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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林宋了，连游素素也看不出什么来。

当然，游素素的敏感大部分情况下只呈现在与林宋相对比时。

林间空地上长着些灌木，有些正在结果子，到了十月的时候会满树都是火红。林宋和游素素玩得兴起，隔着荆棘从树上薅下些生青色的小果子当弹药，当场互殴了起来。

那豌豆大小的武器不容易控制，一把一把撒出去飞溅起来总不免误伤旁人，最后就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一切都让林宋错觉这是一次极成功的出行，连宋北齐一贯的温和看上去都比平时真实鲜活些，而杨絮居然会讲笑话，文雅小小巧巧的身体里竟也藏着个调皮贪玩的灵魂。

五月初啊一切都是美好的，少年只要忘掉作业就能意气风发，喜欢的伙伴都在身边，而山间有花有水有鸟雀。

对极其容易满足的林宋来说，一切常常都是很美好的。

最后回到镇上，杨絮和陈思先走了，紧接着游素素也走了小路，马上要经过李维楠家的时候他说先送文雅回家，文雅摆摆手说：“也不远了，不用送。”

李维楠不好再坚持，她就跟着林宋和宋北齐走了一段，而后到了要分别的岔路口，林宋把书包还给她。

他穿着宝蓝色的T恤，整个后背被书包遮住的地方已经汗湿成了深蓝色，文雅道谢，他笑一笑摆摆手，跟宋北齐一起走了另一条路。

文雅站在路口看他的背影，这一看，就是后来的好多年。

第二个星期再一次月考之后的双休日，一天拿来补了课，剩下一天林宋提议去他家玩新游戏机。那是本学期开完家长会之后林瑞强买给他的奖励，理由简单粗暴，因为林宋没有被老师批评。

这游戏机一周只能开一次，其实对林宋的吸引力远远没有黑网吧大，但是好歹不用偷偷地，他也乐得让几个人来自己家坐坐。

正好周日那天林瑞强带着宋婉琴去林宋小姨家了，四个人就聚到了林宋家。

这是宋北齐小学三年级之后第一次来林宋家，那院子还跟记忆里面相差无几，只是稍微旧了一些，院子一角原来有一盆夜来香，花死了盆还留在原地。

李维楠和游素素应该是来惯了的，一进门就自己跑到楼上客厅开游戏机去了，林宋看见宋北齐在打量自己家院子，问：“应该还记得吧？没什么改变来着，我妈不喜欢变动。”

宋北齐点点头，跟他一起上了楼。

只有两个游戏手柄，于是两人一组，上手与观战换着来，几个人很快玩嗨了。

轮到林宋和宋北齐玩的时候，林宋支使了游素素去厨房洗水果，李维楠看了一会儿，突然跟林宋说：“《冥界篇后章》（注）我还没看呢。”

林宋手里游戏打得正入迷，顺口答：“在我书架上你自己找找。”

他话音刚落李维楠已经进了他房间。隔了一会儿两个人一局打完，在等下一局开始的间隙里，林宋正在跟宋北齐讨论刚才的CAO作，见李维楠空手从房间出来了问：“你不是找书去了？”

“没找到。”李维楠站着不动。

“笨！”林宋翻身跳起来，不一会儿回来把两本书塞给他，顺口说了一句，“就放在书架最边上啊一眼就看见了。”

第二局正好开始，林宋赶忙紧闭起嘴巴认真盯着屏幕，宋北齐狐疑地回头看了李维楠一眼，后者拿着漫画书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晃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游素素的肚子已经咕咕响了一会儿，林宋提议去外面买点什么回来吃，宋北齐突然说：“随便煮碗面吃就好了啊。”

李维楠和游素素面面相觑着，林宋也是个洗完菜扔锅里还能听见锅底沙沙响的，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宋北齐也一样，于是一手抓起个苹果顺口道：“你会做啊？”

“嗯。”宋北齐点点头。

“那不就结……”林宋嚼着苹果，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啊？”

下一秒他已经跳起来将宋北齐推进了厨房，一边眉开眼笑一边啧啧称叹：“宋北齐你可真是个宝，以后大了我妈要是把我赶出家门，我干脆住你家得了。”

宋北齐认真地又点头：“好啊，不过得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才行。”

林宋哈哈笑几声，说了句“说话算话”就心安理得地坐到客厅去了，宋北齐转头看一眼厨房门口，边洗菜边自言自语：“嗯，说话算话。”

“阿宋。”李维楠把游素素扔在游戏机前面坐到了林宋旁边，“我看见你书架上有个音乐盒还挺漂亮的。”

