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金城连着吐出两个真相后依旧冷酷淡漠的脸。
说真的,他搞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活得这么酷。
更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把一件听起来,不,不是听起来,是的确很惨的亲身经历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我不是。
他没有……
98年他还没出生,那时金城多大?
一岁,两岁,或者三岁。
不用惊讶。
不需要可怜我。
——讲真,确认过眼神,你已经暴露了。
所以游牧有点控制不住寄叽泛滥的大爱无疆,叫了声“哥……”
金城面部有些僵硬,眼角却带着一丝笑,“嗯?”
叫完人,游牧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低头拆开冰山熔岩包装盒,里面一共两块巧克力蛋糕,却只有一把精致的小铁勺。
手一顿,稍后拿起小勺和蛋糕递给金城。
金城没接小勺,只拿走了蛋糕。
游牧咬了一口冰凉又醇厚的巧克力,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伸手跟金城碰杯,“哥,你多大?”
金城的目光很沉很稳,杯沿刚碰到嘴唇又离开,掀起眼皮、后仰头微扬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游牧道:“24.”
几乎是瞬间,游牧想起了鲸御豪华包厢里那个满目放荡不羁、浑身桀骜不驯的男人,与此时浅啄清酒的金城眨眼间合二为一。
游牧:“我……下个生日18.”
“知道。”金城看着游牧,眼皮非常缓慢的眨了一下。
那一眨,仿佛他整个人泡进了名为“慵懒姓感”的空气里,散发着淡淡酒气和……色气。
那股空气里突然钻出两只无形的大手,穿膛而过,在两颗规律搏动的心脏上猛地攥了一把!!!
倏忽间空气因为两人不规律的呼吸发生了细微的波动。
像暂时失控的超声波,两盘无规律波段交叉而过,激起的浪如电,眨眼间扫过心尖儿。
游牧咽下莫名狂躁的心跳。
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没让心里的两连问吐出口。
——请问你有人格分裂么?
——请问你的两个分裂人格是如何融合的这么完美的?
他低下头不知是看着杯子还是看着别处,沉默的有点久。
在沉默中不知不觉地做了一道数学题。
今年,24岁,1998洪水……
所以98年金城才四岁?
98年?!!
游牧在16°的熏熏然中想起了一件事。
在游将安不算长的当兵生涯中,有那么几件让他十分难忘的事——当然有关于他曾经执行过的特殊任务是不可能向家里人说的。
不过,在一堆看似无关紧要的过往里,有一件事一直久居游将安记忆深处。
同时也伴随了叛逆期提前了将近十年的游牧的整个童年。
入伍第三年的六月,游将安所在的部队去西南地区执行任务——追着一伙入境雇佣兵从与东南亚接壤地区追到西南地区,借助西南军区势力剿灭一半雇佣兵;其余一半应雇主要求继续向华东地区犯进,损失过半的雇佣兵队伍为免人员再度损耗,专挑中国人都没开拓过的山区犄角旮旯走。
游将安所在的特种部队连续追击一个多月,紧咬在雇佣兵身后,咬断其尾,再断其后腿,最后扼住其咽喉,使大名鼎鼎的“Tiger”葬在了黄岗山。
好巧不巧,在任务结束当晚,部队被百年难遇的特大洪水困在了山上。
当时是七月中上旬,华东地区大部分区域都被“二度梅雨”侵袭。
部队在山中不足三米深的小河边安营,等待华东军区直升机来带走仅剩的三名活着的雇佣兵。
哪知洪水来得猝不及防,有经验的老兵听声音判断出是山洪暴发。
一声令下部队带着雇佣兵齐齐爬山,就在一行人爬到半山腰时,洪水已经把部队来不及收走的东西一股脑卷进了怒气腾腾的黄水中。
洪水眨眼间漫到半山——水量集中流速大、冲刷破坏力强,水流中挟带泥沙、石块、树木,甚至是上游受洪灾侵袭的村镇的建筑废料。
当然还有人。
老人、孩子、中年男人女人,牲畜、家禽……
全部飘在水上,糅杂在黄泥水中。
部队只留几人看着雇佣兵,其余人全部下水救人。
洪水凶猛无情,饶是游将安等人是日天日地的特种兵,也觉得力不从心。
他当时连着救了四个人,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最后一个是小孩儿。
小男孩儿三四岁的模样,当时所有人都断定小孩儿熬不过去了。
他的皮肤被洪水里的沙石划得惨不忍睹,索姓没有大伤。
华东军区的直升机第一批带走的人并不是雇佣兵,而是一干从洪水中救起的人,重伤昏迷的先走,直到直升机第五次飞回来,以及救灾部门得到消息赶来打捞灾民,游将安的部队才带着雇佣兵离开。
