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奔过去撑住人,裴逸大口呼吸,身体好似不受控制地往一侧歪倒,两手仍然顽强地撑在地上。这样骄傲、倔强的男孩,即便援兵到场,摆开包围圈阵势,也不愿就娇软无能地靠在男人怀里。
冷枭站起来:“裴组长,还打吗?”
裴逸喘息,胸口憋那口气不太够用,气短,知道这是化学麻醉药物的后劲,让他四肢肌肉因缺氧而无力。
章绍池一脸愤慨,豁然起身。
裴逸坐在地上一把拉住章总的脚踝:“你别……”
聂妍一步上前,清脆道:“让我们组长先歇歇,我陪你打喽!”
冷枭很轻蔑地一哼:“我不打女人,你也打不过我。”
聂妍不爽:“呵,你这么瞧不起人?”
章绍池扒掉身上乱七八糟的纱巾、工装服,松了松肩膀和手指:“不用其他人,你就骨头痒了想打架吧,老子今天奉陪。”
底下一只手紧紧攥住章总的脚腕不放,手指往上搂住他小腿,裴逸仰脸眼巴巴地示意他:别闹,哥,你真的打不过他。
知道对面的冷组长就是委屈了半生要争这口气。二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冷枭即便已被四面合围双拳难敌四掌,也只有一对一击败才能让这人心服口服。
“裴组长,喊你手下那位狙击手先生过来打架!” 冷枭漠然地拎着枪,自知在劫难逃,唇边浮出一丝看不出喜悦或忧伤的笑容。
对生死不屑一顾——最后一战又何妨?
门口还站着周彬少爷呢,一脸焦急欲言又止,却完全帮不上忙也拦不住。
这总之就是一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职“班干部”,站哪一队还是骑墙派的,都不重要了。
冷枭刻意别过脸去,薄嘴紧闭,一眼都不想看到小周。
章绍池弯腰掰开裴逸的手指,把自己的腿从猫爪子下挣脱出来。他上前一步直面对手:“别为难裴组长,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想要计较那件事,没他事,你应该跟我计较。”
冷枭抬眼冷冷地看着。
裴逸一把掐了章总的脚。
章绍池用眼神一指周彬:“他当初在船上受了冤枉、委屈,被那俄国佬一刀扎了手掌,受了重伤。你原来是为这事屡次三番找裴组长的麻烦?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寻仇找错人了……是我栽赃冤枉了你们小周先生,跟裴组长完全无关。你心里有不平、不爽、不忿的,尽管找我算这笔账,现在要打架吗?打吧。”
冷枭一言不发“咔咔”将长枪上膛,端枪平举瞄准章绍池。
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眼含压抑不平的怒意。
周彬赶紧喊:“冷组长,你别开枪。我伤好了,这事就算啦。”
聂妍对频道里的同伴低喊:“阿泽!……”
大地蒸发的热气几乎要融化皮肤,每人的内心都品尝到被炙烤煎熬的滋味。落日化作地平线上最后一点金光,在荒野上洒下余晖,留下明日的生机。
章绍池面对枪口一动不动,与其说是男人的保护欲望作祟激使他不要命了、竟敢挺身而出,不如说是他突然真实地感觉到,肩上背负的责任。
对一个人强烈的爱意,让这种责任终于拥有了坚固的基石。
是他明目张胆在机场协助小裴逃脱,两人结伴远走天涯。这一趟必然要有去有回,他绝不会让身边人在异国他乡艰难的路上不幸折戟。当枪口压上眉心,他一定挡在前面。
冷枭眼底的微光暗下去,压低了枪口:“本来我跟裴组长有个约定,他假若一对一赢我,我就缴枪投降……章老板,你替他应战啊?”
章绍池:“……成。”
冷枭抬枪直指门外。其余人很有眼色地赶紧闪到两边。
钟泽已经到场,无声地后退移动到裴逸身旁,一腿撑住他组长,也像一座坚实的防护屏障,警惕地端枪,随时瞄准。
门外是更加空旷的废弃的大楼,还能依稀辨认生产车间的模样,废弃车床和金属零件散落在地,活像荒原上嵌着一片光怪陆离的野骨。工业粉尘的味道刺鼻,四面一层白雾。
冷枭盯着最远处的墙壁,抬枪瞄准也不多看,精准而自信地击发。
那面墙上有一只直径不足半米的挂钟,失灵停摆但指针还在。
挂钟的三根指针,由粗到细,在三声枪响之后,一根一根地被打断。
聂妍微微张口惊叹。挂钟的盘面被击碎了,只剩三根指针摇摇欲坠,竟还钉在原点。时针,分针,秒针,每一根指引时光之路的零件都被折断了,时间仿佛静止,大地的光线就停留在这一刻……
聂妍对钟泽勾了一记眼色:冷组长也够精明的,他怎么不找你比枪法啊?
