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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清晰，却也足够认识他们的人知道一个是林宋，一个是宋北齐，而两个人之间，好像不仅是好朋友那么简单。

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容易摧毁一个单身母亲呢？文尔随便一想都知道，“你儿子这样不堪，要是不交出房子就让他身败名裂”这种话，那正好是死穴。

文尔在震惊之下，当机立断将那两张“证据”快递给了宋北齐。

他不知道宋北齐的反应，但是接到了宋北齐在上飞机之前的最后一个电话，在电话里他求了他最后两件事。

其中一件，就是如果有朝一日林宋找上门来，文尔就照着宋北齐的交代告诉林宋——他去奔赴远大前程了。

就此，林宋找上门来，文尔终于完成了宋北齐的委托，却总觉得心里堵了一块儿。

世界还是热闹，地球仍旧在转。

而宋北齐是真的走了，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林宋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从此以后他的生活里，新的人不知道有过这个人，旧的人没有人敢提这个人。

他的个子最终定格在一米八一，脱去校服之后显出挺拔匀称的身量，大学前两年的时光更是磨砺般，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忽而跳脱，忽而沉稳。

渐渐地，女生直接上来要电话的时候，他已经不会惊奇，也不会脸红。

打电话回家，宋婉琴偶尔会调侃他，问他怎么找不到女朋友，是不是大家都嫌弃他，这种时候他就轻笑着不说话。有一次宋婉琴试探着问：“你们高中班上有个小姑娘叫文雅？”

宋北齐啼笑皆非：“妈，你又去柚子那里打听什么了？”

宋婉琴就说：“人家姑娘为了你，都从北京大老远跑回来几次了？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宋北齐笑：“人家是顺便的，回洛花路过省城而已。好了好了妈，我还要去做实验呢，不说了。”

他挂掉电话，不知道那一头的宋婉琴皱紧了眉。

一边兼职一边学习，终于是到了大三下学期，保研事项定下来之后，他刚好卡在线上，虽然垫底但好歹是有个名额，不用自己再考一次了。

大三结束之后的暑假他回洛花待了半个假期，曾经碰见过一个高中同学，回去之后那姑娘在QQ群里大声哀嚎，大意是早知道当年应该追林宋的，谁能想到那么个脾气暴躁的混小子，现在长成了这样可靠又好玩儿的模样呢，关键是越长越帅。

高一六班的群，分科之前之后的都在里面，一共六十个人，没有一个叫宋北齐的。

林宋看着那发言一笑，随手打出几个字：“时不我待，后悔去吧。”

下面有人闹：“看前面半句真是啧啧，看后面半句就知道他还是那么个混样子，这个装逼犯，晓琳你是不是眼花了哈哈哈。”

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回忆起高中，林宋却突然沉默了。他看着“时不我待”那几个字，想起当年宋北齐说要走，他就是听了柯四书对着陈思说的一句“时不我待”，才决定要留他。

可是呢，要是当初没有留就好了。

这么一想，他又顺手打开了“彩虹与彩虹”的界面，这种小论坛受到其他网络社区的冲击，已经渐渐没什么人看了。而他总是在旁观，目睹里面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

刷新了一下页面，他打开了自己寻人启事的贴子，开始更新。

从宋北齐消失到研二下期，已经整整六年又半。

六年半，不过是几行字的距离。

宋婉琴提起文雅或者女朋友的话题时，林宋已经学会了充耳不闻。研究生三年还是一边兼职一边泡在实验室，临近春天好歹是戒了烟，工作也签了，生活只剩下毕业设计遗留的焦头烂额，不算太糟糕。

就是在这种时候，在银杏树叶正嫩绿的时候，游素素却说他在洛花看见了宋北齐。

跟游素素打完电话之后，林宋心里一直不安。

他晚上睡不着，干脆就起来整理实验数据，白天不敢想事情，更是从早到晚泡在实验室，没日没夜到同门的师弟都以为他疯魔了。最后生生在毕设截稿日之前，将之前失败的实验重新全部做成功了。

甚至在将实验数据填进去之后，他又把原来的框架修改了个大概，重新充实了一遍。

上交之后一周，他接到导师的电话，那一头的老教授十分心惊，开口就问：“小崽子，你是不是花钱买实验数据了？”

林宋哑然，最后嬉皮笑脸地扯道：“我就是在您的熏陶之下，突然顿悟了！不眠不休了一个多月，您是不是很感动？”

