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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略全部大获成功，也不过是把这个数字扩大到一百二十天。”

　　邓槐灵蹙眉道：“除了抵抗以外，难道就没有胜利的可能吗？”

　　“在最完美的条件下，当然有。”洛希笑了笑，眼神冷冽，“可那样一来，我们只能祈祷罗伯特不停地决策失误，据Rose说，这个概率无限接近0.1%。我从不相信运气，也不会坐等好运降临，我会不断地拓展二区的赢面，直到将胜利握在我的手中。”

　　邓槐灵注视着洛希眼眸中漫不经心的冰冷笑意，他从未告诉洛希，每当对方露出这种尽在掌握的神色时，他都会感受到悬崖边缘狂风吹拂的晕眩。那样的欣赏和爱仿若烈酒，明知饮下喉咙会烫得像火，却还是忍不住将它凑到唇边，细嗅它的香味。

　　但他们此刻在谈论正事，他只好收敛了自己的心思：“那么，我更加认为成立分会的提议很有必要了，多招揽一名人才，就是扩展一分赢面。”

　　“洛希，我能帮你做成这件事，我有计划，也有人脉，但是我需要一点行政法规上的支持。”邓槐灵侧眸望向自己的恋人，笑道，“还有……来自领袖的允许。”

　　*

　　日过中天，人造阳光炽热的光线把建筑外墙烘得发白，天井花园里推着病人散步的护工也陆续离去，前往食堂用餐，只剩下长椅上絮絮交谈的两人。

　　洛希和邓槐灵分食了几片果酱面包，为彼此抹掉唇边沾着的碎屑，又继续回到讨论中。

　　建立分会的提议看似十分简单，对洛希来说只是签署一份文件罢了，可真正棘手的地方在于对后续各种麻烦的处理。赏金猎人模式涉及到权力的去中心化，实质上是政府将权力分散和外包，一旦采用了这种更加灵活的模式，司法难度势必成倍上升。

　　这类司法难题邓槐灵在职业生涯中见了不少，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便是某个猎人为了营救在水族馆被绑架的孩子，出其不意地破开绑匪背后的水池，救下了孩子，却导致了世界上最后一条白鳍豚的死亡。

　　这个结果与塞西娜警察局接到的命令截然相反，警方原本是打算不惜一切代价，包括那个孩子的命，救下那条珍贵的淡水鲸的——根据塞西娜最新出台的法案，这类濒危动物的生命优先级高于人类，如果不是赏金猎人代替警方行使了权力，它本来不会死。

　　罗拉在邓槐灵面前抱怨过这件事，她为那个可怜的猎人忙前忙后，找关系跑断了腿，却还是敌不过一纸动物保护法案。关于赏金猎人体系，主城区早已出台了详细的法规，可落实到具体操作上仍是空文，还得靠行会本身的力量保护猎人们。

　　这样矛盾百出的司法形式不能让洛希满意，他靠在长椅上思索了很久，边思考边和邓槐灵说明自己的想法，就这么滔滔不绝地探讨了两个小时，由于没有带水，洛希的嘴唇都有些起皮。

　　邓槐灵开始觉得跟对方在线下谈论这些是个不太好的主意，因为洛希百忙中才抽出空来看望他一次，他们却完全没有时间谈情说爱，反倒增加了洛希的负担。

　　可这也不算一个很差的主意，他见识了洛希极少在他面前展示的另外一面——思维缜密、政治才能出众的一面。

　　“总之，你们的核心诉求就是保障赏金猎人合理行动的权利，对么？”洛希看出邓槐灵的思绪游离，便及时结束了话题，“我得回行政中心和下属们商讨一段时间，再做决定。在这段时间里，你放手去联络该联络的人就是了，如果需要我帮忙，就拨我的号码，那台通讯器会一直为你开着。”

　　他望着邓槐灵无精打采的样子，便伸手揉了揉对方扎手的头发，纵容地微笑，“困了？”

　　“没有。”邓槐灵摇头，声音闷闷不乐，“我只是在想，过了这么久才见到你一次，你却又要回行政中心了。”

　　“是啊，午休时间快要过了，我也得回去了。”洛希轻叹一口气，瞥见自己的恋人明显失落的表情，又神色明媚地笑起来，“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我走吗？”

　　“那还用说。”邓槐灵不满地把他拉进怀里，用鼻尖蹭蹭他的脖颈，似乎很想在上面咬一口，留下点印记，来惩罚他在别离时分却还高涨的情绪。

　　洛希终于下定决心，要做那件他犹豫踌躇了很久、却还没有做的事。他压抑着话音里的期冀，装作轻描淡写地说：“嘿，想听个好消息吗？”

