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害人终害己,叫你存坏心,还让人家蜜蜂活不成了。”
宋北齐站起来拉过他的手,皱着眉去察看伤口,林宋理所当然地把手掌支在他面前,自顾自地转过头去跟陈思斗嘴。宋北齐小心翼翼地抽掉那刺,又用纸巾擦了擦,而后抓着他的手指轻轻吹了口气:“好了,回去涂点蜂蜜。”
他缓缓松开手,不露声色地握起了拳头。林宋将手掌凑到眼前去看那细小的伤口,宋北齐转头不去看他,像是害怕泄露什么心绪似的。
旁边的杨絮盯着两个人一动不动的,见宋北齐收回视线,突然低下了头。
尖锐的铃声响起来打断了两个人各自的沉思,宋北齐突然看向林宋:“你等着我。”
林宋还没反应过来宋北齐已经跑出了教室,陈思轻声问:“都上课了他去哪啊?”
隔了十多分钟宋北齐从后门悄悄进来,台上的数学老师看他一眼假装没有看见他迟到了,转过去在黑板上画图。宋北齐压抑着气喘,趁机将一个小瓶子递给宋北齐,直截了当地写了两个字给他看:“涂上。”
终于挨到中午放学,林宋的手掌饶是涂了宋北齐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蜂蜜,也已经肿得连掌纹都撑平滑了。
游素素搓了搓手:“再搞条鱼来你今天就鱼与熊掌兼得了。”
“羡慕呀?”林宋拍他一巴掌,“羡慕的话我给你也抓只蜜蜂。”
宋北齐无奈:“算了吧你,等下又把自己给蛰了。”
“跟着我干嘛?不去吃饭?”宋北齐转头看着跟他一起到了校门口还不回家的林宋。
林宋死皮赖脸地说:“我妈今天不在家。”
宋北齐挑起一边眉毛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出了校门右拐,顺着那大街的人行道走着。林宋追上去:“蜜蜂哪里来的?”
“蜜蜂不是你抓的吗?”宋北齐似笑非笑的。
林宋回过味儿来嘿嘿两声:“我说蜂蜜。”
宋北齐走出好几步才说:“上次体育课去器材室借篮球,看见帅老师在用蜂蜜兑水。”
“这样哦。”林宋答应了一声,又在心里把从教室到器材室的路衡量了一下,他刚才来去才十几分钟,怕是一路都在狂奔吧。
不知不觉走出几百米了,宋北齐在一家高级酒店门口停下来,林宋惊讶地上下打量他一下:“你抢银行了?”
宋北齐却没回应他的玩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妈在里面等我。”
林宋愣了一下才支吾着说:“那啥,我去教室等你。”
他说着就要走,宋北齐却一把提住了他校服的后领子,像是提着只巨型猫:“来都来了怎么扔下我就想跑?”
林宋去掰他的手:“你们母子俩一起吃饭我来算什么啊?”
宋北齐低下头,用温和的语气说着请求的话,手却拽得紧紧的,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就当作让她安心一下吧,让她知道我在仙水一中交到了很好的朋友。而且你小时候不也见过她吗?”
林宋看见他抬起头对自己笑,那笑容实在是太过安静,他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等他回过神来两个人已经坐在周小曼面前了。
这娃什么都好,就是反射弧有点儿长。
周小曼看见林宋倒是没太惊讶,只是看着他温和地笑,抬高了手摸摸他的头顶:“宋儿都长这么大啦。”
林宋笑得无邪:“阿姨。”
宋北齐长得与周小曼十分挂相,看见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俊朗的儿子了。
她跟林宋记忆里的样子毫无二致,细看起来甚至更加有气质了些,林宋只当她是好看的人连岁月都偏袒,换个人来就能发现她其实是保养功夫做得好。
他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从舅妈那里听到的闲言碎语,心想这样知姓优雅的女人才不会那么不堪呢。
一顿饭下来倒是周小曼和林宋讲得多,宋北齐一直安静地在旁边吃东西,偶尔周小曼问到了,他才言简意赅地回答几句。林宋见到他这样子心下诧异,却也觉得他跟小时候的记忆终于重合了起来。
手上被蜜蜂蛰过的地方一直发着痒,林宋无意识地去挠了一下,宋北齐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手腕:“别挠,挠了更不容易好。”
林宋阳奉阴违地点点头,准备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才去收拾那手。
周小曼就笑,那笑容瞧上去有点儿发苦:“真是难得见到小齐对谁这么上心。”
林宋怔了一下,宋北齐在外面明明就对谁都很好,他又仔细一想,好是好,似乎确实不上心。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周小曼兀自说着:“小齐什么都好,就是跟人交流有点困难,宋儿你多帮帮他。”
“妈你吃这个。”宋北齐不等林宋作出反应,夹了一筷子菜给周小曼,“都快凉了。”
周小曼有些受宠若惊地点点头,林宋看见她眼里似乎是含了泪。他又转头去看宋北齐的侧脸,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周小曼来去匆匆,跟宋北齐吃了个饭立马又要走。送她去了车站,到学校离下午上课的点还有半个小时,两个人就并肩在足球场上溜达。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在教室睡午觉,阴沉沉的天气足球场上也没什么人,慢慢顺着地上那白线画就的跑道走,林宋突然不敢说话,因为他不知道开口会面对的是那个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宋北齐,还是那个成天温和跟谁都是一副笑脸的宋北齐。
直到宋北齐开口问:“手感觉怎么样?记得别去挠。”
林宋正准备探过去的爪子伸到一半又放下来,尴尬地笑了一下:“还好。阿姨一点都没变。”
宋北齐点点头,林宋觑着他的脸色,问:“为什么阿姨不搬回来住呢?”
