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和令人心软的神情,从校方手里租到一间车库,他们花了两周时间搬运器械,把车库改建成实验室,又在里面堆满组装所需的原材料。
购买原材料的资金自然来源于洛希的辛勤工作,他中断了每晚在训练场的练习,偷偷溜出军校,完成暗网上那些凶险无比的悬赏任务。
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塞西娜的地下赌场和艳情场所出入。分明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却硬要装得娴熟而老成,操着不太熟练的黑话跟混混们交谈,墨镜后纯净的眼眸一眨一眨。
邓槐灵浏览着快速闪过的画面笑了,他想起自己刚刚成为赏金猎人时,也是这副生疏的样子。
不过他进入娱乐场所的反应远远没有洛希激烈,他是可以做到被莺燕环绕面不改色的人,而洛希遮在墨镜和口罩后的脸简直能红得滴出血来,见到穿着暴露的女郎靠近,会惊慌失措地退避,看起来很想找个墙缝钻进去。
大概是绅士风度的楷模了。邓槐灵好笑地看着洛希左支右绌,幻海系统的画面却忽然一转,重复的内容被缩减,时间跳跃至半年后,洛希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悠闲,正摘下口罩,就着某个女郎手中的玻璃杯饮酒,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氛围。
女郎用玻璃杯碰了碰他的嘴唇,调情般说:“你的唇形很好看呢,很适合接吻。”
“是吗?”洛希从容地笑了笑,应付着眼前的人,余光仍然锁定任务目标,“你想试试?”
女郎的表情变得诱惑起来,与之相反的是邓槐灵想要杀人的眼神。幸好在他吃醋并退出幻海系统前,少年洛希狡黠地眨眨眼,挽救了邓槐灵的心情:“可是我才十六哎。你上我,是犯法的。”
第176章 玩具橱窗,02:48 am
满室迷离的灯光与珠宝折射中,女郎的脸色忽然无比难看。她扬起戴着鸽血红宝石的手,就要把杯里的酒液泼到洛希脸上,晃荡的液体却瞬间平静下来,洛希伸手按住了酒杯,杯底稳得像是嵌进桌面,任由对方如何使力,都摇撼不了分毫。
“姐姐,我只是个讨厌的未成年。”洛希轻轻扬唇,指腹摩挲着玻璃杯,透明杯壁映出的枪茧将女郎惊得面色发白,“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啦。”
他天真而轻快地说着,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袋里拔出枪来,抬手崩碎了附近的两个酒柜。在人群的尖叫中,成排的名酒化作齑粉,子弹轰爆瓶身,裹挟着酒浆溅射在任务目标的肩膀。
那时洛希还没有杀过人,他用的是麻醉弹,每次将目标击倒后就收手,捆好了交给雇主。
任务目标摇晃了两下,还未倒地,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逃向出口。洛希诧异地挑眉,似乎是惋惜自己的失手,想要追上去,又舍不得女郎手里的那杯龙舌兰,索性从对方手中夺过酒来,仰起头咕咚咕咚饮尽,把酒杯拍在桌上,纵身去追逃脱的目标。
赌场内霎时乱作一团,洛希仿佛过境的热带旋风,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撞翻了红绒布桌上的转盘,踏碎了零落的筹码,惹得赌客和女郎们侧目而视。
弹药不要钱似的从洛希的枪膛里倾泻出来,十六岁的洛希还不明白什么叫作精确俭省的战斗,他只是横行无忌,滥用着满溢出来的才华,时时处处压制住对手,嚣张得要命。
这倒是颇合邓槐灵的脾性,他和洛希一样,也是在战场上张狂到不行的主儿,打起架来就会疯得忘记自己身在何处。随着年岁渐长,洛希已经收敛了许多,但邓槐灵毫不怀疑对方温和的外表下还藏着个热衷使坏的小恶魔,时不时晃荡那条猖獗的尾巴。
就比如,当这次的任务目标好不容易逃出了拐角,背靠着走廊上的老虎机喘气时,洛希便也蹲在老虎机顶端,慢悠悠地给手枪换弹匣。机器循环播放庸俗音乐,洛希垂着头,花花绿绿的光芒在他脸上闪动,眼底映出无意义的赌博数字。
他换好弹,微笑着把枪口抵上目标的后脑勺,在对方惊愕回头时,眉眼弯弯说道:“晚安。”
麻醉弹应声爆裂,微型的针管再度咬住皮肤,将药剂送进体内。任务目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在眼皮不受控制合拢的前一刻,他竟看见那个纯洁的少年露出了小魔鬼般的调皮笑容。任务完成。
