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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命，愿意倾尽全力保护，但眼前这个人不在此列。月野胜和邓槐灵的利益起了冲突，所以是应当被清除的目标，他不带任何犹豫，决绝地动了手。

　　然而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下手，Rosie惊奇地发现身侧无声无息多出一个人来，那人就像是幽灵，修长有力的手指攥住他手腕，而后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双与他别无二致的眉眼：

　　“别杀他，否则到时你会后悔的。”

　　“你是……”Rosie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梦境之外看见自己。难道又在做梦？可是场景如此连贯而真实，不像是梦中。

　　“你还没猜到我是谁。”对方轻声笑了，放开手坐在床边，抬眸看着他，眼里跃动着戏谑的光芒，“为什么变成仿生人的我会那么蠢呢？”

　　“无论你是不是我，请不要妨碍任务进程，邓先生还困在幻海系统里。”Rosie丝毫没有退让，盯着对方坚持地说。

　　他想要绕开那个碍事的人，解决掉月野胜，可是那人忽然起身扯住他的衣领，重重往墙上一带，小臂挡在了Rosie的颈前，平视着他，眸光冷冽：“对你来说，这个赏金猎人就那么重要？”

　　Rosie认为对方问了一个毫无必要的问题，答案如同物体都有惯性、地球绕着太阳旋转一样理所当然，但他还是回答了：“是的，比一切事物的总和更重要。”

　　“有没有想过，你会这么觉得只是由于程序设定。”对方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不屑一顾地说，“在你不受程序控制的时候——也就是成为我的时候，对他不会有任何感觉。”

　　“不可能。”Rosie几乎在同时道，“邓先生永远是……”

　　“那小子心术不正，”对方冷漠地打断，“他只是想上你。”

　　“什么意思？”Rosie眨了眨眼，茫然道。

　　“不信你试一试咯？”那人翘起唇角，伸手捏住了Rosie的下颌，手指缓缓抚弄着他的颊侧，“他愿意亲近你、信赖你，是因为这张脸，还有始终对他忠诚的程序，换成其他好看的仿生人来也是一样。你绝不会违抗他的，所以他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但邓先生是我的管理员，他本来就有资格对我做任何事的。”

　　“要是他敢，等我夺回控制权第一个杀的就是他。”对方的眼神忽而染上几分乖戾，意识到自己在为邓槐灵动怒后，又遮掩起来，“……总之，弄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朋友，跟在那个赏金猎人身边不过几个月，可你十多年前就认识月野一家了。”

　　Rosie不能理解他的话：“十多年前？那时我还没有被造出来。”

　　对方哑然失笑，无奈道：“也对，我忘了你现在是个仿生人……想不起来也无所谓，反正我还能清醒一段时间，在我面前你杀不掉他的。”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分头执行任务前，Rosie和邓槐灵约定了现实的十分钟，也就是幻海系统中四个小时，每多拖延一秒，邓槐灵就多一分危险。他无比焦急，可眼前那人却悠闲自得，阻挡他的去路，让Rosie不由得一拳挥了过去。

　　“唔，很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为了个男人揍自己。”对方挑了挑眉，轻而易举就接住他的拳头，两人的格斗习惯、力量、角度都完全一致，甚至不能说见招拆招，而是相互预料到下一步动作，使结果失去了悬念。

　　这场搏斗并未持续很久，Rosie正在忖量怎样才能打败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突然那人如雾气般消失了，他发觉自己倒在地板上，一柄匕首闪烁着寒光高高劈下，刀尖仅差几寸便能扎穿他的喉咙。

　　原来刚才发生的种种都是幻觉，房间里根本没有另一个他，他已经在现实中怔忡了好一会儿。在这段意识漫游的时间内，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女孩冲进来撞倒了他，用力将匕首刺向他的脖颈。

　　Rosie抬手制住了那名女孩和她的刀刃，他刻意没有使劲，怕弄痛了女孩纤细的手臂。她惶然地盯着他，因极度恐惧而发抖，尖锐的喘气声充斥了整个房间。Rosie注视了她一阵，用手指为她梳理一下凌乱的头发，温声安慰道：“别怕。”

　　黑发分开了，他注意到少女的右眼下有一枚泪痣，电光石火间，一个名字倏然浮现在脑海中：月野雪奈。

　　Rosie迟疑片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名字，它分明就不存在于他的认知中，却诡异地出现了，崭新得好像昨天的记忆。在他回忆时，女孩颤抖地挣开他的手，再度举起刀，拼尽勇气一划而下。

