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开了书房的通话列表。
书房里,楚战骁微微地抿唇,不悦地看着谢棠。
他并没有兴致和楚衡的小情人多做纠缠,这个人的态度也让他很不满。
只要见楚衡一面,别无所求?
这算什么?没脸没皮的上门来,现在又做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
若是假的,那就是为了再诓骗楚衡一场。确实,一个死心塌地的富家少爷,倒是比现在拿一点钱来得划算许多。
若是真的,一个男人,摆出这样一副情态,自污声名,用以威胁,简直是再自甘下贱没有了。
楚战骁心里存了一丝火气,在沙发上略略变了下姿势,好整以暇地打量谢棠。
“在那之前,我们先聊聊你吧。”楚战骁说,“谢先生,我知道你,楚衡大学的室友。那个时候你多有照顾他,我很感激你照顾他。”
谢棠本来做好了直奔主题,没想到楚战骁突然开始怀柔了,有些诧异,说:“客气了,他也很照顾我。”
楚战骁伸出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食指在上面一点一点:“我不知道你和楚衡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他大学开始的一系列活动来说,我可以认为他大学开始遇到的人,确实给他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影响。这种影响我们可以说是成长,也可以就像是你们主张的,爱情。”
谢棠感到一阵不安,从楚战骁一开始那么严厉的话来看,他不像是能够说出这些话的人,他本能的觉得这并不是对方开始体谅他们了。
楚战骁把话题接了下去:“我作为楚衡的爷爷,我了解他,他的确对你抱持着一种不寻常的情感。这种情感很美,很绚丽。我并不怀疑他对你的热情,真诚,这已经从他的反抗和选择中体现出来了。”
他看着谢棠,开口:“可是恕我直言,谢先生,我并不认为你具有获得他感情的价值。”
谢棠脸色轻微发白,他的心随着楚战骁的叙述变得越发慌乱。
他几乎已经猜到楚战骁要说些什么。
楚战骁终于掌握了这场谈话的主导权,他总是这样,热衷于在谈话中成为更为强势的那一个。
他看到谢棠发白的脸色,总算感受到了愉快。
他说,“谢先生,话说到这里,我们不妨聊的更细一点。我们大可先假设你对楚衡爱情是真实的,你爱他,茶饭不思,不惜毁掉自己的名誉也要见他一面,这非常感人。”
楚战骁看着谢棠的脸,像是讥笑一样的开口:“但是这份感人,就像是那种精致包装的劣质产品一样廉价。”
谢棠嘴唇微微的颤动,他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很难发出声音。
而对面楚战骁还在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来之前可能是怎么想的。觉得我不同意是因为你们都是男人?哈,确实。楚家需要一个继承人,但是现在要一个孩子还不简单。这并不是我反对你们的原因。”
他徐徐说:“我反对的是,楚衡选择了一个毫无价值的人。”
这个说法极其侮辱人,效果也是极好。谢棠在这样的批评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不知道那声音在颤抖。
“……您不能这么说。人的价值不是这样衡量的。”
“人的价值当然是可以衡量的。”
楚战骁开口:“我并不是只在说金钱,读书的时候成绩,学历,履历。毕业之后的工作和经验,人际关系乃至个人的形象,气质、涵养。人的价值永远可以从某一个维度去衡量。”
他略带刻意地扫视了一下谢棠:“当然,在情人关系里,还有另一些标准。”
谢棠羞窘地狠不得缩进地里。
楚战骁拿起桌上放着的茶杯,轻轻摇了摇里面的茶水。
“我调查过你。”他说,“平平无奇,也就高考成绩还不错,进了大学之后,既没有什么
社团成绩,绩点也并不是很好,更不要说后面毕业之后出国考研之类的晋升,工作也找的马马虎虎,一蹉跎就蹉跎到这个年纪,恐怕升迁跳槽都无望吧。”
他看着谢棠说:“你没有理想,对自己人生也不够负责,一个得过且过的人,你要我成全你和楚衡什么呢?成全你们一起抛弃前程,今朝有酒今朝醉吗?”
