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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兰。”

　　“你已经不愿意叫我鲍勃了吗，洛希？”罗伯特的声音从画面外侧传来，言语里有浓浓的失望，“我以为过去了十年，你应该没那么恨我了才对。”

　　“那是你的十年，不是我的。”洛希冰冷地说，“苏醒过来后，我每分每秒都恨不得杀了你。”

　　罗伯特轻轻一哂，似乎没有放在心上：“这样么？看来还是被做成仿生人的你比较听话，由此可见，人类拥有自由意志不是什么好事。我不该在十年前心软留你一命的，那样就不至于有今天的祸患了。”

　　“到底是你心软，还是你根本不敢？迪兰市长，你真有勇气杀死一个你从来都视之为神祇的人吗？”洛希冷声道，高傲的神情里流露出不屑，“在你的潜意识中，杀了我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就像天塌下来一样……”

　　“够了，”罗伯特的语气忽然带了几分阴狠，“叙旧环节到此为止。洛希，我不会介意你再多恨我一点，你也看见了墙上锁着的是谁，你的小情人的性命，只在一念之间。”

　　洛希假装困惑地蹙眉：“我的小情人，你是指邓槐灵么？你手下的情报部门恐怕搞错了，我和他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他帮我拿到脑扉之锁后，我们之间的交易就结束了。”

　　“你们两人倒是有很多地方出奇相似。”罗伯特意味深长地说，“都喜欢编造谎言，装作丝毫不在乎对方，却是为了保护彼此。邓槐灵宁愿暴露自己，也要警告你别来找他，这条证据是不可否认的吧？”

　　洛希扬了扬失去血色的唇角，迫使自己笑出声来：“不可否认？这顶多只能说明他在乎我，我却不在乎他。这也怪我，占据了这个毛头小子的初夜，让他对我念念不忘……但你要是用他来胁迫我，我只能说，悉听尊便。”

　　为了显得更加真实，他整理了一下仪容，转身从那群正在八卦的裁决官里将帕里萨扯了出来，示意其他人回避，然后打开了这边的投影，使罗伯特看到他和帕里萨交握的双手。

　　“我不过是把邓槐灵当作有价值的床伴，换成谁都没区别。”洛希轻佻地贴近了金发青年，“迪兰市长，你自以为了解我，我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人了，只要对方有足够的价值，我愿意同任何人建立关系。我已经找到了新的床伴，他比邓槐灵有用得多。”

　　罗伯特沉思不语，洛希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邓槐灵之前的说法，他多疑的性格又开始作祟。这两人事先串通好说辞的可能性并非没有，可如果真是串供，那么洛希早该料到邓槐灵会落在政府手里，又怎么会眼睁睁放任这种事发生？

　　一滴疑虑宛如培养皿中央的菌群，逐渐向外扩张。罗伯特熟知洛希的性格，反过来也是一样，作为多年老友，洛希深谙他个性中的弱点，在重大的事件上，只要仍有疑云存在，他就会继续寻找证据，而不是轻易下定论。

　　他永远不会知道，邓槐灵和洛希曾经在失落之城吵过一架。他们不约而同地使用了那天洛希欺骗邓槐灵的谎言，这就是两人的口径出奇统一的原因。

　　洛希悄然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墙上那人的反应。他担心邓槐灵会听见自己言不由衷的冷漠话语，而对方也确实听见了，从洛希说第一句话开始，邓槐灵就如同循着气味痕迹觅食的食蚁兽，虚弱睁开眼睛，饥饿地四下寻找他的踪迹，直到看到投影里的洛希才稍稍安心。

　　当洛希看向邓槐灵时，对方也正注视着他，棕眸含情，唇边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只消一眼，洛希便心领神会了，邓槐灵明白他在做什么，他说了和初到失落之城时相同的谎，但不同的是，他们再也不会产生嫌隙与隔阂。

　　“既然你说悉听尊便，那我怎么处置他都可以？”罗伯特沉吟着，慢慢地说，仔细观察洛希的表情，“挑断他的手筋如何？”

　　投影已经开启，洛希的一举一动尽收在罗伯特眼底。他面上依然镇定自若，全身却忍不住战栗起来，视野里弥漫着噪点，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帕里萨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提醒他冷静。若是洛希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惊恐，罗伯特就会逐渐加码，以砍掉邓槐灵的肢体为威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逼他不得不交出脑扉之锁。

　　可要是他不以为意，罗伯特也不会花心思去做这些。

　　“挑吧，我看着呢。”洛希冷淡地说，指尖深深扣进了帕里萨的掌心，“反正他对我也没有用处，只不过是血腥了些。”

