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谁还可以信任。
裴逸往章总脸上,草草地亲了一口,正要下车。
眼角余光,对面车道上几辆黑车呼啸而过。
双方交错,明亮的车灯一晃,让车内身影隐约露了脸。尽管一晃而过,裴逸还是警惕并且眼尖,好像是他上司?离开办公重地回城了?
他立即拨通电话:“陈老师,我正要过去,刚才是您的车通过么?”
“小裴?你在哪?”陈焕的声音伴随着车流轰鸣,“你不用去办公室了,我们刚……”
裴逸半边身子探出车窗,暗夜里子弹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叫伴随着“嘭”得一声炸裂。
千钧一发的刹那他肩膀震了一下,和章绍池同时惊愕地看向对方。
裴逸伸手想要够到章总。章绍池下意识从驾驶位扑过来,一掌把他的头用力摁下去,扑倒,你快卧倒!……
枪声。
“怎么回事?!”章绍池低喊。
裴逸踉跄着爬出车,顺势把章总从副驾驶这个车门拖出来,双双趴在地上。
回头再看,他们的车其实并未中弹,窗玻璃都在,袭击目标不是他俩?视野里再次闪过一道骇人的光,远处的爆胎和急刹声音异常刺耳。
“不好!”裴逸喊。
公路另一头,对面车道,刚刚错肩而过的两辆黑车,就在他们视野的开阔处被子弹逼得猛然刹车,随即划向路肩的斜坡,几乎失控侧翻。
裴逸蹲在车辆掩体后面,启动腕表报警装置:“距离司令部大约20公里地段,有人袭击陈处的车。好像连处长也在,是他俩的车……枪手身份位置不明,我不知道,太暗了我看不清楚!请求支援!……”
爆开的车胎和车厢金属碎片,沿途散落一地。
防弹玻璃在大尺寸狙击子弹的轰击之下,终于支撑不住,也潸然碎掉。
以夜色为掩护的黑衣枪手,身形矫健疾步如飞,从半山坡植被密集的地方攀缘而下,几步就滑落下来。
来人就像训练有素的一架战斗机器,落地的同时就以蹲姿平举枪管,再次击发,精准地命中了油箱要命的位置。
黑车轰然爆炸,陷入一团惊艳的火球。火焰直冲上暗蓝色的夜空,燃着的火星与漫天星光融为一片图案……
那场面简直疯狂了,让裴逸远远看着目瞪口呆。
他从后腰抽出枪,没起身就被身后男人死命按住。
章绍池把他的头压在掩体后面,骂他:“你疯了吗?你他妈拿个巴掌大的手枪冲出去玩命?!”
“那人是杀手。”裴逸眼眶镶了一圈猩红色。枪手目标非常明确了。
“你打枪还不如我呢!”章绍池吼他。
“阿泽?你现在在哪?……”裴逸摁住耳机通话器,“你立刻过来,现在、马上!我给你发送位置,这里有至少一名狙击手。”
陈处是在公务车油箱被击中爆炸前的几秒钟从车厢逃脱,和司机、保镖一起滚下路肩。
陈焕回头就惊骇地目睹车辆爆炸,起火。
“怎么回事?!……” 手指抠住灌木根茎下的泥土,陈焕那时突然崩溃般的抖动。
谁下的黑手?半小时之前会议室的一番龃龉言犹在耳,自己的老搭档连南钰么?
然而,就在他们后方,连南钰的那辆车在枪火袭击之下,也撞开公路护栏,被逼下了山坡,人都不知怎么样了。“连处?!”
记忆里的阴影排山倒海,压向原本就已不堪重负的神经,让陈焕也陷入恍惚,感到恐惧。自己当年真的犯下不可饶恕无法挽回的大错么?是厉寒江还是谁?寻仇的旧人来了,来了。
夜空中流星划过,公路两侧交火互射,枪声不绝于耳。
浓重的夜色以及山坳间致密的矮树灌木,让袭击和反制都遇到实质姓困难,一时间都辨不清敌我的位置。然而,突发的事故足以让在场人全部一身冷汗,汗水浸透后心。
不明身份的匪徒竟然就在郊外不远,途径六角大楼的交通要道,悍然袭击MCIA6高层的车辆。裴逸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令人困惑的症结:谁知道我们出入经常会走的这条路?什么人能精准定位陈处、连处乘坐的两辆公务车?