“搬回来干嘛?来讨人嫌吗?”宋北齐用着事不关己的语气,继续走着。
林宋哑然,落在他后面几步,突然伸出了肿着的手去碰宋北齐的后颈。宋北齐一惊,转过来看着他,他愕然的表情永远是林宋快乐的来源之一。
林宋笑着说:“是不是很烫?我感觉它一直在跳。”
宋北齐喉结滚动一下,轻声说:“回去用冰敷一下。”
快到教学楼的时候他突然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就是……”
“不,没有。”林宋笑着伸手勾住他的肩膀,语气很认真,“在我面前不想笑就不用笑。我确定了,你的确就是宋北齐。”
两个人一起刚刚回班,提醒午休结束的铃声就响起来。离正式上课还有十分钟,旁边游素素拿着一道题过来跟宋北齐讨论,林宋顺手翻出物理书也跟着听,宋北齐赞赏似地看了看他。
预备铃很快响起来,林宋伸手去桌空里拿书,却意外摸到了一个封起来的木盒子,他低头去看桌空,又摸出来一个信封,面上写着四个字:“林宋亲启。”
咦?谁的恶作剧?
他来回翻转着那盒子,生怕里面有个什么机关似的,陈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物理老师已经站到了讲台上,林宋便随手将那信和盒子往桌空里一塞,翻出了上节课后发下来的卷子。
第17章 没有音乐细菌
下一节课是音乐课,要去另一栋楼的音乐教室上。林宋一下课就去了厕所,走之前喊了宋北齐一声,让他帮自己拿音乐教材,宋北齐还没来得及点头他已经跑远了。
等教室差不多已经空了宋北齐去他的桌空里翻书,一拉出面上的书就看见那信,他狐疑地拿起来看了一眼,觉得那上面的字迹似乎有点熟悉。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宋北齐慌忙将信塞回去,翻出他的教材走出教室,看见楼下正以手作喇叭的林宋,冲着他摇了摇手中的书,转头下了楼梯。
下了课几个人一起往回走,林宋和李维楠像是抽风一样,一路用胸腔起着低沉的音调,用半美不美的唱法唱着刚才课上新学到的歌——《在银色的月光下》。
林宋的声音正处在变声期,但是平常听起来就像三十七度的温开水,说不出来的舒服,此时故作低沉的时候仔细听着就有些沙哑,竟然有那么点惑人心智的意思。
这五六分钟的路程导致宋北齐的脑子循环了一整个下午的相同调子,也让他一直没找到问那封信的机会。
终于等到放学,陈思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教室里还闹哄哄的,宋北齐不着痕迹地假装顺口,说了一句:“我刚才在你书包里拿书的时候看到一个信封,怎么,你还交笔友呢?”
林宋这才想起来那来路不明的信和盒子来,猜测道:“还有个木盒子,肯定是小李子他们的恶作剧,那小子从初中开始就最喜欢开玩笑。”
他说着眉梢一提:“等下你先帮我检查一下呗?”
说完不等宋北齐答应,林宋就将盒子和信都往他书包里一塞,像是害怕宋北齐会拒绝,还顺手把拉链给拉上了。
宋北齐无语地看着他,林宋讨好地笑一笑,转头提起自己的书包,拽着宋北齐就走,没有注意到身后两道暧昧不明的视线。
出了校门林宋立马从宋北齐书包里掏出东西来,把盒子往他怀里一塞:“快!打开!”
