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更近了，凭借黑戒被削弱的风场，无法在这样的距离内使子弹偏转，更无法将子弹降至安全的速率。
邓槐灵自然不会用冷兵器硬抗热武器，他在内尔森开枪前就朝着射程外后撤，滚到桥边的掩体后，摸出收纳袋里的手枪，利索地装入弹匣，拉动套筒让子弹上膛。
整个塞西娜的消息贩子都认为邓槐灵只会用冷兵器，但不为人知的是，他同样是个用枪的熟手，自从很久以前和Rosie的那次闲聊过后，他总是随身带着枪。
掩体外的枪声此起彼伏，不止内尔森，对方身边的那个女人也端起自动步枪射击，连同从街道拐角处冲过来的几个帮手，宛如狂风骤雨般的子弹轮流轰击着邓槐灵藏身的桥柱，子弹坚硬的外壳撞在钢铁上火星四溅，几乎要把桥柱洞穿。
邓槐灵冷静地计算着对面换弹的间隙，准备先点掉那对男女，再解决其他人。
就在听见枪声略微缓和的刹那，他敏捷地抓住机会，突然从桥柱后纵身跃出，正要边抬枪射击边躲到另一根桥柱背后，却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以至于他忘了开枪，愣怔地摔在地上。
原来枪声的减缓并不是因为换弹，而是有人突入战场的中心，径直擒贼擒王——那个手持自动步枪的女人被一道黑影从身后卡住了脖颈，手枪冰冷的枪口抵着她的太阳穴。
“别动。”钳制着她的人音色温和悦耳，语气却冷漠非常。那人臂弯的力劲大得恐怖，强压之下能听见颈椎骨不堪重负的喀喀响声，“我数三下，让所有人都停手，不然我就开枪。3，2，…”
“都停手！！”女人目眦欲裂地喊。
震彻战局的枪声平息了，忽然到来的安静像一根轻盈的羽毛，悠悠落地。洛希挟持着那个女人，漂亮匀称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另一只手的指根如同戒指般套着几枚震荡手雷，先前被轻视的柔弱“女友”此刻站在众人瞩目的中央，纯良的眼眸透出有点邪气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醒来了，无声无息地溜下这座天桥，顺着另一座桥梁绕到这里，手无寸铁地从背后放倒了几名埋伏在建筑内的突击手，搜刮他们的武器，接着从二楼窗口跳下，冒着被射成筛子的风险扼住了那个充当指挥角色的女人的喉咙。
这绝非一个普通士兵能够办到的事，即便在“术”的顶尖部队中选拔，也鲜少有人能够完成这样的任务。周围端着枪的人们警惕起来，这个人的危险程度，最少也能跟邓槐灵持平。
充斥着紧张的静谧中，洛希的声音回响在战场上空：“听说‘守望者’的组织发起人是一对黑客加赏金猎人的夫妻档，两人的搭档十分默契，曾经在塞西娜名声远播，却因为冒犯权贵而被迫出走二区——凯特·齐斯克和内尔森·齐斯克，对么？”
“不过很可惜，”洛希眼神里还覆着醉意，懒散地薄唇轻启，“我们也是夫妻档呢。”
“你到底是谁？”被他胁迫着的凯特艰难地开口，“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底细？”
“他的小女友喽。”洛希笑着瞥了邓槐灵一眼，“你们不是早就猜到了？”
邓槐灵已经从掩体后站起身来，打开手枪的保险丢回袋子里：“你不是喝醉了吗？什么时候醒的？”
“你骗我离开是去买东西的时候。”洛希有意在“骗”这个字上加了重音，怨愤地注视着对方，“我半梦半醒着越想越不对劲，直到我做了那个你浸在河水里快要消失的梦，吓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不少。邓槐灵你这个……”
“混蛋。”邓槐灵自然而然地接上，“抱歉，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行动。不过道歉的话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吧，我们得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
“嘁。”洛希嗔怒地撇了撇嘴，表示他的气还没有消。他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转向内尔森，淡然道，“齐斯克先生，我们并没有恶意，挟持你的妻子只是为了大家能够心平气和地……靠……”
洛希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注意到在内尔森的指挥下，那些从两侧窗口射来的红线开始移动，一半聚集在邓槐灵的额头，另一半粘附在他的眉心。那个叫内尔森的男人比他想象得更深爱自己的妻子，见到凯特被劫持简直要发疯，根本没办法像洛希计划好的那样，双方借着停战的间隙解释清楚。
