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持续几秒，直到眼前的男人失去意识，眼皮沉重地合上，她才缓缓松开手。
颈侧被电流击中足以导致短时休克，卡着她的那只手垂落下去，月野香奈夺过对方的匕首，忍着全身的酸痛爬起来。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白石槿，刚刚的恐惧荡然无存，宛如雨中初生的妖魔。
她就是这么，在三年内杀死五名客人的。
掂了掂手里的刀刃，她决定一刀结果了白石槿，再通知黑市的器官贩子来拉人，如此一来南的医药费就有着落了。不能怪她心狠手辣，月野香奈想着，是这个人他妈的先追了过来，为了保护一个破地方、一群烂人，居然要杀了她。
她不再犹豫，高举匕首正要扎下去，余光突然瞥见白石槿的手指动了一下。她吓得后退几步，扔掉匕首，匆匆跑下楼去，途中摔倒了一次，在钢板上滚了好几跤。
雨依然滂沱而落，打在她的头顶，也打在高处白石槿的外套上。杂草、泥水、掉落一旁的匕首，昭示着这座城市每天都会发生的日常。
*
“我可以帮助神明居，事实上，我现在就在城内。与政府的交易今天结束了，明天车队将返回东3区，我会发给你集合的时间地点，不过需要注意，一次只能带走一辆车的人。”
洛希侧身站在一家面包店的明亮橱窗前，低眸看着半藏在袖子里的通讯器。通讯器是那天会面后杀手交给他的，经过反追踪技术改造，“就算是Rose也百分之百破解不了发出的信息”。
他状作漫不经意往隔壁的猎人行会瞄了一眼，邓槐灵还没出来。于是洛希放心地拿出通讯器，在聊天室中打字。
非职业邪教头子：谢谢。不过我记得交易的事情该由你的下属负责，怎么自己过来了？
小辣椒：杀手上回告诉我你还活着，却拦着不让见你，说是仿生人的深层程序会识别我的脸，然后杀了我。我想亲眼见到你，所以自己来了，这会儿正蹲在大楼上拿望远镜偷窥你呢。
洛希悚然一惊，四处扫视着周围的建筑物，玻璃幕墙反射着落日的残照，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小辣椒：嘻嘻，骗人的。你刚才肯定在到处找我，我猜得对不对？
非职业邪教头子：我没有。
小辣椒：口是心非。
小辣椒：不开玩笑了，总之我经常混进主城区，就和你以前一样，哨卡那里已经是熟人了，载一车人过去虽然麻烦点，但多给钱总能解决。钱我会先帮神明居垫付，等他们到了我管辖的东3，再用劳力还债吧。
非职业邪教头子：嗯，那么就这样，多谢帮忙。
小辣椒：说起来，这个名字花里胡哨的傻x是谁？清纯火爆小女仆，不会是暗网的人混进来了吧？
非职业邪教头子：……是杀手。
小辣椒：……
小辣椒：果然是傻x。
洛希忍俊不禁，握着通讯器扬起了唇角，想要回复几句，却被人从背后拍了肩膀。他闪电般将通讯器塞进袖口，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邓先生，任务交付完了？”
邓槐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注视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想你啊。”洛希不慌不忙，随口编了个谎话。他露出更加甜蜜的笑容，指尖缠着长发，“我一秒也不能离开你，每当回想起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你不觉得这个谎适得其反吗？”邓槐灵打断道，目光不悦地盯着他看，“至少它让我知道了，在过去的一刻钟内你从来没有想我。”
“我没——”
邓槐灵无视周围来往的人群，把他按在了橱窗玻璃上：“说。”
“其实，”洛希眨了眨眼，指着身后橱窗内标价几千信用点的松饼，又撒了个谎，“想吃那个了。”
他贴过去亲了亲邓槐灵的唇角，小声说，“邓先生，给我买一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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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笑话环节：派珀叫小辣椒，是因为她的名字Piper和pepper这个单词很像，虽然解释了也不是很好笑就对了。
第97章 松饼，05:33 pm
在塞西娜，所有非人工合成的食物都极其昂贵。土地是稀缺资源，人口与耕地的比例失调注定了绝大多数人必须依赖营养补充剂生存，天然食品的价格是普通民众想也不敢想的巨款。
洛希身后这家商店售卖的是天然食品，由于开在猎人行会隔壁，刚交付完任务的猎人们手头宽裕，所以生意还不错。在他们靠着玻璃调情的时候，店里已有三三两两的顾客看了过来。