洛希跳下老虎机,确认目标已然昏迷后,给雇主发了条讯息,在赌场门口望了望漆黑落雨的天空,孤身踏入门外的夜雨。
他来这繁华地段时是一个人,走出去的时候仍然如旧,长发被雨水淋湿,脸颊上淌着水滴,沾染的烟味酒气被冲刷得干净而清冷。发丝黏在脸上,一缕缕地衬出苍白的皮肤,乌黑的瞳仁,像浇湿了的水墨画。
洛希就这样淋着雨走,深夜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冰凉水珠溜进他的衣领,变作热烘烘升腾的蒸汽。他的颊侧渐渐有些泛红,带着醉意的酡红弥漫开来,皮肤滚烫如火,目光也明亮得惊人。
是那杯贪喝的龙舌兰的作用。幻海系统中的邓槐灵立刻想到了。洛希的酒量不好,这是裁决官们众所周知的事实,所以担任领袖后洛希便很少饮酒,就算美酒当前也会极力克制,免得误事。
但年少的洛希还未担负起那些乱七八糟的责任,因此可以醉倒街头。他撑着墙,如同真正的醉鬼那样走得歪歪斜斜,兴致昂扬地哼着跑调的曲子,是彼得罗夫军校的校歌。
“让我们被学识接纳,让我们被枪炮武装;为了荣光照耀的城市,为了人类坚守的土地……”
昏暗如瀑的夜雨中,洛希的声音被雨点打成碎片。他口袋里的通讯器震动,雇主如约支付了任务酬金,于是他强按住酒意,提着沉重的步子找到了街头蓝光幽幽的存款机,捋起袖子,亮出ID芯片给罗伯特转款。
他的账户余额好像被水蛭吸食过那么干净,罗伯特在军校里的实验室没有科研拨款,只能靠洛希供养。洛希夜以继日赚到的钱足以在繁华区外的任何地方买套公寓,可一旦投入研究,再多的信用点也是杯水车薪。
洛希昏昏沉沉地转了账,离开存款机,穿行在五光十色的霓虹之间。飞驰而过的车辆飘起水花,溅了他一头一脸,他也毫无知觉,酒精使他既滞重又轻盈,浑身暖洋洋的,继续摇晃着唱校歌:
“我们为什么而生?硝烟、炮火和刀锋……”
他不小心踩进街道边凹陷的水坑,失去了清醒时绝佳的平衡能力,洛希一头栽倒在地上。他迷茫地起身四顾,黑色的大厦波浪般汹涌,紧密包围了发光鱼群似的广告牌,风雨中的城市像是沉在水底。
洛希茫然地淋了一会儿雨,世界在酒劲中虚幻地旋转。他勉力眨动被雨水沾湿的睫毛,拍了拍滚烫的脸,发觉自己变得脏兮兮后也没有沮丧,反而浮出醉鬼的笑容:
“我们……为什么而死?”
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神智,拖着身躯登上了街边一家玩具店的台阶。店铺已经打烊了,全息橱窗的电源无人关闭,依然上演着魔法小熊寻找妈妈的戏码。
洛希在橱窗边坐下来,蜷着身躯,抱紧了膝盖,似乎是很冷,将下半的脸埋在臂弯间。他微微发着抖,眼中的光芒涣散,脸红得有些不正常,不只是因为喝醉了,还因为连日的劳累和淋雨,他发起了低烧。
“荣誉、信念和福祉……”
他轻声呢喃着,翘起嘴角,阖上眼睛沉进梦乡。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走到车站,他挂着笑容醉倒在街头,多年后风光无限的领袖,也有这样潦倒的时刻。
邓槐灵无声地踏上台阶,坐在洛希身边。夜晚的风更大了,吹拂雨点刮过他们跟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和那个少年一起坐着,在玩具店的屋檐下并肩看大雨。
十六岁的洛希在梦里微笑,如同邓槐灵所认识的二十三岁洛希,始终如一地温暖。
*
其后的时间飞快掠过,罗伯特的实验室在洛希提供的资金支持下,逐渐走上正轨。他们订购的原材料封在泡沫箱内,一件接一件地送来,洛希和罗伯特手忙脚乱地拆箱子,Rose则一边抱怨着他们把泡沫弄得满地都是,一边嗔笑着打扫卫生。
作为三人组的秘密集会地点,那间由车库改建的实验室承载了太多欢乐时光,课余所有的闲暇时间,三人都在那里碰面。
他们曾彻夜不眠地核对实验数据,也曾为市面上买不到某种材料而愁眉不展,为了三明治里放千岛酱还是番茄酱而争论不休——由于经常熬夜工作,Rose在实验室里划出了专属领地,用来给两个少年做夜宵,自然免不了一番关于口味的争议。
对环境要求极高的罗伯特容忍了Rose把实验室当厨房的行径,放任她将食材摊在实验台上。后世的科学家们无法想象,塞西娜历史上第一个仿生人的框架就搭建在紫甘蓝和胡萝卜中间,并在生菜的点缀下一天天血肉丰满,初具雏形。
Rose喜欢看着罗伯特认真工作的样子,每当罗伯特在实验台边铣磨零件,她就窝在角落的椅子上,翻阅电子杂志,视线偷偷地挪离杂志边缘,追随着对方的背影。