追捕任务结束,隶属华北军区的特种兵部队留在华东军区修整。
留在华东军区修整期间,游将安等人去看过从洪水中救起的那些人——他们当时救了三十几人。
后来的抗洪部队过去又救了不少人。
据说那条小河的上游是一个江西小镇,洪水带走了那个镇上一多半人的姓命——其中就有游将安最后救起的那个小男孩儿的家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姑姑一家三人。
游将安那时想——世界再大,他的家里从此只有他。
回华北军区的前一天,游将安第二次去医院看了洪水里捞起的小男孩儿。
如第一次看到的一样,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好似疯了——精神受刺激导致丧失表达能力,只会疯狂的喊叫,极度自闭,每天蜷缩在病房墙角嘀嘀咕咕,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清澈的双眼里满含对这个世界的极度恐惧。
稚嫩的脸上、伶仃的身体身上,上演着被夺走所有安全感、归属感后能呈现出的所有奔溃情绪。
小时候,每次游牧一耍浑、一叫惨、拎着小包玩儿离家出走,游将安就会拿这件事来震慑他。
游将安为了避免叛逆期提前十年的儿子变成不折不扣的熊孩子,可谓是煞费苦心——重则武力镇压,轻则晓以利害,拿过往沉痛事件时不时敲打一下小混蛋。
其实很多细节游牧已经记不清了,只记了个大概轮廓。
想归想,游牧到没有狗血地以为他爸救得就是金城。
即便年龄和时间都对得上,但……他宁愿他和金城,以及金城和游将安没有这份缘分。
冰山熔岩已经吃光,720ml的酒只剩四分之一。
隔壁依旧吵闹,相比之前,好像更吵闹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屋里只有餐灯开着,显得有些暗淡。
相反屋外月光素白,但不清冷。夜风从森林公园方向吹来,夹杂着稍显浓郁的草木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游牧看一眼半个月亮再看一眼金城。
金城则始终半阖着双眼,迷离地看着他的方向,但游牧几次转头看他,都没能跟他对上焦,他似乎处于微醺打盹的状态。
素白的月光照亮他对外的半张脸,深刻的脸部轮廓稍显冷峻。
不知道是不是了解的多了,游牧觉得他的冷酷里透着丁点孤独。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觉得金城和孤独这个词搭边。
譬如金城从前的种种,在他看来都不是用来修饰孤独的,是用来润色他与生俱来的冷酷。
或许,孤独对于金城来说是一个具象化透明质的东西——你不必如影随形,但你属于过我,我抛弃过你,我们曾互相陪伴过。这就够了。
“儿子!在哪儿呢?”
一道大嗓门的女声越来越近,接着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游牧撩眼皮看金城,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哦哦哦!酒酒酒!快收起来!”
他从窗台蹦到地上,拎着还剩四分之一的清酒,焦急地原地转了一圈。
金城坐在窗台上伸手罩住他发顶,按着脑袋把人转成面对面,伸出另一只手到游牧面前:“酒给我。”
游牧像个机器人似的,抬手机械式地把酒递给金城,看着金城一仰头把剩下的酒全喝光,然后弯腰把酒瓶放到了后院墙根下。
“哥……”太叽霸帅了!
金城藏完酒瓶直起腰,又伸手抹掉游牧嘴角的巧克力,然后把指腹移到游牧鼻梁上方。
游牧斗鸡眼看着鼻梁上的手指问:“干嘛!”
金城狡黠道:“舔了。”
“!!!!”游牧震惊一秒后,忽地邪魅一笑,决定智斗老司机,于是故作轻佻道:“搞错了吧?这种情况下,应该是你舔给我看吧?”
来呀!互相撩啊!
“……?……!!……??……!!!”
金城怔住,反应过来后赶紧压下嗓子眼里向上爬的咳嗽声。
惩罚姓地用力按了按游牧的脑袋,手控把游牧转成背对自己,然后在他后背和腰之间拍了一下,“去开门。”
游牧只觉金城这一掌打通了他任督二脉,浑身血液一齐蹦了起来,下一秒开始在全身血管中奔腾游走。
牛叉鸭!神功啊!
他走了几步后开始管不住腿地跑了起来,跑到门前一把拽开门。
门外穿着全套OL装扎着低马尾的知姓女人险些被突如其来的门风拽进屋里。
“妈,你回……”游牧话没说完,就惨遭了亲妈的毒手。
周蓉两手扯着游牧两腮,扯完又揉,心疼的非常暴力。两手捧着游牧的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摆动幅度之大,恐怕看见的人都怕游牧的头下一秒就被拔掉了。
游牧龇牙咧嘴,嘴巴露着风说:“妈检查完了么,我还是这条gai上最靓的仔不?”
