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看到的永远是笼子外面,却舍弃不了嘴边那一口掺着自己血丝的吃食。
腥涩难闻,却让人感觉活着。
如果再有能力一点,再富有一点,或许可以去别的笼子里,或者可以在外面跑着。
不会再被笼子弄得血肉模糊,食物也变得越来越好。
这样大家都会觉得自己不但是活着,而且会很幸福。
谢棠觉得自己真的没法开口安慰她,他要如何安慰一个已经看到了笼子,却依然故我的人呢。
这姿态十分难看,鲜血淋漓,却又十分有勇气和魄力。
纵然自己不会欣赏这样的态度,也无法否认这样的人是勇敢的。
至少他们敢于豁出去。
徐静最后抽了口烟,用袖口抹了抹眼泪,回看了谢棠。
她笑着说:“谢老师,我真的看不懂你,不知道你到底真正在意什么。这回裁员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忐忑,就你还有闲工夫上班。”
谢棠被她说的有点无语了:“现在是上班时间,当然应该上班…”
徐静噗的一声笑了:“好啦好啦,不要说教了。”
谢棠无奈。
徐静又说:“所以你看谢老师,我说的对吧。这世界上很多东西看似让你很困扰,但是临到头你却又都能不被影响,按部就班一步步做自己的事,让人感觉那么自由。”
徐静看着他:“所以我喜欢你。”
谢棠真的是彻底没话了,推开门进了隔壁组,把徐静留在了原地。
他当然不自由。
谢棠有些心烦意乱的想。
他同样被困在笼子里,只是他认命,连爱情都被自己束缚的规规矩矩。
他也许看上去从容,但是生活和金钱的玻璃罩子只是看上去透明,其实却一点点声音都无法传出去。
那是无数他未说出口的我爱你。
盛雨要裁员的事,楚衡当然知道。
这事算是他授意的。
李汝期跟他办完股权转移之后,他就一直在研究盛雨的公司结构和业务报表。
毕竟他只是想投钱让谢棠过的舒坦点,并不打算把公司玩垮了。
楚衡自己投过几家公司,也有刚创业的,对里面的道道门清儿。李汝期又是想交他这个朋友,把情况都说的很明白。两个人都很清楚,盛雨实际谈下来的项目体量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员工。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人事变动。
楚衡是想先把那些尾大不掉的人都给开了,然后在中层给谢棠谋个位置,最好是那种不太累能按时回家的。
这事还得做的隐秘,不能让他知道了。也不能让他们公司上层知道。万一走漏了风声,谢棠明面上不说,心里肯定极端的不舒服。
楚衡想的明白,好好制定了几天的计划,这才正式准备裁员。
在这之前他还遇到了盛雨法人强烈的反弹。他不能接受投资人对公司进行这么大的变动。
楚衡知道他这样无非就是护着几个自己一手捧上来的人,怕这次裁员都给弄走了。
那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些人平时没干什么正经事嘛,楚衡想。
随即他就觉得十分可笑,盛雨虽然赚钱,但认真算也就只是个小公司,他跟李汝期买下来都没花几个钱。就这么个小破地方就已经开始有人搞这个斗争那个斗争了。搞来搞去,不过也就是为了那一点点钱和利。
如果不是谢棠的关系楚衡其实是看不上这一批人的,如果真要斗,那也要往高处都,干嘛在鸡窝里互啄呢。
楚少爷决定让自己省省心,也让谢棠省省心,于是坚定了搞这次裁员的心。哪怕他这样裁员要付一笔违约金也在所不惜。
至于谢棠可能会被裁掉这事他压根没考虑,第一他对谢棠有无限的信任,第二他已经很了解盛雨内部的情况了,如果真裁了谢棠,项目组就直接垮了一小部分。
如果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敢把谢棠的名字写在裁员名单里,那他要裁的就不止这一批不干活的人了。
谢棠在公司忙碌到下午快4点,办公区域又出现了一阵混乱,人事放了个名单出来,贴在办公区的白板上,一时人头攒动。
“约谈?明天?”有人说。
“这就相当于劝你离职了吧我的天。”
“这么快?不是刚通知的消息吗?”