　　“你是身经百战的人，也会觉得血腥么？”罗伯特挥手招来了一名战斗仿生人，命令对方拔出尖刀，废掉邓槐灵的手。

　　“也不能这么说，我不像你，对任何人的痛苦都无动于衷。”洛希知道罗伯特一定看出了自己细微的惊慌，索性坦然承认，找了个合理的解释，“我还有一点良知，毕竟和他无冤无仇，他因为我的缘故遭受折磨，我当然不忍心。”

　　罗伯特不再说话，紧盯着他的脸。战斗仿生人解开了一道锁链，把邓槐灵的右手放下来，匕首的刀锋对准手腕外侧，依据罗伯特的指令一点点刺进去。

　　血珠刹那间冒出，滴滴答答地顺着邓槐灵的手指往下流淌，仿佛交织垂落的红线。

　　皮肉被刺穿的粘稠响声充斥着室内，洛希木然地站在那里，像是立在劈头盖脸的瀑布之下，满耳都是无声的轰鸣，血管被冲荡得发麻，却不能动弹。他不愿去接受，也不愿去理解面前发生的事情，任由思绪游荡，他怕自己一旦接受并理解了，就会崩溃地号哭出来。

　　邓槐灵平静地等待那把尖刀捅入，连睫毛也没有动一下。他很庆幸罗伯特忽略了一件事情，他是个后天的左撇子，废掉右手不会使他终生无法握刀，就如白石槿对Rosie说过的那样，那只右手已经在几年前为妓女打抱不平时废了一半，再废一半也无妨。

　　他心中从容，却要装作蒙冤受屈的样子，死命挣扎：“放开我！你们这些政客的恩怨，跟我有什么关系？洛希，我为你做过那么多事，你就这样看着我被挑断手筋，你所谓的良知是印宣传册用的吗？！”

　　洛希紧咬牙关，漂亮的脸上漠无表情。刀锋刺得越来越深，碰触到肌腱的位置停下，仿生人扭过头去，请示罗伯特的下一步指令。只需稍稍用力，再找准角度一挑，邓槐灵的右手便会彻底残废。

　　“枉我以前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见死不救，我真是瞎了眼才……”

　　“停。”罗伯特简短地说了一个字，叫嚷的邓槐灵顿时安静下来，眼巴巴地望着他。他烦躁地示意仿生人收回匕首，“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战斗仿生人服从地拔出刀锋，将邓槐灵重新锁在墙上，退到一边。

　　邓槐灵的右手尚在流血，洛希注视着那只手，虚脱般松了口气，耳畔的轰鸣声渐渐淡去。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产生了交出脑扉之锁的冲动，他想哭着乞求罗伯特不要再继续，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这座城市明天就要毁灭，他也不愿邓槐灵受到伤害。

　　但他从来不曾拥有过选择的权利。他的意志永远不属于自己，而是隶属于二区和民众，他只能想二区之所想，处在领袖的位置，一次任性就可能让数千万人陪葬。

　　对不起，槐灵。洛希难过地眨了下眼，防止眼泪滴落。我不是个称职的恋人，或许你选择了我，根本就是个错误。

　　罗伯特最后敷衍了几句，便不耐地中止通讯，看来认定的王牌没有打出理想效果令他很是心烦。洛希清楚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罗伯特只是需要更多证据来支撑决定，邓槐灵究竟是打出手就可以弃之不用的纸牌，还是能够长期利用的人才。

　　洛希含着泪水笑了笑，在惜才的人眼里，邓槐灵的吸引力几乎是无法抗拒的。以至于罗伯特在经历了陈维的教训后，也要留邓槐灵一命。

　　在罗伯特作出决定前，他会把他的孤狼从困兽的牢笼中救出来。

第156章 电子钟，06:09 pm

　　全息投影仪熄灭，洛希松开帕里萨的手，回过身去面对着一众裁决官。他眼底的柔软在转身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那份破绽是专属于邓槐灵的，在扮演领袖的时间，他从来都公正而冷情。

　　他淡淡地扫视所有人：“你们都听到了，我急着发动战争，的确是出于个人原因。我的爱人在罗伯特手里，不摆平二区这档子破事，就没法深入主城区去救槐灵。”

　　“但我必须向各位申明，这不是突发奇想，也不是心血来潮，不会将二区拖进内战不休的深渊。”洛希留意到部分裁决官的顾虑，不容置疑道，“我之所以决定动手，是因为我们拿到了脑扉之锁，西部人心动荡，时机已经成熟，就算三五年后再做决定，结果也是一样。”

　　“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很久，我将它分为两步，第一步就是，东部同盟的军队会在十二小时内攻下东1，把维克托的势力彻底逐出东部。”

