐成为了可以跟吴文杰并重的学渣。
也正是因为俞忍,吴文杰时常回家可以免受毒打。
吴文杰说:“你看看我们班上曾经的优秀学生,不也一下子成为了我后面垫底的吗?这说明不是我笨,而是学习太难!”
吴妈竟然信了,俞忍表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一来二去,两个人混着日子就留级了。吴文杰是因为成绩实在太差,被吴妈拎着留了一年,而俞忍则是一人单挑五个,被强制留了一年。
一日,吴文杰在网吧通宵。
快要到半夜的时候,俞忍才出现,他挎了个很大的旅行包,贼兮兮的坐在了网吧的最里面。
一双眼睛到处瞄来瞄去,仿佛在警惕什么。
“这里到底安不安全?”
吴文杰怪异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你有毒吗?”
俞忍拉开旅行包的拉链,露出了里面一叠又一叠的大钞。
“卧槽,大哥!”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钱的吴文杰吓得差点把鼠标飞了出去,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偷偷问俞忍,“你抢银行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俞忍贼兮兮的把包包递给吴文杰,让他转交给俞辉,自己玩了会,就匆匆离开了。
凌晨一点。
街道上空荡荡的,长得歪曲葱茏的小叶榕将光阴路的灯光切成细碎的片段。
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