导师已经习惯了他时常的不着调，但也心知他聪明，要是踏实下来，潜力不错是看得见的，于是老生常谈：“我之前跟你说申请国外学校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都迟了啊老师。”林宋打哈哈，知道自己的导师就是喜欢不停蛊惑学生去读博，“申请日期早过了吧，您看这一晃眼夏天都快来了。您先前不是还说过我心姓不定，说读书这条路不是我能走的吗？”

老教授一生平和，偏偏在快退休的时候碰上林宋这么个弟子，这娃专长是惹人火大。被他这么一说，老教授气道：“你个小兔崽子，是在怪我？”

“不敢不敢，嘿嘿。”林宋又正经回答，“谢谢您这么几年的教诲，我想了想，还是先扛起自己的责任吧，我妈妈也辛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说：“看邮件，我给你的数据反馈，辛苦一下再改一次就送外审了。”

林宋满口答应了，挂掉电话打开电脑，却觉得那些东西都在眼前晃，就是落不进脑子里去。

他猛地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通电话，游素素说他在洛花看见了宋北齐。

这个消息像是跑过了无数个漫长的马拉松，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跨过千山万水，终于绕过了林宋城墙般厚的自我防御机制，才抵达终点。

林宋觉得胸口一闷，茫然地想：宋北齐？宋北齐不是消失了吗？宋北齐为什么会在洛花？

他拿起手机拨电话，游素素那头正在开会，看见林宋的名字干脆地挂掉了，林宋再打，他再挂，反复几次手机终于静了下来。

过了半个小时，游素素散会将电话打回去，那头却变成了忙音

他又打了几次才接通，已经准备好要承受暴风雨了，林宋却没有骂他，只是问：“怎么了？”

游素素受到了惊吓：“祖宗？你问我怎么了？刚才的连环夺命call不是你打的？”

“哦。”林宋说，“我就是想问问，你前两天打电话说看见宋北齐了，具体是在哪个地方啊？”

听见他这平静又不打磕绊的语气，游素素简直吓飞了魂：“阿宋你还好吧？前两天？我那电话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了。你别跟我说你睡了一觉就睡了一个多月？”

“哦。”林宋又说，“我先前没反应过来，是在哪里啊？”

游素素心惊肉跳地呆愣片刻：“咱们镇上有一个图书馆你知道吧？那图书馆现在在改造，我老板以前也是洛花的，他觉得这是个好事，就把项目承包下来了，我那天就是项目启动陪他去看的。当时看见宋北齐在街对面，但是等我赶过去他就不见了。”

林宋不说话，游素素本来十分确定自己看见的就是宋北齐不会错，现在却有些犹疑了：“那啥，阿宋，有可能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这都一个多月了，你回去也不可能找得见了啊。”

沉默半晌，林宋笑：“你说什么啊，我只是回去看看我妈而已。”

“什么？回去？”游素素惊讶，“你现在在哪儿？”

林宋轻声说一句“挂了”，切断了电话。

第41章 你是谁？

高速公路上，外面一排一排的杨树飞逝而过，暮春的天气晴好。

到达洛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宋北齐回家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了，敲门没有人，想必是宋婉琴还没有下班，他便背着个书包溜达了出去。

正在拆除的旧图书馆、洛花河边的旧堤坝、仙水一中的大门口、住着林瑞强一家的老房子，林宋顺着走了一圈，又到了宋北齐曾经住过的小屋子。

那屋子上着锁，像是很久没有人住的样子。隔壁邻居刚好出来泼水，林宋看了两眼，不是高中时候熟悉的人，他打了声招呼，问：“大哥，请问一下这房子，有人住吗？”

“怎么的？你想租？”那男人问。

林宋点点头，又听他说：“别想了，这小房子早卖人了，连带着后面的正房一起。这里离学校近，好多学生都想过要来租，但是都找不到房主人。我在这里住了五年，这屋子一直都空着。”

林宋垂下眼，又听得那男人说：“不过前段时间倒是看见一个小哥开过这个门，说不定就是主人吧。”

“什么样的人？”林宋猛地抬头。

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跟你差不多高，年纪应该也不大，顶多二十四五，不过看上去可比你成熟多了。”

里面有人叫了声“他爸”，那男人冲林宋点点头进屋去了，林宋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