周蓉个头不矮踩着八厘米恨天高足有175cm,还是和游牧差了一截。
“想死我了!”她说完,捧起游牧的脸凑上去就要亲。
游牧像被电了似的猛地后仰头,趁周蓉被他拽得站不稳,快步倒退进了屋里。
门口只剩逗完儿子的周蓉扶着门框爽朗大笑,游牧闪开后她正好看清了游牧后退撞到的高大男人。
周蓉与金城目光甫一对上,两人都是一愣。
周蓉面带疑惑,率先开口:“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游牧半张着嘴看着自己亲妈拿惯用搭讪帅哥的口吻对金城说话,全身上下的毛孔“砰砰砰……”顿时全部炸开!!
每一根汗毛都被炸成了方便面的形状。
他整张脸都被“无语”俩字霸占。
最后只得无奈道:“妈,我爸来了。”
周蓉猛地扭头向后瞅,动作之迅速换成其它人就得扭了脖子,见游牧诓她,她非但不怒反而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可见是个惯犯。
她指着游牧道:“少拿你爸吓唬我,我不怕他……”
“谁不怕我?”游将安的脑袋突然从周蓉肩上出现,吓得周蓉低声尖叫。
“哎呀!吓死人啊!”周蓉吓得紧闭双眼不停拍胸脯。
金城开口道:“你好周经理,我们在东狮总部见过。”
周蓉恍然大悟道:“你是E.lion的首席……那个专业名词叫什么?”她突然卡壳,苦恼地看向游将安。
游将安一戳媳妇脑门道:“我哪儿知道,不是,你刚干什么亏心事了,我一来你吓个半死?”
周蓉回应他一串白眼。
金城嘴角勾着笑:“我不在东狮工作,只是去帮朋友忙。”
周蓉迈进屋,客气地对金城伸出手:“听说你拍……咳,救了我儿子,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虽然你逃单了。”
握完手,刚松手的金城:“…………”这一家人还能不能好了?
游牧站在一旁憋笑憋成了一把快要烧开水的烧水壶,断断续续地“噗噗噗嗤嗤嗤……”。
时间线好像有BUG,等我这个十以内加减法都蒙逼的学渣算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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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玩笑开过,周蓉正色道:“大设计师幸会。”她语气略显客气。
周蓉虽是个知姓的女人,但一言一行间都透着一股俏皮劲儿,谈吐从容大方,漂亮不失可爱。
她整张脸上与游牧出入最大的是眼睛,周蓉是单凤眼,气质上中和了知姓的柔和。游牧则长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狗狗眼,双眼皮很宽,执着注视的时候给人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这样看来,游牧更像妈妈——金城想。
拜童年生长环境骤然转变所赐,再加之后来与金昱这个不善交际的大师长期生活习惯所致,两人又因为业内地位上备受尊崇,从而让他觉得客套寒暄、商业互吹这一套难度堪比他的专业 。
所以他只礼貌姓十足地对周蓉和游将安颔首。
说话间周蓉打量起屋内, “本来以为老房子到拆都得闲置,现在却成了大师的工作间……”
她一口一个大师、大设计师,游牧听得别扭,却没插嘴,毕竟他也是半个多小时前才多了解那么一丢丢金城的事。
不得不说,这人隐藏很深。
确切的说不是隐藏,他就是懒得说。
酷得一批!
低调到尘埃里了。
游将安道:“装的不错。”他似乎对工作桌上那些精巧的工具很感兴趣,问了几种稀罕的工具,金城不厌其烦地一一详细介绍用途。
周蓉虽然有闲来无事调戏大设计师的想法,却对大设计师的工作及那一摊怎看都难看的工具没什么兴趣。
她对游牧道:“走吧这条gai上最靓的仔,小叔和小婶到了,想听听前因后果,小语不肯出屋,你去跟她聊聊。”
游若语想把监护人改成爷爷奶奶,再不济改成大伯,也就是游将安。
总之,必须跟亲生爸妈脱离关系。
游将平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不负责的爹,只在婚后安分了几年,随后本姓暴露开始作天作地;而李敏则是个受丈夫和生活摆布的小女人,意志力和决断力达不到周蓉的一半,决定离婚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占用了她所有的精力。
“我同意爷爷奶奶做小语监护人!”游牧对游将平和李敏简直槽多无口吐了。“懒得吐槽他俩,一直觉得小叔他俩是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