这一路上,对手知道得太多了。
……
第78章 迷影现身┃两个最优秀且无比忠诚的保镖。
裴逸攀上一棵歪脖树, 踩住树冠顶端, 轻松就攀上山崖。
枪手在半分钟之内已经冲上公路,像行走在黑白两道夹缝之间的暗夜修罗, 身形又像一杆锐利的兵器, 奔跑着搜寻目标。
裴逸的速度也很快, 几下就攀上悬崖,占据公路斜上方的一处制高点, 看得清楚, 开枪了。
手枪射程有限但足以惊动歹徒,裴组长此举无异于吸引对手的火力而暴露自己位置, 那一刻还是想保护受袭击的人。
擦肩而过的子弹可能命中了, 逼迫那人捂住肩膀就地滚开一段距离, 啊……
没有吃痛喊叫满地打滚儿那样愚蠢的拖延,枪手利落地转身,跪姿抬起枪管同时瞄准身后的偷袭者。整个动作像经过一套千锤百炼的锻打,像程序设计出的娴熟、流畅, 却偏偏是在执行一项刺杀任务。
黢黑的枪口, 对准挂在悬崖上的裴组长。
裴逸的眼爆出一片红丝, 正面相对。
夜幕之下,黑衣衬托出一张苍白无血的瘦脸,一双眼非常英俊。肩膀轮廓,蹲踞持枪的姿态,甚至急促呼吸之间喉结抖动的节奏,都让他无比熟悉。
裴逸抓住岩石的手指重重抖了一下, 吃惊,全身都开始抖。
山间夜风很大,在他身侧呼啸。一定是风太大了,让他冻着了……
他的枪脱手,掉下去了。一定是狂风把他的枪都吹脱手了……
他没有枪了,吊挂在半山腰上赤手空拳,完全就是活靶子,都忘了要转身逃跑。
黑衣的狙击手对准裴逸,是从下方往高处仰视。一双漠然的眼,好像突然被浓浓的一层迷雾隔绝开去。
目光碰撞,将对视的两人骤然拉近,近到能读出彼此眼中互相敬畏的纹路,随后又好像被一股无法抵御的外力强行拉远了,让他们越来越远,一片迷茫……
枪手也好像突然失去了准星,陷入混乱的怔忡,恍如隔世,并且在随后漫长的一分钟内,就是被潜意识里强烈的阻挠卡住了手指,没有向手无寸铁的裴逸扣下扳机……
风动。
章绍池沿着公路大步狂奔,喊了一嗓子,足以惊动林间惊慌的兔子。
撞破听觉的这一声喊,把枪手从迷雾中骤然拖了出来,毫不迟疑就调转枪口,面对章总这张帅脸就不必迟疑犹豫了,一点面子不给,爽快地扣动板机。
“不,不!!”裴逸撕心裂肺大喊,悍然跳下悬崖。
章绍池闻声就地打滚,也是被子弹惊险地擦颈而过,随即就被裴逸从天而降扑倒了。
章绍池在前扑的瞬间单手撑地,另一手抬枪就回击了,摔飞出去还能用手腕控制力完成了瞄准和扣板机动作,非常凶悍。
他却被裴逸一掌切在他腕子上,磕在柏油路面上:“呃——”
子弹打飞。
裴逸声音沙哑:“不要打他,别开枪!”
俩人往公路下面滚去,躲开有可能的第二波流弹。
章绍池转身护住裴逸的头,尚未明白状况,手腕生疼,怎么这样?
他也一下子就察觉,裴逸整个人丢魂落魄,在发愣。远处一闪而来的大灯照亮裴组长的脸,光圈之下面色煞白,像暗夜里走路活遇见了鬼。
这时,援兵赶到了。一辆暗绿色二手皮卡以极快的速度拐上山路,冲向悬崖这一侧,急刹车。
车上跳下长发的姑娘,以及手拎长枪的钟泽少校。
裴组长养的这几只忠诚的门下走猫,原本正聚在范小花的出租房里,喝着啤酒嚼着花生米,讨论案情顺便研究边境的地图资料。组员们心有灵犀时刻与组长大人的目标方向保持一致,指哪打哪,准备随时往边境出发了。
枪火在黑暗中击发,一串子弹在公路路面上迸射,溅起耀眼火星。
钟泽一梭子弹先就把他的对手逼下公路的大斜坡。过往的车辆急刹闪避,碰撞轰响。而更远的山路上,一队警灯遥遥地呜咽,红光闪烁。
丛林间的枝桠盘根错节,两名同样矫健的战士,几乎是在低矮的树冠之上奔跑、穿行、躲闪、追击,都察觉碰见了硬点子。
钟泽单手持枪开火,前方那棵树炸出一片碧绿色的碎屑。
视野里那个顽强的目标飞身跃起,躲闪开了,也单手抓住一根树枝藤条,转身持枪爆射……那样的场面让人不敢看,比军事演习惊险一百倍,又比电影画面残酷得多……
裴逸喊着,试图往山坡下跑,遥遥地望着山谷中的激战却鞭长莫及,绿色丛林上方闪耀火光。
“组长?!”聂妍抓住他的手臂。
裴逸回头猛地看到聂妍,眼神都懵了:“我,我刚才看到他了。”
聂妍茫然:“你看到谁?”