　　邓槐灵不说话，然而抬起了头，那双陡然锐利的棕眸紧紧地盯着他，瞳孔里翻涌着兴奋和期待交织的浪潮。

　　“你的医生应该通知过你，还有三天你就可以出院了吧。出院之后，你不需要在东1另外找住处，我为你买了一套公寓。”洛希有意慢悠悠地说，从衣袋里摸出一小串银色钥匙，挑在指尖晃荡，“我也会从行政中心搬过去，生活用品会让后勤官准备成对的，你不用操心。”

　　邓槐灵的视线追随着那抹晃动的银色，眼神渐渐变得幽深：“我可以把这个举动理解为……你在邀请我同居么？”

　　“也……也不算吧！”洛希一下子慌了阵脚，钥匙挂在手指上叮当乱响，“就是一起住而已，方便我们见面。你自己也说了，总是见不到我，我晚上回公寓休息，不就可以见到了吗？”

　　邓槐灵忽地笑了，笑意洇染到眸底最深处。他拿过洛希手上那串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一针见血地问出了关键问题：“那套公寓有几间卧室？”

　　“……一间。”洛希感到自己的心思被从头到尾看穿了，恨不得学鸵鸟挖个洞躲起来。

　　“有几张床？”

　　“……一张。”洛希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说。

　　邓槐灵双手抄在胸前，不慌不忙地说：“我想，答案已经很了然了。”

第186章 蓝点，01:57 pm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洛希急急忙忙地从长椅上蹿起来，鸭舌帽胡乱往头顶一扣，朝花园的出口逃去。

　　手腕却被邓槐灵捉住了：“我送送你。”

　　“……”洛希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又看向被邓槐灵握住的那只手腕，感到心脏的血液汩汩流向指尖，在经过肌肤相贴的地方时升温沸腾，灼烧起来。他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手腕马上就会被煮成红色。

　　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把钥匙交给邓槐灵，本想着双方都委婉点，让心照不宣的暗示在空气中来回弹跳，犹如彼此合作打一场永不结束的网球，但邓槐灵没过几回合就把球网打穿了，还挥拍击中了他的正脸。

　　这可是同居——洛希惊魂未定地想道。二区并没有通过同性婚姻法案，因为在这个时代，无论城内城外都鲜有结婚的人，人们甚至不需要异性婚姻法就能生一堆孩子。

　　这里的习俗是两个人搬到一起住就算组成家庭了，如果有一方不幸患上辐射病去世，剩下的那人便搬出原来的住所，再去组建新的家庭。

　　邓槐灵从小生活在地面上人烟稀少的聚落，很少来地下城，对这种习俗大概一无所知。洛希却局促不安得要命，他刚才的行为无异于在邀请邓槐灵和他组成家庭，而自从他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已经对所谓的家庭温暖十分陌生了。

　　“就送到这里吧。”邓槐灵将他半圈半抱在怀里，护着他穿过医院的门诊，把他与摩肩接踵的人流隔开，“还没到出院的时候，我不能踏出这道门，否则会被那群医生唠叨死的。”

　　“……好。”洛希回眸望着邓槐灵。对方仍然牵着他的手腕不放，他便会意了，摘下鸭舌帽遮在脸边，微仰起头，在人群拥挤中轻轻地吻上邓槐灵的唇角。他贴得很近，衣物上熟悉的香味漫进邓槐灵的鼻腔，像是诱人沉溺的浪潮。

　　邓槐灵忽然察觉了一丝失控的火苗，却硬生生自制地将它掐灭了，镇定自若地开玩笑：“你怎么也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了？”

　　“我又不是傻子，相处这么久了，总有一点默契在。”洛希小声嘀咕着，末了又絮絮叨叨地叮嘱，“好好在病房里待着，不要出去乱跑，也不要剧烈活动。你的伤还没有好全，遇到事情别瞎逞强，知道么？”

　　这简直比邓槐灵的医生还唠叨了。“谨遵指令，尊敬的领袖。”邓槐灵摊了摊手，笑道，“看来我只能和Rose说话解闷了。”

　　“你最近总是和Rose聊天吗？”洛希问了一句。

　　“我还以为她会跟你提起这件事？”邓槐灵有点意外，“等等，你交给她那么多二区行政系统的高级权限，平时却不和她交谈吗？我以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他逐渐明白过来，为什么Rose总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孤独到把洛希的记忆回看了无数遍。邓槐灵曾猜想是洛希事务繁杂，顾不上这个过分活泼的人工智能，如今看来，洛希根本就没有几次开启过她的程序。

　　“我……”洛希卡了一阵子壳，诚实地承认了，“……我不敢跟她交谈。”

　　邓槐灵心里有了猜测，却还是问道：“为什么？”