他上次收到李维楠的礼物是在初中毕业的时候,也是一个盒子,打开看见一条刚刚蜕完皮的小蛇。他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对软体动物却是一万个深恶痛绝,因为这事李维楠挨了一顿爆锤,顺带连累了知情不报的游素素。
看来是那小子皮又痒了。
宋北齐无奈地看了林宋一眼,林宋与他隔开些距离,看样子已经认定了盒子里会突然弹出什么吓人的东西来。
宋北齐若无其事地打开盒子,林宋往他背后一缩,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等了会儿探出头来,宋北齐突然把盒子往他眼前一送,同时惊恐地“啊”了一声。
林宋措手不及挨了这一吓,慌忙往后窜了几步抱住旁边的电线杆子,下一秒却看见宋北齐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发现自己被骗了,气呼呼地放开双手,转身就走。宋北齐赶忙追上去,见他好像是生气了,道歉的话说不出口就有点局促,他说:“那啥,我就开个玩笑,你的反应太好笑了。”
林宋还是不说话,宋北齐又说:“我不是故意的,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谁能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林宋继续走,其实他不生气,他就是觉得这样手足无措的宋北齐很好玩,可没想到宋北齐也不说话了,在他旁边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
最后林宋忍不住偷眼看他,见他真的没什么表示,忍不住挽回着:“哼!原谅你了。”
这条路正在修补,人行道封了一段,两个人就走在马路边,旁边突然有车辆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宋北齐走在外侧,林宋一把拉过他让开那车:“干啥?都原谅你了怎么还寻死觅活的?”
宋北齐这才一笑:“放心吧,你要是不原谅我了我肯定死都要拉着你死。”
“啧啧。”林宋摇头,“宋北齐你真是人帅心黑。”
“夸我还是损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夸奖呐?”他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林宋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下,用手挡在胸前,那肿着的手掌看上去十分笨拙,宋北齐忍不住发笑,把盒子打开给他看,“一个盒子给你吓成这样,音乐盒。”
林宋接过来,发现那木头盒子里面真的是个稍小一些的红木盒子,样式简洁大方,他拿出来打开,里面一对人偶正旋转着,传出的一串清脆音符,是听惯了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咦”了一声:“小李子送我音乐盒干嘛?这玩意儿……不知道我没有音乐细菌吗?”
宋北齐无语,指指他手里一直捏着的信:“情书。”
林宋惊讶地看着他:“原来是来恶心我的?”
他怀疑地打开那信封,里面一张薄薄的粉色信纸,上面写了两句诗:“今夕何夕兮,搴中洲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注)
再笨也能看得出来不是李维楠的手笔了。林宋看了半天递给宋北齐,指着第二句的第一个字问:“这个字念啥?”
宋北齐默然,很可怜他似的,像摸小狗一样摸着他的头说:“这女孩子看来是不太了解你,野猴子不适合婉约派,只适合当面说‘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不要。”林宋斩钉截铁。
宋北齐问:“万一是班花呢?也不要?”
林宋坚决地摇摇头,眨眨眼说:“我有啥可喜欢的?我如果是个姑娘要喜欢也是喜欢你啊。何况野猴子需要的是一片山头不是女朋友。”
说完这句话已经走到岔路口,他朝宋北齐挥挥手,边走边自言自语着:“没落款,该还给谁啊伤脑筋。”
天光暧昧,身后宋北齐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咀嚼着那句“要喜欢也是喜欢你”,心口有点发热,再念及前面半句“如果是个姑娘”,胸腔里又骤然遇冷。冰火两重天的境地里,整颗心一下子五味杂陈起来。
声音早已经传不到任何人的耳朵里,他说:“你哪里都可喜欢啊,我有什么可喜欢的?”
第二天林宋环视班里的女生一圈,完全没看出来有可能会是谁,他跟宋北齐心照不宣地都没提这件事,害怕万一嚷嚷出来让人家女孩子不好做人。
那音乐盒也就一直搁置在林宋的书架上,这件事就像信里没写完的那首诗一样,是无疾而终,不,是没头没尾的一段小插曲。
转眼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学校开始被刺槐花包围,走到哪里都优优雅雅的一片清香。
洛花的天总是通透,晴起来的时候格外让人觉得世界美好,这种季节风一吹就像下了一场雪,整个路边和花台角落都是堆积着的刺槐花瓣。
本学期的家长会就在这么个大晴天里召开了。
这天是周六,下午正常上完两节课就是家长会的时间,大部分学生都走了,只剩下几个帮忙倒水引路的班委。
整个高一年级开家长会的时间是统一的,两个人走到半路已经陆陆续续能看见很多家长进学校了。林宋突然跟宋北齐说自己想等等再走,宋北齐看了他片刻:“那我先回了。”
林宋点点头,看着他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