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分页

个别楼层使用虹膜锁，但底楼的门禁却只需要核验ID芯片。

　　一切准备就绪，洛希给自己盖了件外套，蜷在座椅上从三点睡到五点，醒来时窗外仍旧笼着薄薄夜色，淡牛奶似的天光在东边天空流淌。

　　他抹了把脸，拆掉纱布，接过士兵们在卧室衣柜里翻到的一套高定西装，利落地换上，坐到镜子前。垂至蝴蝶骨的长发被发网包裹起来，蒙上褐色的假发，扒开眼皮，放入蓝灰色美瞳，卷翘的睫毛不适应地眨了眨。

　　最后他戴好假脸和指套，修长手指整理领带。镜子里赫然出现了与昏迷的高官完全相同的脸，中年人的脸上虽然有细微皱纹，却依然不失风度。

　　洛希站起身来，拎起了准备好的公文包。里面没放枪支或刀具，原因是市政中心设置了安检，皮包边缘仅有拉链上挂着两枚黑戒，远远看去像不起眼的装饰环。

　　他提着公文包走出豪宅，若无其事地通过人脸识别，启动了属于高官的悬浮车。

　　清晨七点，洛希站在市政中心的钟楼大厦前，眯起眼打量着这座建筑。他的右耳，微型耳机连接着杀手的频道，那人同十几名士兵一道，潜伏在楼顶的停车场作为后援：

　　“这里是杀手呼叫，楼顶支援小组已就位。洛希，在你的正前方，门内闲谈的那群官员是我们的人，十点钟方向的清洁工也由我们的士兵伪装而成。

　　“你今天的任务目标在5203刑讯室，也就是五十二层，稍后Rose会为你提供导航。”

　　洛希收回目光，走进市政中心的底楼大厅，路过潺潺的水流摆件、巴洛克风格的雕像，辉煌的灯光映着他褐色的发旋。他在采集器前停步，捋起西服袖口，核验ID芯片。

　　机械女声提醒他“身份验证通过”，洛希又随意把公文包丢给接待仿生人，让对方执行安检。

　　“你的左手边是上楼的电梯，五十一至六十层均为档案室和刑讯室，有专用电梯井，要虹膜识别才能前往。”拿回公文包后，Rose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这回她没有喋喋不休，而是简洁而冷静，“杀手没法侵入市政中心的网络，只能由我来黑掉虹膜锁，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Rosie？”

　　洛希摘下领带夹，熟练地将它掰成一根弯曲的金属条，探进了虹膜锁的螺丝内，微微旋转。“术”伪装成官员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围拢过来，装模作样地等电梯，为他遮住监控视野。

　　螺钉依次掉落，他刚打算拆下面板，几名真正的政府官员走进了电梯通道，排在士兵们身后。

　　洛希反应极快地往墙上一靠，后背抵着即将掉落的虹膜锁面板，镇定地摸出通讯器，假装正在对话中：“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对，对，我们会考虑你的提议，但它能不能通过是另一码事……”

　　对面的电梯门打开了，士兵们只好陆续走入门内，那几名政府官员进了电梯，礼貌地按着开门键等待，以目光询问洛希。

　　洛希同样彬彬有礼地微笑，指了指手里的通讯器。电梯门在他面前合上，下一秒洛希脸上的笑容消失，他转过身去，迅速地拆下虹膜锁的面板，拽出埋在墙壁里的导线，从那团乱麻般的导线中拆出两根，进行切割。

　　现在没有人帮他遮掩监控的视野了，他的行动必须精确而迅疾。

　　他拿出领带，裹着弯折的金属条，用金属条锋利的边缘割断了导线，将裸露出来的铜丝小心翼翼地缠到怀里的电子仪器两端。这是个特制的解码器，上面的端口插着Rose的存储条，那个女孩此刻寄居在解码器里，AI强大的运算功能会帮助洛希解开虹膜锁。

　　解码器上的数据流极速闪过，进度条往前推进。洛希尽量用身体挡住一片狼藉的导线，却听见电梯通道外有脚步声响起：“嗒，嗒……”

　　与此同时，解锁的进度条也走到了末尾：80%，90%，95%……

　　“快啊。”洛希轻声说，如同深潭的眼眸紧盯着解码器。

　　脚步声忽地一拐，来到了电梯通道，而进度条边的数字也陡然一跳，变成了100%。

　　戴着黑框眼镜、抱着文件的行政人员望向空荡荡的通道，惊得瞠目结舌。墙壁上的虹膜锁脱落了，暴露出的导线被割断，两束杂乱的铜丝在空气里颤动，仿佛枯枝哀怨地伸向天空。

　　虹膜锁旁，通往五十一至六十层的电梯厢门正缓缓关闭，一双冷漠的蓝灰色眼睛隐没在门缝中。

　　“警卫，有人入侵！”那名行政人员大惊失色地喊叫起来，狂按着身边的警铃，“快，快启动紧急防御系统！”