原来麻木了那么久，竟然还是会有知觉的吗？

他伸手拽紧书包带子，绕到屋子侧面，找了个人看不见的地方，靠墙坐了下来。头顶便是小屋子的窗户，那窗帘拉得紧紧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明明离夏天还有一段距离，一向怕冷的他却觉得浑身都是汗。

这么一坐，就坐到了露起时分，他恍惚般醒过来，转头看窗户，里面的灯还是熄着。

又绕到前门，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这小房子已经这样沉默地立了太多年，一个人短暂的守望并不能让它升起一丝热度和生气。

掏出手机一看，凌晨两点了，回家宋婉琴大约会被吓到。林宋晃晃悠悠地出了小巷子，准备去外面找一家旅馆住一天。

他看时间的时候顺便看见很多个未接来电，有游素素的，还有陈思的，微信上面也有几个人的未读消息，林宋没有点开，顺手又将手机丢回了书包里。

还在盼什么呢？这是林宋这近七年来问过自己无数次的问题。

就算他真的回来了又该说什么呢？哭着问他你为什么要抛弃我？还是问他你还爱不爱我？

说不定从前对他来说不过一场游戏吧，要不然他怎么能，又怎么忍心，就这么不告而别呢？

林宋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放着如今最重要的毕设不改，偏偏跑回来半夜在街上游荡。

前方有一家连锁酒店，他埋头走进去，正在柜台边要房间，后面的门被拉开，发出吱呀一声。本来林宋是不会回头的，可是他听见一个声音，那声音在撒娇似地喊：“我没醉！”

应该是一个人搀扶了一个醉鬼，那声音不知道怎么的有些耳熟，林宋正在等前台开房卡，乘此间隙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门口站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扶着一个醉醺醺的女人。

那男子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暗花休闲衬衣，脸出乎意料地干净明朗，只是神色有些疲惫。他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此时那双眼睛正看着林宋，透露出了些主人难以置信的心绪来。

林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好久，看到几乎要流泪了才往下看去，看清了他扶着的醉酒女人也是个故人。

宋北齐和杨絮。

林宋在窒息的痛感来临之际，被前台的女孩捞了一把。身后甜美的声音传来：“先生，您的房卡。”

他慌忙转过去接住，轻声说“谢谢”，走出两步又被叫住了：“先生，您的身份证！”

林宋转过来，目不斜视地拿走身份证，再次低声道了谢，没有走电梯，闪身进了旁边的楼梯入口。

他不敢再回头一次，不敢去看那个人的眼睛，生怕在那眼睛里看见熟悉的笑意，生怕他笑着说：“林宋，好久不见。”

灭顶的恐惧，恐惧完了是千万蚂蚁啃噬般的疼。

林宋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手忙脚乱地开始找烟盒，最后倒提着书包将里面的东西全数倾出，还是没有找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戒烟了。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

他慌忙又将摊在床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塞回书包，拉上拉链提起就走。他要走，他要回学校。

出了门，走道上的感应灯却没亮，他不管不顾地朝前走去，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身子失去平衡往前扑去。

下一秒被人接在了怀中。

一个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宋……”

林宋不管不顾地想要推开他，动作幅度太大，两个人就不受控制地一起往地上倒去。那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可身下的人头撞在地上，还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林宋的理智在这一秒回来了，他狼狈地挣扎，想要从宋北齐身上爬起来：“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必须马上走了。”

宋北齐劲儿大，拽住他不放，死死将他箍在怀中。林宋的火气上了头：“放开！”

下一秒他的唇被人含住了，他更加死命地挣扎起来，挣不过便张嘴狠狠咬了宋北齐一口。宋北齐吃痛却仍旧是不放开，过了一会儿尝到些跟血的腥气不一样的咸涩味道来。

林宋哭了？！

宋北齐停下动作，而后翻身爬起来，一把拽起林宋，将他拉进了旁边自己没有关上的房门里。

林宋任由他拉扯，进去了就伫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满脸都是泪，看上去十分恍惚。

宋北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隔着玻璃：“林宋，是我。”

“你是谁？”林宋面无表情地问。

面前人满脸都是悲戚，静静回答：“我是宋北齐。”

一滴泪滚落下来，林宋勾起嘴角：“你说什么，宋北齐不是已经死了吗？要不然他为什么会丢下我？”

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他以为。

“林宋。”旁边的声音又响起，那双好看又时常波澜不惊的眼睛似乎含了眼泪。

讽不讽刺啊，林宋想。

“闭嘴。”他语气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