　　“她毕竟是在罗伯特的记忆基础上构造的AI，即便拥有了自我意识，也不是真正的Rose。”洛希垂下眼睫，黯然道，“也许你分不清她们的区别，但我对原来的Rose太熟悉了，这种不同时刻提醒着我，原来的她已经死了。”

　　“对我来说，你带回来的人工智能是一张过于生动的遗像，一本亡者的日记……她越是诉说往事，我就越能清晰地想起那个死去的女孩。我没法原谅把她推向死亡的自己啊，要不是我，她现在应该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好好地活着吧？”洛希惘然地凝视虚空。

　　*

　　“你见到Rosie了吗？你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在撒哈拉沙漠里狂饮了一大扎青桔柠檬茶一样满足，还是装满冰块、表面冒着水滴的那种。”Rose点评道。

　　这个人工智能女孩依旧待在洛希的幻海系统里，半步也没有离开。除了等邓槐灵回来说两句话，她没有别的去处，幻境里崩塌的海水已经平息了，天空灰蒙蒙的，淅沥小雨落在Rose脚边，漾开一圈圈水纹。

　　“有这么明显吗？”邓槐灵自我反省着，收敛了眼眸里因为见到洛希而格外浓烈的笑意。他们这一行最忌讳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其实是我偷听了你们的对话啦。”Rose低头笑了笑，重复了洛希临别时说过的一句话，“‘即便拥有了自我意识，她也不是真正的Rose’，对么？”

　　“你都听见了？”

　　“Rosie给了我查看二区所有公共场合摄像头的权限，你们刚才道别时正好站在一个摄像头底下。”Rose平淡地说。

　　邓槐灵想为洛希解释几句：“他的本意不是要把你和那个人类女孩相比。他很信任你，才交给你这些权限，只是……”

　　“只是一旦见了我，他就会被揭开某处惨烈的伤疤，想起当年没能挽回朋友的死亡时，那种痛苦又无力的心情。所以他害怕我，不愿意面对我，这些心情我都能理解。”

　　Rose冒着雨坐在残破的阶梯上，幻境里的洛希就是从那层台阶跌下去的。她抱着小腿，湿淋淋的脸颊贴着膝盖，神态落寞，语气却很友善，“就算你不解释，我也清楚Rosie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会因为他的逃避就心生怨恨，你大可以放心。”

　　“抱歉，是我想太多了。”邓槐灵站在阶边，看着Rose亮金色的发旋，“洛希的心结，我大致都已经理解了，不过，还剩下最后一个疑问。”

　　“什么？”Rose不太意外地抬起头来，似乎早有预料。

　　“Rose为什么会死？”邓槐灵问道，“——当然，我是指那个人类女孩。既然洛希看清了罗伯特的为人，没理由不提醒Rose远离。而Rose看起来也不是那种满心爱情、会盲目相信罗伯特的女孩，这本该是一场可以挽回的悲剧才对。”

　　“悲剧之所以是悲剧，就是因为不可挽回。眼睁睁看着火焰燃烧，却无法扑灭，世事不都是如此么？”人工智能悠悠地感叹，“我知道你会好奇这个问题，也知道你很快就要出院，所以帮你剪辑了几段记忆，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了。”

　　她从台阶上站起，扬起指尖，手心向下。霎时间铺天盖地的雨珠和海水都朝她掌心下的一点汇聚而去，周遭变成了虚无的空间，单调的黑色充斥着这片区域，填满了邓槐灵的视野。

　　然后她打了声响指，海水凝成的城市模型在黑暗中亮起，璀璨的霓虹本该绵延千里，却在Rose的手掌下微缩成直径半米的圆形沙盘，形形色色的悬浮车在沙盘上空运行，像是夏夜无序乱撞的流萤。

　　邓槐灵注视着面前的沙盘，明白Rose是想让他了解这座城市宏观上的变化。不仅沙盘上的空间被压缩了，时间轴也缩短了上千倍，巍峨的大厦拔地而起，在高楼林立之间一枝独秀，却又立即被更高的建筑所取代，绿色的空中农场面积锐减，被象征工业的灰色湮没。

　　在这些变化以外，更引人注目的是Rose用红色和蓝色标出的小点。起初是零星的散点在繁华区内闪动，紧跟着它们的数量快速增多，最后几乎遍布了整个繁华区。

　　“每出现一个红点，代表一名白犀生产的仿生人被买家激活，蓝点则相应地代表CyberRose的仿生人。”Rose解释道，“简单来说，这是两家公司竞争时期的直观图景。”

　　红点和蓝点在城市中心交错着密布，又同时穿越篱墙，涌向繁华区之外，挨挨挤挤的蜂巢。两家公司争抢着住在蜂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