他放下茶杯,向后仰着:“谢棠,你是一个普通人,我理解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都是如此。但是楚衡不是,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天生高人一等。你们强行在一起,你会拖累他。”
他看着谢棠苍白的脸色,说了最后一段话:“谢先生,如果你依然坚持你对楚衡的感情,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就是体面些离开,你今日的作为就当没有发生过。我愿意支付你一笔钱,留学或是投资随你高兴。如果若干年后你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成为能够和楚衡比肩的人,我就不再反对你们在一起。”
“至于另一个…”
楚战骁嘲弄地笑了笑:“你如果愿意舍弃尊严,就做一个摇尾乞怜的情人,只争朝夕,也可以。只是我希望日后你想起今天的时候,不要后悔。
人生的可能姓是在不断缩减的。
关于这一点,谢棠一直都知道。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高中的誓师大会,教务主任是个面容严肃且刻薄的女人。她坐在主席台的中间,背景摆着花篮,气氛严肃庄严。
彼时谢棠正在班会课上写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求的是圆锥曲线,草稿纸上乱七八糟的列着各种可能的公式,谢棠在这一团乱麻似的求解公式里迟迟找不到出口,丧气地恨不得撕了卷子。
他抬起头来想歇歇神,正巧听到教务主任的发言。
“……人生的可能姓是在不断缩减的,你们现在争取的,是你们往后可能要用二十倍努力也换不来的未来。同样,你们现在和同学们坐在一个教室里。你们还有可能成为亲密的同学、朋友,但是在你们离开高中,前往大学之后,你们的人生会因为你们走向的道路逐渐形成巨大的阶级差距而分崩离析,最终形同陌路。”
谢棠在座位上听的都愣了,谁能想到那个长着一张晚娘脸的教导主任能说出这么一段在高中生看来颇具残酷现实意义的话。
虽然在这之后她的发言就转向大家一定要好好学习,不然日后没法相见一类的陈词滥调。
班上人要么在忙着写作业,要么就在下午的阳光里昏昏欲睡,还有的悄咪咪的在课桌底下拉手谈恋爱。
谢棠一脸懵地听完了这发言,感觉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说的也太恐怖了,他想。
遂继续埋头到卷子里,悬梁刺股。
后来过了很多年,谢棠有的时候回头想想。教导主任这话不应该在高中说,应该在大学说。
这可能就是学校教育和时代发展不匹配而造成的脱节吧。
在高考中失利的人,通过考研,出国,还有一条路可以拉自己一把。
而在高考里顺利向上晋升,因为大学还可以就放松了的人,就会齐刷刷被那些因为受过挫折而奋起直追的人超过,在时代的氵朝流中随波而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觉,自己已经处在末流之中。
年少时的爱人分了手,曾经勾肩搭背的兄弟在饭桌上沉默。
谢棠有的时候觉得,人生可能就像他那道绕来绕去始终解不出来的圆锥曲线。
他或许思路是对的,起笔也是对的,但是中途走了偏路,于是最后也只拿了一点点分。
他甘心吗?
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生的可能姓衰减至此,他疲于奔命地活着,已经不剩下多少选择。
然而此刻,楚战骁在他面前,好似给了他一条新的路。
一笔财富,这多么动人。
这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超能力,拥有力挽狂澜的力量。
能换来学位,换来阅历,换来轻松的人生,甚至于,能换来幸福和快乐。
谢棠觉得有些好笑,他的人生平凡至此,为什么却好似绝处逢生,突然多了一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选择。
因为楚衡爱他。
他的心酸软的不可思议,仿佛被人用热水慢慢揉/捏过那些紧绷疲乏的肌肉。
“您说的对。”
某种意义上,甚至算得上是忠言逆耳。
“我要求见楚衡。”
谢棠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挣扎,也没有什么伤痛和逞强。
就只是很平静地,表达了自己的要求。
楚战骁沉默了下来,谢棠在他的认知里现在除了没脸没皮,又多了一条不知好歹。
他开口:“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谢棠平静地说:“也许我的聪明和您理解的聪明不一样吧。”
楚战骁心底翻腾出一丝久违的愤怒,这愤怒让他熟悉,让他想起他那个许久没见了的儿子。
楚云亭当初一定要去读地质专业的时候,这是这个模样,低眉顺目,做小伏低,然后死不悔改。
那年夫人还在,死撑着没让他改了楚云亭的志愿。
现在这算什么?
凭着一副虚无缥缈的感情就能理直气壮地叫板了?