林宋看着他想了一秒：“嗯？嗯，哦，对。”

李维楠又问：“挺好看的，哪里买的啊？我想买一个送文雅。”

林宋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谁塞我书包里的，想还但是不知道还给谁呢。”

李维楠低头去翻漫画，游素素转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人，正想说什么宋北齐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林宋来帮我端一下碗！”

“来了！”林宋扔下手里的抱枕跑到厨房去，李维楠看了看厨房门，突然提起书包就走。

“小李子？”游素素在他身后惊讶地喊了一声。

李维楠头也不回地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了。”

林宋一手端着一碗面，出来刚好听见客厅门咔哒一声关上，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游素素：“他不吃面了？”

游素素傻呆呆地摇摇头。

过了两天林宋才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虽然几个人还是笑笑闹闹体育课一起打篮球，可林宋总觉得李维楠在躲他似的，从不正面与他对话。他心里怀疑，可是没有由头，完全是他自己的猜测，他又不能像小女生那样抓着谁直接去问“我怎么你了”，于是整个人显得十分烦躁。

最后还是宋北齐逮了个只有两个人的空隙，直接说：“你在这儿抓心挠肝的也没用啊，想问就问，干脆一点。”

“咦？”林宋惊讶，“不是我的错觉？”

宋北齐看着他抿起嘴巴：“傻子。”

放学之后李维楠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他转头看见宋北齐，笑了一下：“北齐。”

宋北齐也笑笑，两个人一起走了一段，李维楠问：“阿宋让你来的？”

“不是。”宋北齐耸耸肩，“他没出息，不敢来找你。”

李维楠笑了一下没说话，听宋北齐问：“介意跟我说说吗？”

他想也不想就回答：“介意。”

宋北齐不置一词，像是料到了，李维楠接着说：“因为你是站在他那边的。”

“我承认，如果是其他人我不会来管这件事。”宋北齐从善如流地说，“但是不存在站不站边的问题，你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连情敌也算不上。你看他那点心，装了花花绿绿的世界，装不下儿女情长了。”

李维楠笑了一下：“你太会说了，我反驳不来。看样子你都已经猜到了，我能怎么办呢？他是我兄弟，我又不能因为这个事情恨他，那太小家子气了，但是我也没办法不介意，只能先躲一躲，免得自己说话伤人。”

宋北齐沉默地点点头，不知道是因为他沉稳可靠还是李维楠自己憋太久，都不用他问，李维楠虽然嘴上说着介意告诉他，但还是一打开闸口心里的水就一涌而出了：“我从小就喜欢她，虽然以前还不知道喜欢是怎么回事吧。学钢琴能坚持下来也是因为能在少年宫见到她，高中知道在一个班的时候开心坏了，真的北齐，你没经历过可能不知道，她给了我很多力量。

我觉得男人要有担当，表哥也说让我要主动，所以我表白也表过了，还不止一次，每次她都说我们还小，说要以学习为重，可是以学习为重她还送阿宋什么音乐盒？阿宋说不知道音乐盒是谁送的，可是我知道啊，我之前看见她在店里看那个盒子，我以为她喜欢，还打算要买下来送给她的，可是我他妈那天没带钱，等我第二次去就已经被买走了。我当时以为是别人买走了，还惋惜了挺久，根本不知道是她买了要送给阿宋的。”

李维楠认真地看着宋北齐：“你说阿宋有什么好？她要是喜欢的是你我心里还没这么难受。”

最后这一句的确是真心话了，问题其实不是林宋不如他他不甘心，问题是李维楠根本没法面对与林宋成为陌路，甚至成为敌人。

狗血。

宋北齐在心里下了个结论，说：“这个事情是比较难了，但是好在林宋不喜欢文雅。文雅迟早会有男朋友，就算不是你也不会是你兄弟，放心。”

李维楠哑口无言：“你是来劝我的还是来膈应我的？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吗？唉算了，你跟他一样没遇到过这些事情，所以不知道那有多难受。”

宋北齐笑一笑：“跟你开个玩笑，你要是能如愿跟她在一起当然好。而且我知道那种感觉。”

“你知道？”

夕阳西斜，暖的光照在宋北齐眼睛里，近于黑色的眸子也被染成了琥珀色，他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不就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嘛，我当然知道。”

“可是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呢？在一起之后就想成为唯一，成为唯一之后呢？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但是好的关系总有顶，最后就是自相残杀的下坡路。”宋北齐低下头，“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想要在一起，我知道。”