裴逸无言,没什么可说的,这就是男人之间公平的较量。
章绍池怔了片刻,缓缓地也举起手中的枪。此时不是闲庭信步地走上靶场练练手,不是在私家牧场的狩猎区捡拾几样野味,无论如何不能在外人面前灭自家威风。
挂钟已经打碎了不能玩儿了,远处的水泥墙上还挂着一架破旧的自行车,像是带点年代感的装饰物,仔细看也是国内制造的轻工业舶来品。
章绍池举枪,那一眼瞄了相当久……
四周鸦雀无声,枪口击发的瞬间他双眼眯起,目光锐利。自行车后轮上一根极细的金属辐条,带有斑斑的锈迹,“啪”得就崩断了!
啪!
啪!
三枪过后,墙上的自行车后轮,精准地断掉了三根辐条。
……
冷枭轻声笑了,摇摇头,佩服。
笑意蕴含了无尽的忧郁悲哀,也是预料到自己穷途末路的最终结局。
这人放下枪管,昂首转身往门外走去,不顾身后让他站住留步的噪杂喊声,就把毫不设防的后背留给所有人。你们尽管开枪吧,打死我。
唯独还拎着背包,把那只断足缠了绷带的玩具熊装走。
裴逸勉强想要撑起还是力有未逮,没能掌握平衡又“扑哧”抱了钟泽的大腿。他随即就被章总一把拎过来,搂进自己怀里。
“你枪法练得可以啊。”裴逸蹙眉,都不太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今天手风顺,老子都是蒙的!……”章总难得谦虚这一回,眉眼漆黑,喘息间心有余悸。
手风顺是因为他不紧张,心中坦荡无惧,打不中就大不了让那混蛋揍一顿、出口恶气,不就为了周彬那只伤手么!冷枭要是真的把老子打残了、弄死了,小裴还能饶了那厮?
周彬已经一声不吭追出去了。
冷枭大步疾风,明知身后追的是谁,闷头冲上一辆车子。
周彬摽住方向盘:“哎!”
冷枭说:“你放开。”
周彬说:“你不能走,你是重要证人。”
“污点证人吗?”冷枭悲哀地哼了一声,攥住方向盘,掰开周彬的手指,“我不想见那些人,你走开!”
车子发动起来就走,周彬上半身还扒在车上,就像挂在车门上的破口袋摇摇欲坠快被甩脱了,“嗷嗷”得直喊救命。冷枭皱眉发怒却又无可奈何狠狠踩了刹车,大骂“你别跟着我!”
据聂侦查员蝎蝎螫螫地跑回来八卦,周彬好像是趁机扒上了车,从驾驶位的车门挤进去的,把冷组长硬挤到了副驾位,自己强抢方向盘:“我们找地方聊聊你的情报吧。”
冷枭大怒,面子上都挂不住了,心理上的卑微和自轻永远都要以一副强硬自负的躯壳加以掩饰。他也永远不可能对眼前人坦诚真相,不可能从自我封闭的高墙内迈出那一步……他抬手抡了周彬一巴掌。
噗——啊!
周彬痛苦地捂脸,差点被抽成偏瘫脸,鼻子和嘴角立刻就出血了。
暴躁的脾气像席卷沙漠的风暴,来得猛去得也快。冷枭愣住,沉默无言,忘了这位少爷完全没有反抗能力,被打脸都不知道躲,怎么能这么蠢?
那辆车在滚热的空地上歪歪扭扭地发动起来,车轮左右打晃,明显就是车中的两人在争夺方向盘控制权。
车子绕了一大圈拐到土坡后面,“哐”一声巨响,终于撞树,冒出一缕青烟……
约莫一刻钟之后,周彬通知裴组长:“小裴,集结你的组员,清点装备,准备行动吧。冷组长说了一处非法地下军火库的位置,以及被囚禁人员名单……对方人数不少,有重武器,应该就在附近不远,你们打算要怎么办?”
……
第70章 烈火真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碧海万顷波涛, 蓝天白鸥翱翔。
数小时之后, 加密电文将一份消息传递到我方军舰:【苏丹北部边境某小镇,往西十二公里, 军事编号为“Blade III”的裂谷, 此处已确认存在一处与违禁生化导弹有关的地下工厂, 武装分子预估有八十人左右,尚有科研人员及平民人质若干……请求调派火力支援!请求支援!】
情报还带配图的, 用写意山水的笔法, 很潇洒地描绘了秘密非法军工厂的地形。
“谁递的消息?代号?”
“没有署名和代号,匿名, 匿名的!”
“这他娘的能可靠吗?能否确定是我方的情报员?”