都已经是步入社会几年的大人,还作出一副为爱抛弃理智的痴态给谁看?
楚战骁没去深究为什么他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动这样的肝火,他从不压抑自己的脾气,如若不是他还有着一些不跟谢棠这种人一般见识的架子,恐怕现在就要砸杯子了。
“好…你很好。”楚战骁压抑着怒气说,“既然你已经选好了,那我就不送了。”
谢棠微微张口,似是有话要说。楚战骁却没有那个耐心听了:“你自己选的路,我管不着,但是楚家自己的孩子我是要好好管教的。你有那个时间耗着,你尽管来吧。”
话音刚落,室内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等我。”
谢棠和楚战骁俱是一愣。
楚战骁震惊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下面被关着的楚衡终于找着怎么把芳姨给他关掉的手机麦克风打开,他几乎是听了全程,整个人又气又怒又怕。楚战骁的心根本不是肉长的,他怎么能跟谢棠这么说话。
他不敢去思考谢棠在想什么。
楚战骁是他爷爷,他这辈子第一次见他,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那都只是在言语里浮光掠影的知道,从来都落不到实处。
但是今天,他当着谢棠的面那么骂他,把他说的一无是处,甚至不挑拣用词,有的话说的那么刻薄。
他只把谢棠当成一个仍人采撷的玩意,去用他的痛苦刺伤他。
楚战骁一定觉得自己没错,觉得自己是在指点迷津。
但是人生又不是考试,标准答案提前写好放在阅卷老师手里。
人生根本没有阅卷老师。
他不在乎谢棠是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一起住的时候他除了讨厌谢棠加班以外,每天想着的都是怎么做饭。
楚战骁也许要说,他能这么安逸也是因为有钱。
可是吃什么不是吃?
鲍鱼吃不了吃白菜,湖城房租贵就换地方住。
人要活着是要花钱,但是到了一捧黄土,这一生花的了多少。
如果他没有遇到谢棠,他可以妥协,继承公司也好,结婚也好,他可能都无所谓。
但是他明明已经遇到了,相爱了,为什么还要畏惧着那些所谓的差距推开彼此呢。
他在这场谈话里心惊胆战,他在远比楚战骁更近的地方看着谢棠,对那些生活细碎的蹉跎了解的更加深刻。
那是一种坚强而持久的慢姓折磨,它逼着人为了逃避这种折磨纷纷作出同样的选择。
变得实际,市侩,乃至金钱至上。
谢棠一路走来磕磕绊绊,苦总比甜多,对于未来的不安和焦虑压的他喘不过气。
然而他还是选了自己。
这就是他爱的人。
谢棠整颗心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止不住泪。
太久了,他都快忘记上次听到楚衡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了。
楚衡在这里,在这个房子里的某一处,他听到了自己的话,他让自己等他。
光这一句话,就够了。
楚战骁震怒,声音是从通话系统传出来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芳姨有这个权限。
是谁在帮楚衡不言而喻。
他摔了杯子,外面候着的佣人听见声音进来。就看见怒吼中烧的楚战骁和他对面坐着的谢棠。
楚战骁看到人进来,直接开口:“王芳丛呢?!让她滚过来!”
楚衡在楼下听着现场一片混乱,开口说:“你不用找芳姨麻烦,就算我和谢棠说不上话,你也没法得逞的。”
楚战骁气的要死,对着那些慌了神的佣人怒吼:“都是死人吗?去孙少爷那里!”
一群佣人慌慌张张地,又是去找芳姨,又是往下跑去找楚衡。
谢棠在短暂的心神动荡后,福至心灵,起身想跟着去关楚衡的地方。他刚起身走到门口就被几个安保人员牢牢地挡下来。
楚衡气完楚战骁之后一直没听见谢棠的声音,他有心再说几句,体贴的话也好,安慰的话也行。总之是要让谢棠知道自己心里也有他 。
他们能扛过去,从此白头偕老。
他没能再说什么,已经有把书房的通信关了。关他的屋子也涌进来好几个人,拼命地敲卫生间的门。
楚衡听着敲门发出的撞击声,忽然想起小时候,有时候他躲着不想见人,楚战骁也是这样,让整个宅院的佣人一个个房间地找,一定要把他翻出来。
他小时候害怕过吗?那个时候他还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