　　*

　　所有的楼层，红光交织盘旋，阴影诡谲地在墙上闪烁。紧急防御系统已经开启，持枪的战斗仿生人冲进走廊，搜捕入侵者。

　　五十二层，洛希扣动扳机，点掉这层楼的最后一个仿生人，踏过溅满蓝血的地面。他没有使用黑戒，不是因为傲慢，而是随着防御系统的开启，那对戒指的功能在强磁场下减弱了。

　　罗伯特·迪兰做出了不同寻常的举动，他在大楼内部布设了成千上万的线圈通路，用于制造磁场。五十二层的磁场尤其强烈，让射出枪膛的子弹嗡嗡地蜂鸣，明显偏离了轨道，轻小的金属制品浮在半空，没头苍蝇似的飘来飘去。

　　然而这些都不能阻挡洛希前进的脚步，黑戒失效了，他就夺过敌人手里的枪支，同仿生人一样精密地计算子弹偏转的路线，毫不犹豫地开火，暴风般碾过走廊。

　　猛烈的火力压制下，楼层间最终只剩了他一个人，警报灯光忽明忽暗地映在他脸上，洛希漠无表情地低头，破坏了5203刑讯室的门锁，掏出解码器。

　　这次不是虹膜锁，进度条在半秒内便走完了，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自动打开。

　　洛希想要进去，却犹豫了一会儿，抬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掉颊边的血污，把杀气外露的眼神收了收，换上柔和的表情，才推门而入。

　　刑讯室里并不阴暗，甚至还有一面玻璃幕墙透着些许阳光，光芒照亮了室内的审讯桌，以及审讯桌前方，隔了一道防弹玻璃被锁在墙上的犯人。满身伤痕的青年垂着头，看上去奄奄一息，血和汗混合顺着发丝滴落。

　　“槐灵！”洛希再也忍不住，踹开里间的门，冲进防弹玻璃后侧，扑到了邓槐灵身上，紧紧环住对方的脖子。泪水几乎将蓝灰的美瞳冲刷出来，他索性摘掉，附在对方耳边哑声呜咽，“槐灵，是我，我好想你……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邓槐灵抬起头来，那双棕眸里没有丝毫波澜，直勾勾地盯着他。

　　洛希感到心脏被对方瞳孔里的冰棱刺了一下，但他仍然以为是邓槐灵没有认出自己的缘故，帮对方松开锁链后，三两下撕掉了硅胶的假脸，扯下假发和发网，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槐灵？”

　　那人嘴角扬起一个标准的弧度，腾出双手拥抱了他。“邓槐灵”用手掌摩挲着他的后背，像是一条光滑的蛇溜过背脊，使洛希轻轻打了个哆嗦：“我也好想你，洛希。”

　　是邓槐灵的声线没错。可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他熟悉邓槐灵的怀抱，要比这个怀抱滚烫炽热许多，手臂总是紧密地扣着他的腰，让他喘不上气。那个小猎人的热情他从来都无法招架，如果是真正的邓槐灵，一定不会说这种不痛不痒的话，而是不由分说地用力吻他。

　　洛希浑身上下都起了寒意，直觉敏锐地拉响警报，他猛地推开眼前的人，想往后退，背部却突然扬起血花，尖锐的痛楚从肩胛传到肋骨！

　　好在他及时挣脱了那人的禁锢，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砰”地撞到防弹玻璃，在上面留下模糊血印。不远处“邓槐灵”手上多了一柄霜寒的匕首——准确地说，是从手心直接延展出的刀刃，刃尖滴着鲜血，血珠坠在地上摔成几瓣。

　　洛希的肩背被匕首划开了细长的切口，要是他再晚几秒闪避，从“邓槐灵”手里冒出的锋刃就会贯穿他的心脏。

　　“……仿生人？”洛希没有去查看自己的伤势，眼疾手快地抬枪，对准那人脑袋，“罗伯特·迪兰，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我也没有想到，尊贵的二区领袖会亲自莅临。”长着邓槐灵的脸的仿生人说话了，双眼注视着他，语言模组发出罗伯特的声音，“洛希，你对他的宠爱，是不是太多了些？我设下这个陷阱，本来没指望着有大鱼落网，但你竟然参加了救援行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爱他跟你有什么关系？”洛希冷笑道，“我站在这里，是想告诉你，市政中心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的陷阱在我眼中无异于几个破旧的木夹子，你杀不了我的。”

　　他走近了点，枪口抵着仿生人的额头，“罗伯特，你的心思我可是一清二楚。在看到那些针对黑戒布置的线圈时，我就知道事情蹊跷，这点小伎俩，还瞒不过我的眼睛。”