邓槐灵的眼神很暗，在洛希的唇瓣上停驻了一会儿，其中流露出的侵占欲过于强烈，使洛希不由怀疑自己已经被吻了。然而邓槐灵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凑过来，只是用手指蹭了下他的嘴角，说：
“馋了？”
对方没有再追究他刚才的异常，这让洛希松了口气。但他知道自己在邓槐灵眼里完全透明，对方放过他，仅仅是因为喜欢他，只要给出一点甜头，邓槐灵便甘愿在谎言中与他沉沦。
那么，就再多给一点吧，反正这样的时日不多了。洛希同样抚上对方的唇，慵懒地来回摩挲，眸中带着勾引与邀请：“馋了。想邓先生……喂饱我。”
邓槐灵忽然咬着牙别过了脸，使劲把他推到旁边，转身进了商店的门。洛希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才扶着橱窗站稳了，注视对方吃了枪药似的径直闯进店里，将销售型仿生人也吓了一跳。
他怔怔地回想，自己也没说什么啊？那句话的意思，不是让邓槐灵亲他吗？算上Rosie主导身体的时间，邓槐灵和他已接过无数个吻，他都已经见惯不怪了，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这样大。
邓槐灵很快拎着打包的商品出来，耳根仍然泛红。洛希接过纸袋，除了他随手点中的松饼，还有邓槐灵认为他会喜欢的几样甜品，琳琅满目地盛了一袋。对方就像个称职的小恋人，认真揣度着他的口味，将他的需求都放在心上。
他突然产生了他们真的在恋爱的错觉，仔细一想又觉得十分荒谬，仿佛小时候玩的、彼此都心知是假的家家酒。
“太多了，邓先生，我……”
“不是说馋了吗，”邓槐灵眸色深沉地看着他说，“还让我喂饱你？”
“我没有别的意思，”洛希直觉这句话有些不好的含义，连忙辩解道，“我只是说我饿……”
邓槐灵笑了：“好巧，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上车吧。”
洛希被拽着手腕走向了路边停泊的银色悬浮车，那是对方的新车，自从伯诺桥倒塌事件后，邓槐灵就买了辆新的。买时问了Rosie喜欢的车型和颜色，那个小仿生人兴高采烈地在车里塞满军火，还精心装饰了一番。
虽然银色也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但洛希还是提不起兴致，因为邓槐灵当时问的不是他。他抱着纸袋坐到副驾驶，盯着角落里Rosie放的小盆栽看，没注意便被邓槐灵揽了过去，咬上了他的唇。
脸颊一下子变得火热，洛希想要拒绝，却在对上那双棕眸的瞬间忘了一切。他自暴自弃地把纸袋放到一边，回应着这个滚烫的吻，情不自禁地爬过了扶手，跨坐在邓槐灵腿上，任由对方隔着衣料摸索他的脊背与腰窝，每一次触碰都引起肌肤的颤栗。
他急切地按着邓槐灵的后脑，试图索取更多，红肿的唇瓣微微张开，发丝散了下来，落在白腻的颈间，不合身的衣衫被邓槐灵拽乱了，露出一种堕落的气质。
夕阳照射在车内纠缠的两人身上，洛希的长发、邓槐灵的手指，被光线染成了暗红色，在一片昏晦中游移燃烧。起初的情欲已变为激烈交锋，凌乱的呼吸声交织着，他们互相挑逗，同时也被对方引诱，想要全然掌控彼此，又不断挣扎着从对方手中逃脱。
洛希失神地望着邓槐灵，在连绵的情话过后，那人最后对他说的一句是，“别离开我。”他精疲力竭地瘫在邓槐灵怀里，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终究保留了些许理智，并未被彻底俘获。事到如今他还没有答应，不是因为不喜欢对方，而是因为对邓槐灵的喜欢与日俱增，相伴而来的是，失去对方的恐慌也与日俱增。
那人并不完全属于他，他们终究会决裂，何必将邓槐灵绑上他的战车？邓槐灵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还有许多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在前方驻足等待，而他只是一个擅长玩弄人心的骗子，很快便会遗失在对方的人生长河。
——不必生死相随，如果未来有一天在全城直播的就职演说中看到我，送我一枝洋桔梗吧。等到那时，如果你还爱我，我会告诉所有的民众，这是我的爱人。
*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杀手低眸搅着杯中的咖啡，端起来喝了口，他的对面坐着月野香奈，两人间放了一盏永生花，“你想要我出钱救那个女孩，可是凭什么？”
