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对象了,您这大半夜瞅准我值班的时候把我忽悠过来,别以为我不明白……我呀,我这正追着一个呢。”
乔老太听了戚远的话,歪过脑袋沉思半晌,戚医生这么严肃认真地不是第一次了,她也知道已经在这个地方赖的太久,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哎。”
戚远对乔老太的心理能琢磨出个七八成来,天亮了该下班的时候,虽然换了衣服交了班但没急着走。
看时间还早,他硬是撑着瞌睡趴在护士台前等乔老太的家人来给她办理出院手续。
上午十点,一个头发蓬乱的中年女人来了,一看就是不修边幅惯了,丝毫没对自己的形象有什么在意,见了戚远就问:“戚大夫,我婆婆是必须要出院了吗?”
戚远抿嘴点头,熬了一宿昏昏欲睡:“您爱人没跟你一起来?”
“哎,”中年妇女叹气,眉间瞬间就出现了一片深深的纹路,“他生意忙去外地了,婆婆的手续我来办吧?”
“行。”戚远点头,从小护士那要来了打印好的出院条,写了几项注意事项,便在主治医生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人从戚远手里取条子的时候,挂在肩膀上的包滑到胳膊肘。戚远瞄了一眼,是非常老旧的款式。
他没有多言,转身带女人往乔老太的病房走。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老太太在病床上闹腾呢,一会儿说胸闷,一会儿说气短,弄得帮忙整理东西的小护士手忙脚乱。
戚远提了口气,暂时放弃了推门进去的念头,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患者儿媳说:“我多句话,老太太有点儿失眠,我看您也精神状态不佳,不管家里有什么事儿,多大的事儿,都得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中年女人捏着出院单连连点头,疲惫的目光里没什么光彩。
“回去你两都需要好好修养,所谓修养不光是身体,还有心理的,不是看看电视打打麻将的那种,而是……哎,您年纪比我大,我信您都能明白。”
戚远说完,看中年女人无动于衷,便把后面的半句话咽了下去,这才转身推门进去。
这家的事情戚远陆陆续续从小医生小护士那里听了一些,但他一个大男人有些事儿也没有亲身经历过,说多了没什么立场。
在医院里,患者和患者家属宛如流水,遇到了相互尊重着配合着把病治了,谁都巴不得以后再也不见。
乔老太看到戚远和儿媳进来,歪鼻子瞪眼地赖在床上没下来的意思。
女人上前,从小护士手里接过行李箱,毫无怨言,默默地开始整理。
戚远冲老太太微笑一下,点点头把门合上,身后一片寂静。
戚远听说,这一家,婆婆年轻的时候有点本事,自由市场刚开始的时候就在里面卖毛料。
她老公死的早,一个人把独子拉扯大,挣钱吃苦生活不易,最大的心愿就是给儿子娶一个会过日子守得住财的好老婆。
于是,就在同乡的介绍下看上了踏实肯干的现儿媳。
那时候人们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她只看中了这女人老实稳重,却没想到是个只会省钱不会花钱的。
如今,她打拼一辈子攒下的基业在独子手里不断扩大,半个城的布料批发都在她儿子的手下,于是人也就飘起来有点看不顺眼这个拿不出手的儿媳妇了。
戚远摇头叹气,整了整夹克领子,按了电梯的下行键。
一折腾再吃顿早午饭,回到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
戚远给梁鹤安在平台上发了自己刚在外面吃的馄饨配小笼包,没一会儿梁鹤安就给他回了信息。
鹤:在中环广场的那个书城见面?
戚远一个激灵,连忙回复:好,我现在就出门。
鹤:我下午还有课呢。
戚远刚看了梁鹤安最新发来的消息,只见“我下午还有课呢”这条被迅速撤销,瞬间又回过来一条“我下午还上班呢”。
鹤:晚上?
戚远笑,心道:这小家伙现在终于知道保护点自己的隐私了,悄悄把“有课”变成“上班”,不想被对方觉察到职业的特殊姓。
langlangago:行,那我们怎么相认啊?
戚远知道梁鹤安说的那个书店,以前刚调换到这个科室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忙,有时候下班了就绕过去溜达溜达。那里虽然叫书店但并不以卖书为主,点了咖啡饮料在里面刷手机的人一大票。
梁鹤安捧着手机发笑,又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什么相认!