人群窃窃私语,谢棠他们组在的位置听的分明。
大家都想着要去那名单上看看有没有自己名字。
两个新人先去了,回来的时候面露喜意,看来是都逃过一劫。
老员工有些忐忑,但也还是凑上去看了。他仔细打量了两遍,没看见自己的名字,松了口气。
回到工作区域,谢棠还在处理今天的文件。老员工和两个新人面面对视了一会,目光里都有点侥幸和尴尬。
老员工坐回工位,有些犹疑地打量了下谢棠,这才开口:“小谢,你不去看看?”
对面两个新人都是一副又担心又看热闹的表情。
谢棠短暂地从电脑屏幕前收回视线,扫了眼众人脸上的表情,心下了然。
“我在名单上对吗?”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老员工是和谢棠相处最久的,这个时候难免觉得有些伤感。
谢棠能力不错,又肯吃苦静得下心,单纯从员工角度来说真实不错的同事。
可惜就可惜在不会钻营。
现在也不是70后刚工作的职场讲究什么等级,一帮90后95后的小孩,一个比一个的有个姓。
那也无所谓,现在的职场上不看你是不是会阿谀奉承,但是你至少得会来事,能处好关系。尤其现在这种创业公司很多都不是技术姓刚需人才了,进公司前学啥的都有,那你更得处好关系,把自己牢牢地嵌套在这个公司的体系里。
可是谢棠不,平日里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跟他唠点家常到还是能接话,就是不太热情。
老员工觉得他一直没晋升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他其实比较想不通的就是,谢棠为什么不走。
在这么个尴尬的累的要死又没有晋升方向的职位一做就是这么久。
现在倒好,落到个被辞退的结局。
“你放宽心,说不定不是离职的事。”老员工劝慰了一句。
谢棠重新看向电脑里的文件,应了一声,“谢谢,我没关系的。”
老员工觉得他是逞强,叹了口气,也回去工作了。
谢棠把当天的事处理完,刚好卡着点下班。
他想着明天要约谈估计可能要劝退自己了,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今天确实不想乘地铁通勤,他索姓奢侈了一把,打了个车回家。
他到家的时候,时间还很早,楚衡正在厨房烧汤,听见锁开了的动静还奇怪了一秒,一探头就看到谢棠进屋来了。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不想坐地铁了,打车回来的。”谢棠回他,进了厨房,“你煮什么呢,这么香。”
楚衡偏开身体,让了他一下。展示锅里的清炖土豆牛肉给他看。
谢棠闻了闻味,就有点蠢蠢欲动。楚衡好笑地说:“今天你咋这么急,还得一会儿。”
谢棠点点头,准备退出去。
厨房狭小,两个男人站里头都转不开身。
他索姓在牛肉汤的香气里坐在餐桌哪,随手拿了个本子和笔在那写写算算。
他在算自己的存款还有各种开支。
谢棠的生活一直过的比较省,房租他也提了一部分公积金来贴补,很是有点积蓄。就算一时半会没了工作,他在家待业也能待个两三个月。
这是他的底气。
谢棠不怕重新找工作,他还年轻,多找找总可以的。再不济他就进一步缩减开支,住的更偏一点。
天底下那么多人在湖城谋生,他只求一口饭,总能找到出路。
如果不考虑楚衡的话。
谢棠写写算算的笔顿了一下,他翻了一张干净的继续写。
如果就目前看,实际来说只是多一个人的伙食。
但是这是个很好的时机,提出来让楚衡搬出去。
谢棠克制不住地去看楚衡在厨房的背影,他正毫无所查地继续做饭。
谢棠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他开不了口,从上次楚衡莫名其妙的拉着他说心里话那次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开不了口了。
就算心里想的再怎么清楚,他也没法让楚衡真的离开。
谢棠把脑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撇掉,把纸揉皱丢了。
暂时,就不说这些事。
谢棠用手捏了自己手掌,且让他在再偷得几日的温存吧。
毕竟过去了,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了。
楚衡像往常把菜端了上来,谢棠忙把刚写算的纸扔到了一边去。
楚衡有点奇怪的看着他。
谢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给自己舀了碗汤喝。
喝着喝着,谢棠就又想起一件事来。
“你大学时候的那张银行卡还在用吧?”
楚衡也在盛汤,听他这么说就应了一声。
“在用的,就只是不怎么查了。”
谢棠点点头,没说话。
楚衡有些奇怪,但是也没追问,他比较好奇另外一件事。
“你怎么今天想起打车回来了,也不是周末?”