他没能让内尔森冷静下来，反而点燃了导火索。此刻的内尔森再也没有理智和克制可言，只是纯粹地想杀了他们。
反应过来时洛希瞳孔猛地一缩，全然顾不上瞄准他的几根红线，丢开凯特就惊慌地往邓槐灵身上扑：“——槐灵！”
数把重型狙击枪的撞针同时激发，尾部带着枪火的子弹拖曳出亮橙色的轨迹，仿佛燃烧的陨石，尖啸着指向洛希的背影。枪响重重回荡在地下城空旷的夜色里，宛若深谷雷鸣。
与此同时，洛希发狠地撞在邓槐灵身上，两人双双倒地。他不顾一切地抱住邓槐灵，攥紧对方的手掌，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像是要强迫邓槐灵通晓自己的心意。
邓槐灵也确实心领神会，两枚黑戒形成的风场霎时重叠地展开，纠缠着扩散开去。压缩空气包裹了子弹表面，高速摩擦产生更加明烈的火花在空气中绽放，熊熊火焰在洛希颊边爆燃。
洛希压在邓槐灵身上，丝毫不在意只要有几颗火星溅射到脸颊，那副漂亮的容貌就会被毁掉，他只是死死地盯住邓槐灵，清亮眸子里跃动着艳丽的火光。假如风场挡不住子弹，他的脑袋不幸被洞穿，那么他还能在临死前牢记看到对方的最后一眼。
尖厉的摩擦声响终于渐渐平息，在即将触到洛希的脸颊前，那几颗子弹失去动能悬停在空中，叮铃掉了下来。黑戒在两枚一起作为对戒使用时，风场强度的提升不只是简单相加，而是指数级别的上升，在线圈的削弱作用下，两枚黑戒依然能挡住子弹。
洛希的发鬓被冷汗浸湿，两人交握的手也变得汗津津的。他松开邓槐灵的手，胡乱地上下摸遍了对方的头发和身前，确认没有伤到之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你没有事……”
完全没发现邓槐灵用怎样炽热而渴慕的目光凝视着他，也完全不知道他死死地看向邓槐灵的那“最后一眼”，在对方眼里有多么摄人心魄。
战斗仍没有结束，又一排冲锋枪子弹疾速扫来，邓槐灵揽过洛希滚到掩体后，在连天的战火中将洛希护在里侧。
“这是个尚武的疯子吧！”洛希探头观察了下外面的情况，迎接他的是几梭子打在水泥上的弹药，于是他不满地缩回邓槐灵怀里发表土匪言论，“我们只是劫了他的老婆而已，他居然要杀我们！”
“我头一次见疯子说别人是疯子。”邓槐灵哑声道，低垂眼眸咬了下洛希汗湿的脖颈，在白皙肌肤间留下印记，炙热的呼吸洒在洛希颈侧动脉边最脆弱的位置，“我想跟你做爱。”
“喂，你……回去再做啊！”洛希无可奈何，在狭窄的掩体背后羞恼地轻踹对方小腿，“等我们从这里脱身，回家让你做个够好不好？”
洛希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大确定。别说回家，他们今晚恐怕是要无家可归了，这场战斗的动静太大，持续的时间也太久，他已经远远望见东1夜间巡逻队乘坐的低空飞行器的灯光逶迤而来。
……他好像要作为二区的领袖，被治安官请进局子了。
第201章 休息室，00:29 am
凌晨零点，东1地下城的总警备所，审讯室隔壁的休息室被锁上了门，不大的房间内，两拨满身泥尘的人马面面相觑。
洛希无精打采地靠着邓槐灵的肩膀，坐在一张简陋的铁床边，他的酒劲还没全过，看什么都有点重影。两人周围的床铺上盘踞着三十多名守望者的成员，都被收缴起武器、摘下了面罩，露出各有特色的面孔。
从容貌美艳的改造人到公司职员般的普通男人，从体格健硕的彪形大汉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摆弄着无人机的极客怪咖，他们三五成群地扎着堆，热闹得简直像是奇装异服展览会。
这间休息室原本是为值夜的巡逻队准备的临时宿舍，此刻却被守望者的人占据了。经过几个小时的审讯，治安官给他们开出的罪名是破坏公物与私下斗殴罪，按照二区的法律，应该被羁押几个月或交纳保证金。
但事情涉及“守望者”这个被洛希亲自默许在二区活动的组织，又牵涉到“术”与猎人行会最近在商谈的合作，治安官不能不慎之又慎。他给东1的行政中心打去电话，请求高层的命令，殊不知最高的高层正在隔壁休息室里关着。
洛希和邓槐灵作为被动卷入这场斗殴的受害者，没落下什么罪名。然而在治安官请示到高层的意见之前，他们还是得跟守望者的人待在一起。
“这就是个悖论。”洛希有气无力地说，“行政中心那边肯定会请示我的意见，但我的通讯器还被巡逻队扣着，他们联系不到我，治安官就不会放我走，而我又没法证明自己就是洛希……只能希望值班的后勤官能够聪明点，主动到警备所把我们捞出来。”
他小声地在邓槐灵耳边嘀咕，“你说会不会等我们都饿扁了，还被关在这里啊？再关个几十年，我们都变成结着蜘蛛网的石头了，该怎么办？我还没有好好地跟你谈几天恋爱呢。”
邓槐灵看着他钻牛角尖的样子忍俊不禁：“那我就把你抱在膝盖上，放几十年，这样我们就能变成两块抱在一起的石头了——要休息会儿吗？我的膝盖借给你。”
