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看着它垮掉?!我必须得留住它!不惜一切留住它!”
“是我给了你丰厚优越的物质生活,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做出这一点牺牲?!”
应书青倒在地上,看着沈明阳在自己面前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他的心再一次体会到五年前那种深深的绝望感,就像是被淤泥覆盖住身体,怎么挣扎都甩不掉。
他竟然爱过这个男人?
他竟然和这个男人交换过戒指,还想和他一生一世。
“哈哈哈哈哈哈……”
胸膛里的那颗心又痛了。
那颗以为早就麻木干枯的心竟然又生出细微的裂缝,向外渗出血水。
应书青痛得笑了起来,冰冷的声线干涩刺耳,绝望的情绪随之播散出去,连空气都开始震颤。
笑过之后,他却又忍不住哭了,泪水决堤似地从眼眶中涌出,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板上,与之前溅在上面血迹混在一起,成了淡粉色。
而让他难过的不是心痛,而是他突然想起的瑞吉山,突然想起的卢塞恩,突然想起的——
和沈明阳到过的每一个地方。
他们在月夜下拥抱,在花树下接吻,在顶着银河的帐篷里无休止的缠绵。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所以那一切都是真实的,正如他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一样,都是无比真实的。
是沈明阳毁了他的真实,是沈明阳残酷的抹杀了他的真实。
应书青哭着,颤抖着,身体微微蜷缩,像一个孤苦无依的流浪者,而沈明阳却被他的啜泣声惊动,低头看向他,一身怒火被他的泪水浇灭。
沈明阳走过去,跪在地上把应书青抱在怀里,用指腹拭干他脸上滚烫的,簌簌滚落的泪水。
“书青,你在难过什么?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沈明阳俯身去吻应书青,把他的泪水卷入心里。
“你乖乖听话好不好?就像从前那样,依附我,顺从我,我会对你好的,等沈家的那些老人死光了,我就把财产和股份分给你,你要什么,我全都给你。”
“你不要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沈明阳紧紧地抱着应书青,像是要把他镶嵌在身体里,他用手一遍遍地抚着他的脸颊,想要将悲伤从他脸上抹去。
但应书青却是双眼空洞地看着他,嘴唇翕动着,用沙哑的嗓子艰难地说话。
“我要的……你永远也给不了我……因为你已经把它亲手毁掉了……”
“是你杀了他……是你亲手杀死了那个……我曾经……曾经视如生命的爱人……”
应书青的声音微不可闻,沈明阳有些听不清,凝眉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
应书青努力提起一口气,目光慢慢聚拢,被汗水和眼泪湿润的眼睛闪着透亮的光,像琥珀一样的美。
他刚才悄然动作,把钢笔从手背上拔出来,死死地攥在还能发力的左手上。
“我说……我要你……”
应书青苍白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明艳灿烂,迷人至极,如一朵被雨露润泽的花。
他笑着对沈明阳说:“我要你……”
“我要你和他……一起死!!!!”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在沈明阳怀中微弱喘息的应书青突然爆发出身体最后的力量,他猛然将沈明阳掀翻在地,跨坐到他的身上,将手中染血的钢笔对准他左侧的颈动脉。
这一瞬间,应书青脑子里空荡荡的,雾茫茫一片,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想杀死沈明阳。
他想让沈明阳去死,想要这个恶魔,重新回到属于他的炼狱里。
然而他实在是太虚弱了,钢笔直刺下去却失了准头,被沈明阳一扭头躲过去。
应书青错失良机,再次落到沈明阳的手里,沈明阳在这时蓦然翻身而起,抢过对方手里的钢笔丢向远处,站起身来,在应书青的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应书青!你居然想要我的命?!”