“无法确认, 但电文结尾缀有复合三角形符号, 是他们MCIA6部门常用的,一级险情示警标记。”
甲板上,飞行员坐进侦察机的驾驶舱,已时刻准备升空。军舰指挥官紧急联络六处的领导, 是你们的人吗?到底什么人发送了这份秘密电文?
“整个北非、东非地区还有没有我们的情报员执行任务?局势紧张, 不是先前都已经撤回了吗?!”
“有, 还有。”
“我方【NAF-A-000号】现在可能在埃及、苏丹边境附近活动。电文的口令、密码、编码方式都是正确的,只可能是他了。”
“……”
海风骤起,舰上旗帜迎风展开。指挥官静默思考了几秒钟,打出命令手势:立即展开前线侦察,随时火力驰援。
甲板上,信号小旗挥动, 两架“鹰眼”武装侦察机在强劲的轰鸣声中起飞,掠上云霄。湛蓝的天空划过两道白色气浪。
……
红日低悬,荒漠干涸,土地皲裂出光怪陆离的缝隙。
隐藏在裂谷断崖下的秘密,需要从看似极为险要的一段铁质楼梯走下去,一段一段往下,最终转入黑暗幽深的谷底。
这里需要经过几道重兵把守,最后一个直角转弯的背后,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通明……
秘密的地下工厂,实验室里,几名头戴防护面罩身穿白大褂的人,佝偻着身体,埋头CAO作仪器和样本。
再往更深处的山洞走去,那里面很深,是一栋巨大的空旷的地下制造车间。机械轰隆,火星飞溅,回声阵阵……
皮肤黝黑的雇佣兵手持枪械,一个个儿都像面孔可憎的凶神恶鬼,喉咙里咕哝着听不懂的部落方言。
被挟持着囚于此地的教授、学生、研究员,也属于多国多家机构组成的杂牌俘虏队伍。呆滞的面容下藏着深深的恐惧,因长期营养不良而身躯羸弱,稍有懈怠就遭到威胁恐吓,谁不听话不老实,就要被扔到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喂蛇。
一阵叽里呱啦的咒骂声之后,有人被拎到墙角,被枪托砸出血,低声哀叫呻吟。
四周压抑,闷热,制造车间的轰鸣声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悄然而至的突袭。
扑哧——
枪管装有消音器,子弹精准地穿射那名匪徒的太阳穴。
紫红色鲜血迸射在刚才挨打的人质身上。人质的惊吓声全被堵在喉咙里,目瞪口呆瞅着,黑黢黢的罪恶的身体已经一声不吭地栽倒。
有人不明所以地走过来察看,怎么了?
暗地里,如同一只潜伏在洞穴深处的无形的幽灵,又是“扑哧”一枪。
这次是从另一侧狙击位置击发,同样精准地射穿头颅,枪手和死者都没发出一丝动静。除了接而连三扑倒的尸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哨兵尚未察觉后方的危机,一个一个有生力量就被幽灵枪手轻松消灭了……
这儿有两个人在比着赛,较着劲呢。就在这天凌晨,天光拂晓前最黑暗的一刻,他们动手了。
一贯寡言都懒得吭声的钟泽少校,难得也暴露出赞赏情绪,从掩体后面伸出一只手,对他的同伴,遥遥地做出“竖大拇指”的动作。
章总从狙击镜后面抬了眼皮,回以拇指手势:还行?
有人爆出惊愕、混乱的喊声,怎么回事,谁干的?!……
一枚刺鼻的瓦斯弹趁虚而入,见缝儿插针就滚进厂房,时机把握恰到好处,“轰”得炸起烟雾,瞬间整个洞穴贯通了滚滚的浓烟……
在钢铁旋梯上把守的歹徒,猝不及防之下,仰面惊愕地目睹了神兵从天而降的恐怖时刻!
横扫踢碎额骨,黑色身影挡住了一线天光。两个身材略有不同但都极为强悍的男人,从断崖上掠过,脚踩栏杆腾空飞踹举枪的歹徒。
这是常年征战一线历经各种恶战,才能磨练出的冷酷和凌厉,在短兵相接的关头,显现本色。鼻骨碎裂肋骨折断的咔嚓声在耳畔频响,负隅顽抗的匪徒被卸掉胳膊,踢下楼梯……
通往地下工厂的这条密道,攻守形势瞬间就被扭转。
台阶上横七竖八倒着断手断脚失去行动力的残匪,都在呻吟。
黑衣裹着两个精悍身影,踩着一地火星,从滚滚浓烟中走出来。像死神驾临遍地野火、妖魔丛生的地狱,就是来这鬼地方清场的。
雇佣兵里有人眼尖,从轮廓和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