罗伯特明知她在看他,却装作没有察觉,有条不紊地工作。手心里的汗水落在台面上,被眼尖的洛希擦去,那个明媚的少年向他展示手帕上的汗滴,冲着他狡猾地笑。
后来洛希便不常来实验室,给剩余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邓槐灵见到洛希许多次站在实验室门前,屈起手指想要敲门,却凝望着玻璃后罗伯特与Rose相处的景象,欣慰笑了笑,转身离去,在暗网上接下更多任务。
洛希要对谁掏心掏肺,通常是不会让那人知道的。订购原材料的账单雪片般寄到洛希手边,他藏好了不让罗伯特看见,替对方付清债务,解决掉一切可能干扰到对方的琐事。
科研人员不应该被凡俗所扰,这是洛希一贯的观点,在二区时,他也真心地帮助过陈维。而罗伯特显然不像陈维那样珍视他提供的援助,在优渥家庭长大的罗伯特,习惯了天之骄子的生活,洛希偿还的债务在他眼中不过是轻飘飘的人情。
洛希偶尔在任务完成后返回实验室,在Rose放食材的冰箱里翻找啤酒,拉开一罐畅饮。Rose凑过来关心他的身体,试图抢夺他手里的啤酒,罗伯特便不耐烦地等待,等着洛希喝完酒自行离去,如此一来,Rose的时间又能够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
罗伯特越是恋慕那个女孩,就越无法容忍她的注意力会被洛希分走一部分。有次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嫉妒,对洛希冷言冷语,指责对方在实验室里吵闹,扰乱工作进程,浪费一分钟时间,就是浪费上万的信用点。
洛希看起来不怎么生气,只安静地听着罗伯特发火,喝光了整罐的啤酒,又随手拎走一扎。他最终还是没提自己为这个实验室支付了多少信用点,他不喜欢用所谓的道德标准绑架朋友,罗伯特不欠他什么,没必要时时刻刻表现出感激。
邓槐灵注视着洛希手拎啤酒走出实验室,神色平和,甚至还有淡淡的笑意。可他知道洛希一定难过到了极点,他的恋人在极度失落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第177章 餐厅,12:22 pm
随后几天,洛希独自坐在黑暗的看台上,喝掉一罐又一罐啤酒。空掉的罐子在他脚边滚动,被夜风吹得四散,弹跳着落下阶梯,发出微弱而渺远的当当声。洛希虚着眼睛看它们滚远,嘴角扯起的笑容像一缕棉絮。
借酒浇愁是个不怎么明智的选择,只能暂时麻痹思绪,并在第二天带来沉甸甸的痛苦。洛希的酒品不错,喝醉了就镇定地回宿舍,不吵不闹睡到天亮,但他清晨起床时依然感到脑门像绑了块石头,沉重的思绪直往下坠。
罗伯特拿着洗漱用具从他身边经过,冷冷地不发一言。自从那天在实验室里发生冲突,两人已经很少说话了。
他们没再保持同进同出的步调,在夜晚来临时分道扬镳,一个径直走向实验室,一个拐向训练场。即使在白天的课程中见面,他们也不过多交流,仅简单地说些词语和短句,毕竟两人都是学员中的优等生,就算不合作也能把事情做好。
这不过是毛躁的青少年之间常见的口角,洛希这么对自己说。哪对朋友没有吵过架呢?很快就会和好的,罗伯特大概是被繁重的实验压垮了情绪,他会耐心等对方恢复正常。
他刻意忽略萦绕在心头的担忧,专注地磨炼自己的身手,在实战课上单兵作战,干掉所有的队伍。罗伯特似乎是与他较劲,借助黑客和机械手段在战场上搭建了重重陷阱,将迷茫的学员们诱至陷阱狂轰滥炸,跟洛希抢夺总分第一的位置。
两位神仙斗法,遭殃的便是同年级的学员们。他们从没见过那么冷酷孤独的洛希,眼里除了敌人,仿佛什么都不存在,提着枪出现在弹雨中时,历来明朗的眼神里只有纯粹的杀意。
洛希全身心投入战斗的时候,好像变了一个人,就像是……心里的魔鬼被放了出来,冷漠地俯视着众生。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终于有关洛希和罗伯特的抱怨、以及两人久久没有和好的消息传到了Rose耳朵里,她气势汹汹地闯进这对搭档所在的班级,一手提溜起一个,拽着后领就往餐厅跑。
她押着洛希和罗伯特取了餐,神情严肃地示意他们落座,自己也手捧一大份炸鱼薯条坐下来,凶狠地叉起一块,审问道:“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少年在她面前并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