应书青被沈明阳一脚踹到书桌旁,背脊猛地撞上坚硬的桌脚,身体就快散了架。
他一直在失血,身体逐渐冰冷,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眼皮被无形的力量压着,缓缓地盖下来。就在视线只剩下一条缝的时候,他看见沈明阳黑色皮鞋上的金属扣,在眼前闪了一下光。
紧接着,有人开始踢打他的身体,肩膀,胸口,小腹,还有下半身,不同的部位,不同的痛感。之后那些痛感渐渐地凝结在一起,变成石头,变成山,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在应书青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滩烂泥,身体软绵绵的,不断地往下陷,往黑暗里陷,往深渊里陷。
而舒衍的脸却在这时猛然闪过他的意识,让他遍体鳞伤的身体挣扎似地,猛然抽动了一下。
——原来,我还活着。
应书青想。
第六十一章
蔺非百无聊赖,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手里的拳击绷带,周而复始地缠上又松开,借此消磨时间。
山里蚊虫多,入冬还不消停,稍有不慎就会被叮出一个大包,蔺非刚才不幸中招,烦躁地抓挠一把脖子,再坐上十分钟后,起身去叫醒睡在沙发上的舒衍。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四小时前,蔺非被舒衍一个电话叫到山里,参与到这次绑架计划当中。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舒衍给了蔺非时间考虑,但蔺非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一口就答应下来。
郑晓光还躺在医院里,蔺非听见沈明阳这个名字就恨得牙痒痒,他要向对方讨回这笔账,不能让师父白挨这一刀。
蔺非走到沙发边上,发现舒衍睡得很不安稳,整个人蜷在破旧的沙发上发着抖,在阴冷的房间里满头大汗。蔺非想他可能是在做噩梦,就下手推了一把,但舒衍好像被噩梦魇住,人动弹了一下,却没有睁眼醒来。
“喂!醒醒!”
蔺非皱起眉头,这次直接下手朝舒衍脸上招呼,他用上狠劲,在对方脸上猛拍几下,终于把人给叫醒。
“应书青!”
舒衍忽地大叫一声,从噩梦中解脱出来,他伸手胡乱地抓扯,好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蔺非敏捷地向后退,站在安全地带面无表情地看着舒衍,舒衍清醒过来看见他,用手抹掉额上的冷汗,尴尬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做噩梦了。”
假戏真做太辛苦,舒衍为能演好这场自导自演的绑架戏,神经紧绷一天,刚才扛不住小睡一会儿,却又被噩梦缠身。
为避免计划暴露,舒衍和应书青断了联系,他很想念应书青,所以梦见了他。但在梦境里,两人却身处不同世界,舒衍隔着一扇玻璃门看着应书青,看见他和沈明阳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看见他们在圣洁的教堂里宣誓,为彼此带上象征忠贞的指环。
舒衍用力地拍打着玻璃门,应书青却看不见听不见,他沉浸在幸福里,勾住沈明阳的颈项,献出自己的吻。而下一刻,他的胸口却涌出滚烫的鲜血,像大片大片的红花,往四处蔓延开去。
刹那间,天摇地动,教堂倾塌,沈明阳手中握着染血的利器,麻木地看着应书青在他身前倒下去。黑暗如浪氵朝涌来,一声咆哮把应书青吞入腹中,舒衍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却永远被困在另一个世界无能为力。
噩梦在心中萦绕不散,让舒衍心有余悸,现在醒来的他,脸色比之前还要吓人。他离开沙发,走到一旁拿起没喝完的半瓶水,拧开盖子当头淋下,用冰冷的水浇灭内心涌动的不安情绪。
这时,桌上的对讲机亮起红灯,传出应书英的声音。
“沈明阳上山了。”
舒衍简短地回复她后,转身对蔺非说:“走,去监控室。”
冷雨不歇,已经持续一天一夜,山里温度骤降,冷空气无情肆掠,让这间废弃的旧厂房形同一座冰窟。舒衍刚走进监控室,就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身后的蔺非也受他传染,用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监控室里,林盛坐在监控台前紧盯着监控屏幕,其他几名绑匪带着面具坐在一旁,等候下一步指示。舒衍走到林盛身边,从监控画面里清晰地看见沈明阳的黑色轿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
上山只有这一条路,监控摄像头在沿途分布,能随时随地监控沈明阳的行踪。现在,沈明阳正根据指示,带着三千万赎金开车前往指定地点,而线上交付的七千万赎金也顺利到账,在短时间内全部分散出去,转入国内外的数个匿名账户里面。