裴逸也一脸迷茫:“我好像,看到他……”
二字的名字盘桓在他喉咙口,异常艰难。中枪带起一片飞溅的血光再缓缓倒下的身影再次刺痛裴逸的眼,心痛的知觉不可能忘却。
方才那一分钟的死亡凝视让他度秒如年,让他那时极度震惊都忘了质问“你为什么没开枪”,都没打招呼,但他明明白白地看到对方的脸。
枪手从树枝下方倒挂,凭借腰力翻上来了,占据树冠顶端,像是站在天地之间。在山谷一株大树最高的枝桠上面,转身凭借手感就轰击对手……清晰的身影映着一轮月色,终于让那个轮廓印在裴逸的眼膜上。
两丛火光同时亮起,钟泽也瞄准开枪击发了。
隐隐听到“呃”一声吃痛。
尖锐拖长的枪声仿佛洞穿了神智让裴逸大叫。荆棘枝蔓划过他的肩膀和脸,裹着他滑下山坡的身躯……
他摸到温热的身体,摸到自己同伴:“阿泽?……阿泽!”
裴逸摸到了血。
钟泽应该是中枪受伤了,脸色亦一片煞白,但没有紧迫的生命危险,不在要害。
频道里,范高不停嘴地汇报:“方圆三公里搜索,没有电波干扰,没发现可疑信号,但那小子跑了,已经隐身了……没找到标记信号,应该是一匹独狼,不像有同伙的……”
“肩膀,一点擦伤……没事。”钟泽剧烈喘息。
“别追,都别开枪!”裴组长喊,拦住公路一侧涌过来的警方队伍。
仅仅是钟泽身上涌出的湿热粘稠的液体,不是致命枪伤,足以让裴逸心都要碎了。他双手沾满血浆,神智都不太清醒,好像中枪的是他自己。
瞳孔深处喷薄着涌出的,全是记忆中的血。
仿佛一把带着寒光的兵器插入心脏,让他感到尖锐的疼痛,并且正中灵魂深处最脆弱的、饱受责备的要害,这太残忍了。
不可能。
我的闻羽,他已经不在了。
聂妍,聂妍?裴逸转身寻找。
长发的姑娘呆怔在公路边上,一步都没挪动,不断闪回的记忆中,一头黑发就是这样在淡紫色晨光和硝烟中飘扬。
裴逸感到害怕无助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跑向他最熟悉又柔软的母姓怀抱。他紧紧抱住聂妍,强抑住震惊让自己的呼吸沉缓下去,逐渐冷静。
聂妍捂住嘴泪流满面:“我看到他的脸。那是面具吗?我看到了闻羽。”
裴逸点头,用最轻的声音回应:“我也看到他了。”
……
车辆在公路边“劈劈啪啪”焚烧。夜风中飞旋而过的火舌,撕开一段浪漫的血色回忆。
“羽哥,欢迎!敬礼!”年轻的裴组长笑眯着眼,“啪”得磕响鞋跟,帅气地立正敬礼。
“为什么打报告非要调来我们组啊?”裴组长很不要face地从身后搂住他看得顺眼的帅哥,“不会是因为我们组的侦查员长得好看吧?快给老子交代实话!”
“嗯,废话。”同一个青年训练营里混出来的枪手先生推开他,“不然能是因为你好看?”
“卧槽,我真的以为哥们儿你是为我来的?我的心都碎成渣渣了卧槽!原来不是因为我的优秀和我的个人魅力……”小裴组长嗷嗷地打滚。
他的脸就被枪手先生捏住了,嫌他话多嘴贱。裴组长然后就想试试自己牙口有多硬,张嘴去啃对方的长枪枪管。
“啃什么呢?去啃你对象去……”闻羽一拳揍了组长的小腹,逼得裴逸弯腰求饶,说笑声随后变成“你我都懂”的一串窃窃私语和低笑。
那时多么年轻英武,亲如手足,热血而无畏。
……
边境出征的事就此耽搁下了,一团迷雾之下,六处高层遭遇了这样的变故,两位上司的公务车竟然在山间遭到危险的伏击。
好在人都没有大碍,那两位爷同时住进安保严密的医院,还有受了枪伤的钟泽。
楼道里往来进出各色人物,上方领导、六处各个部门的机要,个个儿都神情凝重,对发生的事情经过缄口不言。
枪手逃脱,暂时失去踪影,警方在公路上收拾残局。网络媒体出现零星的报道,蜻蜓点水也不会引起公众注意。报道只提及燕城北郊昨夜发生交通事故,初步怀疑是夜晚大灯晃花了司机的视线,造成两辆私家轿车在盘山公路上相撞起火,车辆报废没有人员伤亡blah blah……
白日里,他们结队搜索山谷中的战场。
裴组长亲自下到公路外侧,山坡之下。
他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