　　“月野雪奈？”Rosie询问。他没有躲闪，任凭女孩用匕首划向他的心脏。

　　女孩顿住了，惊疑不定地停下刀，刀尖割破布料，浅浅刺穿了Rosie的皮肤，蓝血顺着刃口错落流下。她手足无措地撤回了刀，看起来像是想帮他按住伤口，又像是要再捅他一下。

　　“你……知道我的名字？”月野雪奈怯懦地问道，快要哭出来了。她知道面前是政府派来追杀她父亲的猎人，下定决心和对方殊死搏斗，然而被轻易发现了，下场一定极其凄惨。

　　可是他让她别怕。她一时间不能揣测，对方究竟是真的怜悯，还是享受玩弄猎物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床上月野胜挣扎起来，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她即刻扑过去，摘下他戴着的外接设备，躲进了他的怀抱：“父亲！”

　　月野胜清醒过来，坐起身，混沌的目光落在了Rosie身上。

　　“你和那个赏金猎人是一伙的？”他沙哑地问，有些绝望地预见了他和女儿的结局：来不及逃走了，他们都会被这个战斗型仿生人杀掉的。

　　“我是他的搭档。”Rosie说。月野胜已经醒来，就说明邓槐灵也不在幻海系统中了，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但他的管理员现在应该没有危险。

　　他松了口气，想要向身前这对父女说些什么，眼神却倏然变得霜寒，扳过月野雪奈的肩膀，将她往地上一摁——

　　少女尖叫起来，以为必死无疑，随即一声枪响剧烈地爆开，子弹钉入他们背后的墙面，她才反应过来对面的楼层有人开枪，仿生人将她按倒在地不是打算杀她，而是在保护她。

　　整幢楼忽地断了电，一片黑暗中，月野雪奈只觉得额头被谁护住了，粘腻的血滴下来，汩汩流在她脸上像是两行血泪。Rosie关闭自己的痛觉模组，感受到怀里的女孩抖得如同筛糠，于是摸了摸她的头，再次柔声说：“别怕。”

　　在这一刻仿生人做了决定。他很少违逆管理员的意思，可以想见邓槐灵得知任务失败后会有多生气，但是他有种无比清晰的直觉，就像幻觉里那人说过的，如果杀了这对父女，他一定会后悔。

第45章 花街，07:28 pm

　　Rosie转回头去凝视墙面，视野定格，画面倒放，几秒钟前发生的事件在眼前清晰呈现。一枚子弹逆旋着从墙体中退了出来，漂浮在半空，沿着原先的轨迹倒划至他眼前。

　　程序自动解析子弹型号，它属于“术”的军队标准配置，塞西娜政府军从来不使用这种弹药，几乎可以肯定出手的是叛军。他们不知从哪里获得了消息，闻风而来，企图在月野胜这里分到一杯羹。

　　“术”在对面楼层布设了狙击手，并切断这里的电源，Rosie预测叛军下一步便要派人过来突击。至于目标，应该是月野胜而不是他——刚才的子弹直奔那对父女而去，恐怕“术”也没料到房间里还有Rosie这个不速之客存在。

　　月野雪奈焦急无比，可是越急就越无法找回她的声音，只好胡乱在Rosie身上摸索，想搞清楚究竟哪里流了血。

　　面前这个仿生人并非派来杀她的刽子手，相反地，他是她的保护神。她恍惚地意识到，似乎小时候曾见过他，然而记忆如同被遮住的月光，模糊不清。

　　Rosie引导她的手放在自己小臂上，解释道：“我没事，不要担心。刚刚躲得及时，只是擦破一点皮肤而已。”

　　月野雪奈忐忑地摸到那道擦痕，的确不算深，只伤及表面，大概凭着流体皮肤的自愈功能就能恢复如初。她尽量定了定神，“我帮你包扎……”

　　“不。你们现在必须离开这个房间。”Rosie捕捉到底下楼层传来的心跳声，十几个声源在他的耳际层层放大，密集得仿佛鼓点，正向这里移动，“‘术’也想要你父亲手中的情报，达不到目的，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虽然是对女孩说话，目光却在黑暗中投向月野胜。月野胜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走。”

　　其实想不泄露情报非常简单，直接杀了月野胜，一切都可以了结，但Rosie没有选择这条更容易的道路，而是决定护送对方逃走；因此作为回报，月野胜也不会选择直接将情报交给“术”来保全自己，他是个分得清好坏的人，报恩在先，利益反而在其次。