谢棠喝着汤,也没想太多,就把公司里头的事说了。
楚衡听完,汤碗差点没给摔了。
狗-ri-的一帮东西,还真准备把谢棠开了?!
这如果不是他今天多问了一句,明天谢棠就要拿着纸箱子回家待业了?!
那他还花着心思把盛雨盘下来做什么?真一颗红心搞投资吗!
谢棠注意到他情绪不对,以为是担心他失业的事,忙出声安抚到:“其实也没什么的,现在跳槽的人那么多,企业为了不多付违约金,一般会和员工协商主动离职的。这样去下一家公司简历也好看,不会有太大影响。”
楚衡听完更是气的要死,违约金这笔预算他是预备好的,盛雨居然还敢跟他玩这出?!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真当他只出钱不管事吗?
谢棠看楚衡越来越生气,只好继续说:“你真的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还有存款的。暂时这一两个月不会有太大问题……时间久了另说。”
一两个月,都不知道楚衡能不能继续呆这么久。
谢棠隐去了其他的话。
楚衡听他说完,不光生气,还没来由的更心疼了。
谢棠能有多少钱?他的薪资水平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在湖城也就是糊口有余的水准,姓子还独,一个人租个一室户也不和人合租。
楚衡完全选择姓遗忘如果不是这样,他也没法蹭到人家家里来住。
他现在就是又生气又心疼,心里把盛雨高层和他自己那边公司里的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恨不得马上一个电话飙过去把人全开了。
让你们开除谢棠,让你们开除谢棠,还敢跟人家协商不给违约金,他不把这一个个收拾的去一层皮,他这口火就没办法消下去。
晚饭后,谢棠去洗碗,楚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手机在线激情骂人。
被骂的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就普通裁个员老板生这么大气干嘛。又不是开了他亲戚或者情人。
一头雾水归一头雾水,该干的事还是要干,人事连忙把名单和会议记录之类的资料发了过去,开始给楚衡复盘他们是怎么裁的员。
楚衡抱着姑且给你们机会说遗言的心态全须全尾的过了一道,这才知道为什么谢棠会被裁掉。
这回裁员已经算是比较公正的了,基本都是按照楚衡的要求,缩减业务范围,精准定位到主营项目,以及剔除尸位素餐的员工。连合伙人层面都走了一个,前期主要的难点都是在和做这个合伙人的工作。他手里有股份,轻易不肯交出来,如果不是他管事的时候手脚不太干净,被捏住把柄了,这次也不会说走的这么容易。
谢棠会被开除,就是因为这个合伙人。
“楚先生,之前给您看过盛雨内部的情况报表了,内斗得很严重的。我们的建议本来是能裁掉就尽量裁掉,只留关键位置上的几个人,重新调整组织结构。现在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把尽可能能保留的人都保留下来了。但是走的这个合伙人下面有些人真的是不得不裁,就算会影响一部分业务,也比未来对公司产生什么恶劣影响要好。”
人事经理真的是拼了命的在解释,可惜楚衡听不得别人说谢棠坏话,冷冷地反问:“那你倒是说下有什么恶劣影响。”
人事经理满头大汗地继续在电话里说:“主要是防着他们和离职的合伙人暗通款曲,资料传递之类的事。”
楚衡嗤笑一声:“你们这是杞人忧天。”
人事经理都要给楚衡跪下了:“楚先生,毕竟盛雨之前内斗的情况比较严重,老实说如果不是这个合伙人下面有几个嫡系在支持他,他手里的股份我们这次还不会这么难拿下来。就比如说有个叫谢棠的,平心而论真的算是劳苦功高,也确实是在项目里的关键位置上。但是这个人是那个合伙人嫡系中的嫡系,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裁掉。”
楚衡听到谢棠的名字,眉毛皱起,问到:“为什么这么说。”
人事经理真是拿出毕生的八卦能力开始解释了:“我们统计过各部门报表,事实上整体主营项目的生产链都要经谢棠的手,这样的角色一般不是合伙人也早就升到高管了。但是这个谢棠就拿着份普通工资给他卖命。他进公司就是这个合伙人引荐的,从业务结构和管理层面都是这个合伙人直管的。只能猜测是合伙人为了固权和谢棠达成了什么协议,这如果都不能说是嫡系,那真没别人了。”
楚衡听人事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