李维楠嘟囔：“太悲观了吧，你这样的人喜欢谁不能立马在一起啊？还能懂这种不能得到的感觉？”

“我又不是神，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宋北齐心想自己通常是要什么都得不到什么，但面上还是笑开，“这事情还是得你自己想通，我说再多也没用，要是真的生分了其实也没关系，你们没有谁对不起过谁就行。”

李维楠呆愣愣地看着他：“你难道不应该说什么‘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吗？或者不说这种话也该劝我不要生气，再或者……要不然让我去好好跟阿宋聊聊也行啊。”

宋北齐还是很平静：“那种话本来很自欺欺人，只要是感情，就不该分什么谁轻谁重。每个人的衡量标准不一样，身处的境地也不一样，凭什么为了兄弟就要放弃喜欢的人呢？再说了，一段关系里一旦出现龃龉，与其大家反复拖着难受，不如挽回不了就一拍两散，干干净净的大家都好过。不劝你们俩和好那是因为你们俩之间本来就没矛盾，不触及原则问题。”

“嗯，对。”李维楠诚心实意地点点头，开始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宋北齐。

临了他突然贼兮兮地问：“北齐你喜欢谁啊？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子吧连你都不接受？”

        注：《冥界篇后章》，指《圣斗士星矢·冥界篇·后章》，如果资料没有错，漫画是在06年发行的。我没看过哈哈哈

第20章 十一月一日

宋北齐像是被李维楠的问题噎了一下，又像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缓慢地组织着措辞：“是个大大咧咧无知无觉的人，别人喜欢他他也不会发现……脾气也很烂，非常容易冲动，贪玩不爱学习，很懒还爱捣乱，有时候还喜欢欺负人，无组织无纪律……但是很善良。”

李维楠张大嘴巴：“你这喜欢的是个什么东西啊？”

见宋北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吐吐舌头：“抱歉抱歉，说秃噜嘴了。那你喜欢她啥啊？就因为善良？还是长得漂亮？还是哥们儿你就喜欢野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宋北齐皱着眉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李维楠放下搭在他肩膀上的爪子，嘟囔着：“北齐果然是北齐，连喜欢的女孩子都这么不一样。”

宋北齐笑得有点苦，李维楠没看见。

不知道确实是宋北齐的话起了点作用，还是李维楠自己想通了些什么，两个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又好起来，林宋也就默契地不去追究他之前心情怎么了，却也有了些自己的体悟。

好在文雅仍旧是矜持的小女生，她的暗示林宋接收不到，她也就不敢贸然去说什么，这事就一直这么吊着。

其实对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来说，有时候暗恋的时光远远比谈恋爱本身来得令人怀念，只是他们当时还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一味地想要靠近，要到多年之后回首才肯发现，在感情里面，或许不说破是世间最美好的善良之一。

可是当年的我们都架不住年少气盛，什么都想要一个确定无疑的答案。

刺槐凋谢之后，浓阴的到来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银杏树叶不再透亮，已经是属于夏天的成熟颜色。日头升起来的时间提早了，不久林宋就听见了今年暑气到来之前的第一声蝉鸣。

情愫也在万物繁茂的季节里急速发酵着，快要冲破少年人一向沉稳，但是单薄的胸膛。

六月初是林宋的生日，他其实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但是李维楠和游素素几个关系好的仍旧会在这一天一起吃个饭，然而从不互送礼物。只有陈思那丫头从初中开始就每年每个人的生日都送他们一本书，美名其曰是要培养他们的艺术修养，但看来是成效不大。

星期四放了学一起回家，游素素说要去林宋家取上次落在那里的什么东西。眼见着快要到分岔口了，再不说就没机会当面说了，宋北齐也不管旁边有没有别人了，突然问：“今天是你生日对吧？”

“咦？你怎么知道？”林宋挤挤眼睛，说，“难道有礼物吗？”

宋北齐点点头：“有。”

林宋其实没想要什么礼物，他对这种事情不热衷，就是开个玩笑，可听到宋北齐说有礼物他还是惊喜了一下，赶忙伸出手来。

宋北齐停下来，在书包里一掏，拿出一打厚厚的手写白纸出来，毫不在意地递给他。

两个人凑上去，游素素就着林宋接的姿势伸手一翻，险些笑喷，那厚厚的一摞，竟然全都是笔记，一水儿的墨蓝色钢笔笔迹，间或有用红笔画的圈，应该是重点。

林宋捧着礼物当场傻了眼。

宋北齐淡淡地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