　　更何况，Rosie刚救了月野雪奈一命。月野胜配合地站起身，牵着女儿打算动身撤离，被Rosie拦住了。仿生人扬手挡在两人身前，简明地撂了句：“等我信号。”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一旦投入战斗，整个人的气质便发生了改变，眼神不再温驯，犹如利刃脱出了刀鞘。Rosie将房门打开一半，示意月野胜父女躲在门后，向月野雪奈伸出手，问道：“刚才那把匕首呢？”

　　女孩战战兢兢摸出匕首递给了他，刀柄上还残留着仿生人的蓝血。“你不太适合玩这个，”Rosie把刀柄绕在指尖，翩然转了一圈，笑着冲她摇了摇头，“未成年不要碰刀，送给我吧。”

　　月野雪奈不敢回答，眼睁睁看着仿生人出了门。她无法想象仅凭一把匕首该怎样与火力凶猛的叛军抗衡，过道上很快响起数不清的脚步，她贴在门后，暴风雨般的枪声狂撼着墙壁，险些震透了她的耳膜。

　　可是没有一个叛军能够突破Rosie的防守，靠近他们所在的房间。过了几分钟，枪声渐渐少了一些，她想起仿生人要他们等信号的事，于是稍微探出了头，正好看到Rosie已经夺得了枪，以过道上的杂物堆作为掩体向“术”还击，即使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他还能注意到她，把手背到身后晃了晃，意思是让她别着急。

　　其实她心里并不焦灼，她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人的强悍，有些人天生是战士，而那个人天然是战场的王者，掌控着瞬息万变的节奏。月野雪奈毫不怀疑仿生人能带他们出去，这只是时间问题。

　　终于，Rosie再一次伸手到背后，朝他们比出信号，是数字“三”。接着数字变成了“二”，又锐减到“一”，最后他在百忙中侧眸瞥了两人一眼，月野雪奈知道到了该走的时候。

　　她被父亲扯着闯出门外，跌跌撞撞冲向走廊另一头。“术”注意到了两人，但掩体后瞬间倾泻出更加猛烈的火力，使他们不得不专心对付Rosie，从而错失了追赶那对父女的机会。

　　月野雪奈奔跑着，匆忙回头想望见Rosie的背影，却在一片流动的枪焰中迷失了，万事万物都模糊成速度线，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跟上父亲的脚步，握紧了衣服上的挂坠，里面盛着一只米粒大小的白色水母。

　　神明会护佑你的。她默默想道，下一次见面，一定要弄明白对仿生人那种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

　　*

　　歌舞伎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方，几辆悬浮摩托划过了高楼之间，战斗还在继续。

　　天色已全然昏暗，Rosie脸上映着仪表盘的蓝光，风猎猎地吹过身侧，几缕长发从摩托车头盔中流泻出来。他跟随着“术”的人在歌舞伎町上空疾驰，楼内的一批已经清剿完毕了，现在他正紧追不舍的是对面楼开枪的那拨叛军。

　　Rosie没打算给“术”派来的人留下活口，如果他松懈一些，叛军就会分出一部分去追杀月野胜父女，只能把他们斩尽杀绝。

　　他的对手并不多，“术”没有料到会恰巧遇到来执行任务的Rosie，派出的叛军数量对于月野胜是足够了，但在战斗型仿生人眼里却不够看。

　　他调整摩托到自动驾驶模式，端起了枪。尽管他的时速远远超过了交通管制的400公里，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有无人机把罚单拍在他头上，Rosie在这样的高速中还是没有丢失准头。

　　视野里数据纷纷变幻、锁定，弹道轨迹在出膛的一瞬间修正到完美，子弹刺破了夜色，尖啸着命中侧前方摩托的油箱，火光在刹那翻卷起来，吞没了车上的骑手。Rosie连眼睫都没有颤动，调转枪口，对准了下一名叛军。

　　这是他一个人的包围圈。人的动态视力在高速下不堪一击，不要说判断弹道，即便竭力盯住Rosie的身影也很困难，人类有时就是这样局限——假如Rosie是天空中一掠而过的飞鸟，这些叛军在他眼里便是懒洋洋爬着的蜗牛。

　　烈焰相继吞噬了一辆辆悬浮摩托，它们失去控制，从天际坠落，残躯笨重地砸向几百公里外的垃圾处理区。歌舞伎町不在繁华区内，除去这一片比较热闹外，周围充满了贫民窟和垃圾站，Rosie有意计算了那些摩托的落地坐标，确保它们都坠毁在人迹稀少的区域。

　　街面上行人不约而同地仰起头，观望这场激烈的战斗。其实枪战和械斗在歌舞伎町很常见，多半出自几个黑帮火并，可发生在高空还是第一次见到，规模宏大得连警方都惊动了