　　“彼此彼此，我也很了解你。你在全息通话里表现得那样冷漠，我却知道你在意他。听见你发动政变，统一所有辖区的消息，更印证了我的猜想，你明明是顾虑二区的局势，无法放手深入主城区，还要装作无所谓来拖延时间，真是用心良苦啊。”

　　“闲话还是少说吧，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聊的了。”洛希轻蔑地说，用金属条割开了仿生人胸前的流体皮肤，卸下一块合金片，露出胸腔内部的动力核心。

　　至此他才完全确认了面前的是仿生人，而不是被脑部手术或别的手段操纵的邓槐灵。毕竟他熟稔罗伯特的心计，诱骗他冒冒失失地开枪，杀掉真正的邓槐灵从而悔恨一生，听起来很像那位市长会做的事。

　　罗伯特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夹杂着嘶嘶的电流声，格外诡异：“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并没打算跟你促膝长谈，谈心对我们来说太虚伪了，还是送你一份大礼比较实在，你说呢，洛希？”

　　洛希怔了片刻，一个激灵抓住了仿生人的动力核心，连着密集的导线拽到身旁，狠狠往墙上砸去。

　　动力核心霎时四分五裂，与罗伯特的对话终止，仿生人失去了能源，瘫软在地。洛希跪在对方身边，抽出战斗时搜到的战术匕首，冷静地切开了这个酷似他爱人的仿生人腹部。

　　在腹腔汩汩流淌的蓝血中，埋藏着一枚还剩十秒的微型炸弹。

第163章 玻璃幕墙，07:43 am

　　杀手窝在一辆商务车里，把脚架在副驾前的储物箱上，抄着双手悠闲地等待。他的神情轻松，手指却紧扣着肘窝，锋利如刀的眸子扫视着经过窗外的行政人员。

　　这是市政中心楼顶的停车场，方形的天台被浇上柏油，分隔出车位，来来往往的悬浮车像候鸟一样盘旋起落，车尾弥漫着纯净能源燃烧的白汽。在如此繁忙的地段，没有人会注意到“术”潜伏在楼顶的支援小组，几辆商务车里挤着虎背熊腰的士兵，玩具似的怀抱枪支。

　　按理说，支援小组的任务应该在接到洛希的信号后开始，但就在几秒以前，强烈的磁场扰动使通讯中断了。频道陷入缄默，再也没有任何来自楼内的消息，就连协助洛希行动的那几名士兵也失去了联络。

　　“磁场……是专门为黑戒做的布置么？”杀手从储物箱上收回双脚，坐起来自言自语，“果然，洛希的救援计划是正确的。”

　　他还记得那位领袖向他阐述作战计划，要他救出邓槐灵时说的话——洛希高调地袭击市政中心，吸引战斗仿生人的火力，却只是个掩人耳目的靶子，杀手率领的支援小组才是本次行动的核心。

　　在制定救援计划时，洛希便缜密地做了两手准备：有极小的可能，邓槐灵还在刑讯室，那么洛希就直接把人救走，皆大欢喜；然而更大的可能性是，罗伯特预料到会有救援行动，将邓槐灵转移去了别处。

　　大厦周围的磁场说明现在是第二种情况，罗伯特早料到他们会来，提前设置了陷阱。在这种情况下，洛希的处境必然不太乐观，救出邓槐灵的任务便落在了杀手肩上。

　　“你一定要把他活着带回来。”杀手想起洛希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神色悲伤而郑重，仿若固守着最后一点钱财的潦倒穷人，“我绝对不能失去他……我怕我会疯的。”

　　“倒是越来越像个白痴了。”杀手将红发束了起来，在脑后别成发髻，弓着腰钻出车外，“为情所困的白痴。”

　　他下车的举动是一个信号，随着杀手离开原位，两侧越来越多的便服士兵打开了车门，朝着他前进的方向汇聚。

　　所有人都端着冲锋枪，在监控范围内移动，警报却并没有响起，因为洛希已经触发了紧急防御系统，自然没法触发第二遍。大多数战斗仿生人都被派遣到五十二层围捕洛希，其他楼层包括停车场，防御力量所剩无几。

　　支援小组的目标是罗伯特·迪兰在楼顶的停车位，它位于停车场的角落，上面覆盖着金字塔形的玻璃雨棚，仿佛百年前卢浮宫的入口。金字塔里有独立电梯连接着停车场与市长办公室，只要想办法乘上电梯，就能直捣罗伯特的老巢。

　　杀手扒着金字塔侧面的玻璃瞄了眼，发现罗伯特那辆价值数亿信用点的豪车并不在里面。看样子对方严守着朝九晚五的八小时工作制，现在离九点还远，罗伯特大概还在家中享用早餐。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为不能在那辆豪车表面刻下“MOTHERFUCKER”而分外遗憾。不过罗伯特没在市政中心，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