月野香奈面前的杯子是空的，会谈的主人似乎并不顾及她的心情，纯粹是出于好奇才来听一听她要说些什么。她的外套泥泞不堪，散发着恶臭，昨天摆脱白石槿的追杀后，她不敢直接来找杀手，也不敢回地下室，而是缩在垃圾桶后过了一夜，翌日傍晚才赶来这里。
杀手看起来不介意她这身行头，却也没表现出欢迎。月野香奈知道自己应该展示出一点价值，大着胆子迎向对方的目光：“我们不久前还合作过，不是吗？我挑唆月野胜，拿到了你想要的文件，过程都很顺利愉悦，这样的合作完全可以持续下去，你给我钱，我给你提供帮助。”
“可我暂时想不出来需要你帮忙的事。”杀手支着腮，狭长的眼眸望向她，“我已经找回了最信赖的合作伙伴，其他人根本不值得我投资精力。”
“求求你了。”月野香奈低声下气地说，“就算不合作，借我一些钱也好，解决了南的问题，我就去找新的客人，一定把钱还给你。”
“不了，”杀手皱了皱眉，“我再怎么卑劣也不至于要一个未成年卖身还债吧？”
月野香奈眼睛一亮：“你是说不需要我还？杀手，你真是太好……”
“意思是不借给你。我已经说过了，不做无谓的投资，回去吧。”杀手有些厌倦地推开杯子，撑着桌沿站起了身。
“可是，我们毕竟愉快地相处过一阵子。”月野香奈连忙拉住了对方的衣角，“你当时对我说，难受的时候可以找你，想要享乐的时候也可以找你，我以为你喜——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医生的身影在会客间外一闪而过，杀手冷声道：“我没这么说过。”
“所以，都是假的吗？”女孩偏头看着他，目光中怀疑的意味愈发浓烈，“你说过所有的话，都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以便更加接近我，让合作顺利地进行下去？”
“啊，对。”杀手往门外瞥了一眼，换上了笑吟吟的面具，“看起来我们之间存在着不小的误解，就让我解释清楚吧，免得医生今晚不让我上床。”
月野香奈的脸色阴沉下来：“你是……”
“是，我喜欢男人。”杀手大大方方承认了，“和你说过的那些花言巧语，只是计划的一环；诱骗你吸食可卡因，使你接客的收入满足不了日常开销，也是计划的一环。这样一来，我带着感情和钱出现，便能轻松赚到你的信任。”
“操，你这个婊子养的混蛋！”月野香奈暴跳如雷，狠狠一巴掌甩了过来，“垃圾，连一点底线也不剩了！”
“彼此彼此，这里的人谁不是坏到极点呢？底线这种东西，可不是想有就有的，我培养了快三十年都还没有。”
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注视着女孩疯狗一样在面前挣扎，恼怒地咆哮着，用极尽污秽的语言将他诅咒一通，最后失去了力气，渐渐滑坐在地上，两眼晦暗如死，仿佛燃烧过后的一地余烬。
“……亏我以为，你说的是真的，在最难捱的日子里，我都回忆着你对我说的话度过。”她轻声哽咽道，声音里有十足的自嘲，“我曾经想过，要是用别的办法筹不到钱，就来找你，你一定会成为我最后的方法。”
杀手环抱双臂看着她，不为所动：“现在你明白了。”
“现在我明白了，你是个混账。”月野香奈眼中现出绝望的笑意，“我就不该，相信你的。”
她扶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瘸地向外走去，昨天逃跑扭到的脚踝肿得像个山丘，单薄的短袜裹不住伤处，就像附在踝骨上畸形的肉瘤。
杀手盯着她走出会客室，目光里毫无怜悯。他坐下来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了医生，对方依旧是那副了无生气的表情，金丝镜片后的眼眸古井无波。
待月野香奈出了诊所的门，医生才开口道：“你和她——”
“没做。”杀手很快回答，“只不过顺着她的意思说了几句话，见过几次面而已。”
“我没有问你这个，”医生顿了一下，“对我来说那不重要。我真正在意的是，她为什么会因为几句花言巧语信任你。”
“你知道月野香奈这样的人，最怕的是什么吗？”杀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眸反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
“像她这样的人，早已在塞西娜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因此不怕受虐凌辱，不怕被砍断手脚，甚至可以不怕死。她最害怕的，是爱。”
杀手拨弄着瓶子里插的永生花，淡淡说，“——无穷无尽的爱，爱得足以毁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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