“膝枕啊？”洛希立即餍足地笑了起来，顺势在邓槐灵的腿上躺下来蹭了蹭，长发柔软地披散，眼眸亮亮地注视着对方，“好像那些漫画里的情节。”
“我看过你十多岁时的记忆，那时候你不是最喜欢用省下来的钱去黑市淘战前出版的恋爱漫画，还把温柔可爱的少女列为自己的择偶标准吗？”邓槐灵用戏谑的口吻说，“虽然美少女是没有了，只有凶神恶煞的赏金猎人。”
“你就不能记着点不丢脸的回忆吗？比如我在实战课上大杀四方宛如天神降临什么的？”洛希捂着发烫的脸从对方腿上蹿起来，愤愤地说，“早知道就不给你看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没有十年前那么高大了！”
邓槐灵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想向洛希坦白，当年的憧憬与仰慕并没有随时间流逝，反倒随着对洛希的了解，一天比一天更为强烈。即便是凝视着洛希在他身下哭着求饶的时候，他心底也无比虔诚。在那颗心被大雪覆盖的深处，永远有一个圣洁的青年牵着他的手前行。
要是将这番话告诉洛希，对方又会把他看成小孩子吧？就让洛希觉得他仅仅是像平等的恋人那样爱着对方好了，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份爱还掺杂了执迷不悟的崇拜。
休息室的门哗啦一声打开，打破了角落里这两只爱情鸟旁若无人地交流感情的气氛。治安官的手下带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女孩走进来，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在微冷的晚春穿着短衣短裤，脸颊上沾着大片的灰泥，身后留下一串泥巴脚印。
这是守望者中最后一个去隔壁接受审讯的成员，房间那头的其他成员们纷纷起身，清出床铺给这个女孩休息。她一瘸一拐地挪过去，走过洛希和邓槐灵面前时，他们才看见她小腿肚上有一道滴血的伤痕，创口规则，似乎伤得很深，像是被钢筋之类的锐器刺进去，又生生拔出来的。
洛希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担忧地问：“她怎么了？”他想起刚才战况白热化那会儿，自己气不过这个美好的夜晚被枪林弹雨打破，于是趁着巡逻队还没抵达，赌气地朝对方阵营里甩了几颗震荡手雷。
这是种非致命武器，他不过是想让守望者的人被气浪掀几个跟斗，多吃点苦头。但他完全没想到，对面会有这么小的孩子，那孩子还好巧不巧地被一根震落的钢筋扎到了腿，看起来伤得有些严重。
“管好你自己的事。”内尔森蹲下身来查看女孩的伤势，头也没回，粗声粗气地说，“你这个始作俑者，不男不女的娘炮，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还是让我看看吧，毕竟是我失手伤了她。”洛希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解开苏晴系在他脖子上的丝巾，关切地走上前去，“我这里有布料可以帮她临时……”
“离我们远点！”内尔森大声暴喝，铁塔般的身躯迎面挡住洛希的去路。他三下五除二地撕下自己那件沾满血污的作战服前襟，扯成布条要缠在女孩的腿上，“我们守望者会互相照看，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插手！”
“你就打算用这样肮脏的布料给她包扎？她只是个孩子而已，你是真的在关心她，还是为了自己耍威风！”洛希恼火起来，一把按住对方的胳膊，内尔森壮硕的手臂竟然不能在他的桎梏下移动半分，“治安官还没有决定怎么处理你们，万一你们要被送去监狱呢？你想让她在移送监狱的路上感染而死吗？”
内尔森如遭雷击般愣住了。洛希望着他的眼神明亮得慑人，整个晚上他都没见对方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就像一位暴戾而专制的君王在云端发号施令。
在守望者这个组织中，内尔森已经足够专断了，而洛希却比他更加专制，似乎行使至高的权力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迟钝如内尔森都能看得出来，洛希用权力压制他没有其他目的，对方只是为了那个女孩的伤势而突然变得急切。
那双明净的眼睛，清清楚楚地把所有心思写在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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