　　洛希随手拿起派珀办公桌上不起眼的电子钟，放在所有裁决官面前，“请以此为准，校对作战时间。十二小时后，我希望它能出现在东1行政中心的办公室里。”

　　派珀注视着他手里的电子钟，犹豫地说：“这台钟表……通常要比标准时间快两分钟。”

　　“从现在开始，它就是标准时间。”洛希扬起眼眸，漆黑长发将他的脸庞衬托得胜似冰雪，上位者的威压沉在众人心头，“还有异议么？”

　　他身上有什么地方跟十年前不一样了。除了第一次与洛希共事的李菱与江口侍，剩下的派珀、杀手和帕里萨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所见到的是剥落了质朴外壳的宝石，不再隐藏熠熠光芒，而是以它夺目的光辉惊艳世人。即便在十年前的血色圣诞，洛希也没有想要施展自己的战争才华，那时他的愿望只是攻入主城区，救回维克托，仅此而已。

　　“李菱。”洛希对东2的裁决官勾了勾手指，“带我去你的辖区，我想在离战场最近的地方坐镇指挥。其他人遵守原定计划，按照标准时间发动攻势，散会。”

　　李菱没敢再提出异议，低眉顺眼地走到他身边。裁决官们纷纷向洛希行了军礼，涌出门外，高效地执行命令。

　　办公室静了下来，洛希望向空荡荡的会议桌，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他又有两天一夜没有睡觉，而战端一旦开启，超过半小时的休憩都会成为奢侈品。

　　他感到额角有血管在突突直跳，一方面是因为缺乏睡眠，另一方面，则因为混沌不清的疯狂。派珀以为继昨夜的事件以后，他已找回了理智，其实他没有——洛希已经为邓槐灵失掉原则和底线，评判事物的标准不断倾斜，整个世界在他眼里扭曲了。

　　若是在十年前，他不会用军人和平民的性命去交换所爱之人的命，每一条生命在他眼里都无比珍贵，他曾真心认为，自己会把满腔赤诚尽数奉献给民众。

　　但直到他爱上邓槐灵，才看清了自己没那么高尚。对邓槐灵的爱意焚烧着他的信念，将博大宽容的爱烧成自私的爱，为了救回那个人，他宁可放手让疯狂蔓延滋长。

　　洛希带着李菱走出了办公室。在这间屋子以外，广袤的二区东部，所有的时钟一致往前拨动了两分钟，那是战争的号角，也是倾斜的准绳。

　　*

　　雪花沉静飘落，夜幕笼罩着二区表面的平原。黑暗中，星罗棋布的火光在雪地上亮起，光芒晕染开来。

　　二区的地表很少住人，多数居民都住在庞大复杂的地下城中，即使平原上有零星的建筑，也是作为军事基地存在，守护着通往地底的电梯入口。

　　此刻这些军事基地正熔作金黄火海，枪声和爆炸声远远回响。东部同盟的轰炸机自黑夜里现身，像是海里洄游的鱼群，分食着几团饵料。

　　坦克和装甲运输车源源不断地从邻近的东2开来，将东1的军事驻地碾成齑粉，手持枪械的士兵们跳下车辆，试图冲入电梯。

　　这是洛希发动战争的第四个小时，然而东1的地面入口还未被夺下。相较于刚开始的措手不及，维克托麾下驻扎在东1的军队已经有所反应，关闭了电梯的运转系统，将入口封死。

　　雪地上泼溅着血花，经过四小时的强攻后，电梯井周围的尸体堆积如山。

　　洛希坐在东2行政中心的全息屏幕前，右手撑着头，凝视地图上电梯井的位置。在他的四周，座椅呈辐射状排布，数百名来自不同辖区的智囊忙碌地工作，源自战场的消息经由他们过滤，流至洛希耳边。

　　这就意味着洛希要同时应对多条战线的汇报，并及时给出答复。他快速切换着耳机内的频道，冷静地下命令，就算是伤亡报告也无法牵起他眼中的波澜。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身旁暴跳如雷的杀手，对方正在自己的频道里狂骂部下：“一群饭桶！让你们黑个东1的控制系统就这么难吗？这只是电梯而已！电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巴比伦塔呢！”

　　暴怒的吼声贯穿耳机传来，洛希蹙了下眉，摘下耳机：“杀手，你那边……”

　　“马上就好，”杀手心知任务已经超时，顿时夹起了尾巴，乖巧地敲打着键盘，“我已经亲自动手了，电梯半小时内就会升上来。我建议先让我们的士兵避战，等我黑进系统再发动总攻。”

　　洛希点头，重新戴上耳机，向前线军官下达了杀手提议的命令，又切到下一个频道：“帕里萨。”

　　“洛希，”帕里萨的声音透过电波抵达他耳边，带着水声和空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