一亿赎金不是小数目,沈明阳痛快地拿钱出来赎人,足以证明对舒衍这个儿子的重视。当看见七千万入账时,舒衍心中最后一簇希望的星火也全然熄灭,他彻底接受了这可笑的命运, 难过之余却怀着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对于应书青来说,终于是有了价值。
能够让应书青重获自由,是值得他骄傲一辈子的事。
夜雨导致山路难行,沈明阳估计会在半小时后抵达指定地点,舒衍低头与林盛交换意见,将接下来的计划重复确认一遍之后,回头对蔺非说:”猴子,你和狐狸去A点就位,当心点。“
蔺非点头领命,从桌上拿起一个孙悟空面具扣在脸上,和另一名带着狐狸面具的绑匪朝门口走去,但他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把舒衍拉到一边,问:”沈明阳真是你老子?“
”是。“舒衍说。
蔺非在面具背后皱了一下眉头:“这件事你得想清楚,我把你老子给揍了,你以后的日子估计不会好过。”
舒衍听完一愣,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感动,想不到平时看起来傻愣愣的蔺非,却还有这样替他人着想的心思。
“你别想这么多。”他伸手拍拍蔺非肩膀,笑着说:“去吧,给你师父出口气。”
蔺非有一丝犹豫,但最后还是转身走了,舒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这只可爱的小金毛和他那个爱装逼的师父,简直是天生一对。
把人送走后,舒衍重新回到监控台前,和林盛一起监控沈明阳的动向,而刚才一直没见人的应书英这时从门外走进来,紧攥着手中的手机,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
林盛见老婆淋了雨,急忙脱下干燥的外套给她擦拭身上的雨水,应书英被冻得嘴唇发紫,缓了一下才说:“书青的手机关机,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对,他……会不会是出事了?”
林盛一听却急了,说:“他手机关机可能是保险起见,你怎么这样沉不住气?我们不是和他说好了吗?除紧急情况之外,都不要冒然联系。”
”可书青是我弟弟,我担心他!“
林盛说的话,应书英哪能不明白,但这一切计划都进行得太过顺利,却反而透着一丝古怪。
女人的直觉一向可怕,应书英关心则乱,才冒险给应书青打了一次电话,而电话里传来关机的提示音,更是放大了她内心的惴惴不安。
“应姐,没事的,你别担心。”
舒衍在一旁听见两人争执,走过来劝道。
“应书青关掉手机一定是为了保护我们,沈明阳不可能怀疑到他的身上,你放心吧。“
舒衍说话时将应书英带到沙发旁,在她坐下之后,又端来一杯热水给她驱寒。林盛低声安抚老婆,也陪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舒衍在一旁站了一小会儿,等应书英情绪稍微好些了,才默默地转身走开。
刚才安抚应书英的话都是违心的,当舒衍听到应书青手机关机时,一颗心就紧了起来。应书英担心的事情不无道理,应书青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关机,保险起见这样的理由太牵强,但现在的他们,却也只能去相信这样牵强的理由。
舒衍紧张到浑身出汗,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冷了,他盯着监控屏幕,又扫过右下角的时间,即使此刻心乱如麻,也只能不动声色的掩饰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向前推进,半个小时后,达到A点的蔺非通过通讯器传来消息。
“沈明阳带了人,沿小路上的山,不像是警察,应该只是普通的打手,有两个被我们发现,已经干趴下了。”
"沈明阳果然不老实!“
林盛听见这消息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在一旁待命的绑匪说道:“白马和黑面,你们去山里逛逛,看见可疑的人就给我收拾了。”
两名绑匪接到指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又过了十分钟后,沈明阳的车到达交付赎金的指定地点。
那里是一间农舍,住家的农民已经用钱给打发走了,沈明阳把车驶入院子,从车上走下来,朝对面的一辆事先就停在院子里的面包车走去。
沈明阳依照绑匪之前的指示,从面包车的副驾驶座上拿出一部手机,翻开手机备忘录,看见上面留下的信息。
“把钱留在你的车里,换车,从北面下山。”
沈明阳看完信息,随手把手机丢回车里,但他却没有依照信息指示换车驶离,而是走到自己那台车的后备箱前,从里面拖出一口巨大的行李箱。
“他在做什么?”
舒衍眉头紧皱,目光锁定在沈明阳身上,看见他拖着那口行李箱抬头左顾右盼,好像在找寻什么东西。
“找摄像头。”林盛在一旁说道。
舒衍讶然:“他知道我们在监视他?”
“肯定知道。”
林盛说完一指正中央的监控屏幕,果然看见沈明阳朝着摄像头的方向走过来,拉着箱子入了画。
——他想做什么?
舒衍心中疑惑,但沈明阳也没打算卖关子,他走到摄像头底下,轻轻地把箱子放平在地上,接着打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