鹤:你最近读什么书呢?
langlangago:《解忧杂货铺》。
鹤:那你拿本《解忧杂货铺》跑去欧美文学的牌子下等着,我看得上眼就过去打个招呼,看不顺眼就不出现了。
戚远又是一个激灵,他是压根儿就没想到,梁鹤安那个人看着挺时尚的,居然脑袋里还有古早电视剧里面快入了土的桥段。
不过,转而一想,也挺有意思的,反正玩嘛,等梁鹤安知道这段时间是自己跟在他身后问寒问暖的,说不上也有一样的感觉。
于是,他给梁鹤安回:那为什么不是你拿着本书让我来看呢?
戚远只是觉得有趣随口一问,梁鹤安却捧着手机把页面调换到自己的主页看传上去的那张照片。
他这才发觉有些隐隐不对。
平台里,好像并不是每个人的头像都是自己的真实照片啊,为什么就偏偏在他要申请账号的时候,非要让他传自己的真实照片呢?!
呵!
梁鹤安笑,看样子是对方以为自己用了别人的照片当头像,心里期望的大概也是另一个人的样子,于是回:也行,那我就拿本东野圭吾的书在那儿等呗。
他心理想着这么大个活人,又是在公共场合,谁等谁不是一样呢。
梁鹤安看langlangago回复了一个“好”字,便安心放下手机抬头看电视。此时已经过了“家长里短”的节目时间,正播着本地的天气预报。
梁鹤安笑,盯着电视上的云朵看,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网恋奔现”?
想着想着,一口汤卡住,猛烈的咳嗽让他面红耳赤。他连忙在心里一个劲儿地改口“网友见面、网友见面”!
梁鹤安这一晚不用监晚自习,所以下了最后一节课就打车往早就约好的书店走。
路上他在App里给langlangago发信息:我出门了。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langlangago回信息。
在没约定见面之前,梁鹤安就手贱兮兮地在网上查过一些悲惨的网友见面经历。所以,临阵脱逃之类的他早就听说过。
可一想如果临阵而逃的人是langlangago,难免还是会有一些的不舒服,毕竟,这两个礼拜,langlangago是他除了工作以外接触最多的人,一下子没了音讯还挺失落的。
这么胡思乱想,他人已经站在中环广场楼下,看了看表,距离约好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他再一次打开App,还是一片空白。
自己去书店里点杯喝的看会儿书,也挺不错的。
梁鹤安这么安慰着自己,往书城走去。
城市另外一边的戚远,此刻正睡得昏天黑地,他一整个晚上没合眼,回来和梁鹤安发了会儿信息又没了瞌睡。
眼瞅着下午五点要出门,突然就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心想,补半个小时的觉兴许晚上能表现好点,于是脱了衣服鞋子,订了一个闹铃,扑倒就睡。
要说戚远这个起床,也算是一项特殊技能,只要定了闹钟,无论多困,梦着多美的梦境,总是能立刻清醒过来。
这可能跟他早先在急诊室呆过两年有非常大的关系。
然而,赶巧的是,这一次,戚远愣是没有把闹铃定仔细了。
原本计划就睡半个小时的,结果手指不小心一划,闹铃给定到了第二天早上的五点半。
这一觉睡得深沉,戚远喘息着从梦中醒来,屋子里已经变成了黑漆漆的颜色。
“卧槽!”戚远起身,看表,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四十。
再打开那个同x_ing交友的App,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很早之前梁鹤安发过来的“我出门了”。
“完了完了!”
戚远念念叨叨地冲进卫生间,拿冷水拍自己的脸,顺带着整理了一下发型,披上夹克连忙出门开车。
他那辆崭新的SUV就停在单元门口,上车倒是不浪费时间。
等他发动车子把气调匀,就开始认真琢磨怎么给梁鹤安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迟到,这比约见面的时间整整晚了一个多小时,等到了地方都要两个小时了。
不解释一下绝对不行。
可是,说什么呢?
戚远焦躁里有一点自我埋怨,打方向盘倒车,从倒后镜里瞄到了自己有些慌张的眼神,他突然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妙。
按理来说,梁鹤安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而已,两人只见过两面,在交友软件上勾搭也只是图个乐子。
为了个没什么关系,只想睡人家,图个乐子而已的人,犯得着这么紧张吗。
可就是一想到许久没见的梁鹤安那张脸,他就越是紧张。
戚远想着,又在手机上看了一眼梁鹤安的头像,已经换掉了,变成了一片寡淡无味的树叶。
☆、第 7 章
戚远到了,隔着书店的玻璃窗远远就看到梁鹤安捧着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铺》。
他没在之前约定过的欧美文学牌子下等,而是坐进了沙发,面前的小茶几上还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
见到人,戚远顿时就觉得一颗心踏实了,在书店门口站着把气儿调匀了才往里走。
书店虽然不大,但书柜间的距离恰到好处,并不显得拥挤。店里除了书香还有饮品的可口香甜。戚远踩着轻柔的钢琴曲,在柜台随便点了杯喝的。
他突然就想,干脆把自己伪装成假装路过的样子。让那个费了两礼拜才敢约人,约了人又不按时出现的“langlangago”只出现在网络里,哪怕被梁鹤安当成是个缩头乌龟似的渣男也无所谓。
反正,梁鹤安也不知情。
他怀里揣着这点小心思,端着加了冰的金桔柠檬,走到梁鹤安身后,伫立一会儿后才轻轻拍了对方肩膀:“看书呢?”
梁鹤安习惯姓地推推眼镜才慢悠悠转头,看到是戚远,明显是恍了下神,才换上微笑:“戚医生?”
戚远看梁鹤安拇指夹在书页中的位置,这书还有三分之一就要完了,心里感叹,迟到的也太离谱了。
但谁让他这个人天生厚脸皮呢,嘴里嘬了口喝的,慢慢坐进梁鹤安对面的沙发里。
梁鹤安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再看戚远抬胳膊去抽书,便低下头继续恍惚。
坐在这里的这两个小时,他手里的书页虽然在不停地往后翻着,可他的心根本不在上面。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约他见面的“langlangago”。
他无时无刻不期盼着langlangago能出现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问一句“看书呢”。
没想到,这话从只有两面之缘的戚医生口中冒了出来。
说起来,这也是蛮神奇的一件事,算是一个小小的“梦想成真”,只是langlangago换成了戚远的脸?
戚远看梁鹤安微微趸着眉头,打开顺手从茶几边上的书柜里抽出的书,《中国古代建筑风格》,他从来不会关注的类目,假模假样地看起来。
一时间周围变得很安静,像是空气都凝住了,只有店里淡淡的钢琴曲和戚远他自己的心跳声。
梁鹤安还是和当初刻在他脑子里的印象一样,白皮大眼头发蓬松,身上有他喜欢的味道。
辛亏没有“兄弟相认”,戚远想,眼前的这一片安好让他挺舒服的。
辛亏没有走掉,梁鹤安想,在这儿见到戚医生挺惊喜的。
半个小时前,他还在内心挣扎是不是那个“langlangago”已经来过了,只是没有看得上他,又悄悄地走了。所以,为了缓解尴尬,他才选择了坐进沙发里,点了杯咖啡,假装自己也不是那网上和人相互发了两周食谱的人。
戚远对古代建筑实在没什么兴趣,随便看了书中间的几张彩色照片,就合上了。
“你……”戚远抬头看梁鹤安,梁鹤安还微低着脑袋看书呢。
“哦,”梁鹤安微笑,他已经在这儿为了可笑的网友见面装了俩小时了,也早就装不下去了,便搭上话,“能在这儿碰面挺巧。”
“是挺巧的,”戚远把《中国古代建筑风格》插回去,又换了本《中国古代造桥技术》,一边假模假式地翻着,一边说,“这儿挺好的,能让人安静下来,有时间过来坐坐不错。”
梁鹤安点头,突然就对虚拟世界里的那个“langlangago”产生了一股难以言语的厌恶感,连带着对自己也有了一些小小的失望。
32岁的人了,居然还这么幼稚!
“你是一个人来,还是?”戚远当然知道梁鹤安为何会独自在这儿,但他为了表现出偶然碰面的感觉,还是故意问了一句。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一阵心虚。
他看梁鹤安低垂的眼睫,觉得自己对他的感觉与之前两次见面又有了不同。
也许是环境的因素,这一次,看着梁鹤安依旧抓人的样貌,他也不那么急不可耐,只是想随心地和这个人多待一会儿。
聊会儿天,喝点东西,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